兰草

朱姨是我的邻居，她自己说她今年75岁了，胖胖的，嘴皮有点发紫，心脏不好，她每天都和朱伯拎个小凳在传达室门口或者我们楼房门口坐着晒太阳，我进进出出的打个招呼，有时和我说几句，有次她一个人，我和她聊了几句，不知那句话勾起了她的往事，她絮絮叨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我说了许多。
朱姨说她嫁给这个朱伯已经26年了，她49岁离的婚，前一个就在离她家不到200米处住着，天天买菜都能碰见，碰见了还缠着和她说话，她看见那个男人恨不得拿刀砍了。
朱姨的前夫是个跑车的，就是火车列车员，两人都是农村的，男人出来了，她还待在农村照顾三个孩子和公婆，男人每月寄点钱回来，隔一两个月回家一趟，后来钱越寄越少，家也不回了。公婆可能知道什么，督促她去找那个男人。
她领着三个孩子，大的12，小的3岁来到了前夫的宿舍，就一间房，好在孩子小还能将就，门口搭个棚子做饭。城里的生活不比乡下，啥都要钱，男人可能也挣得不多，给一点，生活不够，她没办法就把孩子锁在家里，她去给饭店洗碗，人家吃剩的捡巴拣巴拿回来给孩子吃，孩子还当宝一样抢着吃，她心疼的落泪，尽管这样生活还是拮据的要命，2个孩子要上学，学费不多，她也拿不出，和男人要，男人也说没有，她只好到处去借，那时的人手里也没有多余的钱，这个5毛，那个一块总算凑足了学费。借了钱要还，她的那点工资连吃饭都紧张，那有钱还?
她思前想后，她只会做衣服，要么摆个缝补衣服的摊?那时刚改革开放，政策允许，可摆摊最起码要个缝纫机吧，一个缝纫机要3、400块钱，那时候的3、400也是个天文数字啊；我记得我80年代初上班时月工资只有45块。她没处借钱，只好去卖血，她说她整整卖了11次血，才把借的还了，缝纫机买了回来，她说到这里眼泪出来了，她说那个畜生（前夫），她有一次卖血回来，晕乎乎的，开门就看见那个畜生和一个女的光光的在床上，她打那个女的，那个畜生还打她；她抽泣着说不出来了，一会又接着说，那个畜生一直就有女人，不三不四的女人不断，城里女人找不起，就骗农村进城的那些丫头。她哭着骂着，她说没有办法，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举目无亲，只能忍着。
她在我们那里的文化宫门口摆了个缝补衣服的摊位，补补修修每次1、2毛钱，生活总算勉勉强强地可以过去了。早晨出摊前做好中午饭，孩子放学回来热热吃，晚上收摊后再做晚饭。“哪 那个男人不做吗？”“出车回来几天人都见不着面，谁知道死哪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她还撞见过几次男人的苟合，哭过闹过，可日子还得过。孩子渐渐大了，男人单位也给分了大房子，2个儿子也出去打工了，还处了对象，最小的女儿也到了待嫁的年龄，她终于松了口气。可谁知一天一大帮男男女女冲到她家，把她前夫堵住，要说法，说他前夫糟蹋了女孩子，要么告官要么娶了，她前夫低头哈腰地答应了人家。她收摊回来难得见前夫给她倒杯水，当她听到前夫要离婚的话时嚎啕大哭，心疼心碎都已不是主要的了，主要的是她无处可去，老家父母都已过世了，回不去了。怎么办?修补衣服的人给她出主意，去找妇联，她找了妇联，妇联把她推到街道办事处，办事处的人上门找她前夫，前夫一口咬定她外面有人，坚决要离婚，她不离，前夫打她撵她，她想走，可她无处可去啊，她说着哭着，老泪纵横，我也陪着流泪，儿子都回来了，劝她离了吧，不然老爸抓进去了，他们脸上也无光啊。她说那时候她真想死了，一了白了算了。这时街道办的一个人给她介绍了对象，就是现在的朱伯，朱伯那时刚死了老婆，一眼就看上了她，朱姨一点都不丑，大眼浓眉，标准的中国式的老美女，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就同前夫离了，嫁给了朱伯，朱伯老婆刚死，不敢让她住在家里，怕人家闲话，就把朱姨送到他老家侍候他的老母亲，朱姨说，唉，那不是人过的日子，老母亲难缠，处处找茬，侄子们整天指桑骂槐的，她都50的人了，像个小媳妇似的，日子很难熬，熬了整整一年，朱伯把她接回去了。
朱伯也退休了，几个儿女，虽然也不小了，但是也处在婚龄，朱伯老婆生病花了不少钱，也没有多少积蓄，朱伯朱姨两个炸过油条，卖过衣服，开过杂货店，两人折腾了10来年吧，最后安定下来了，把朱伯的大房子给朱伯儿子，老两口住在朱伯儿子单位分的一间很小的房子，就是我们那个楼一室一厅里，给朱伯的儿女看孙子。朱姨自己的2个儿子再没有结婚，朱伯不允许他们来看朱姨，朱姨只能偷偷的见一两面，朱姨说着抹抹泪，朱姨还有一个女儿，房子买在我们小区，她到是常常提着东西看看妈妈，有时还请朱姨他们两去她家吃饭。
朱姨的前夫娶了那个女人，女人小他近30岁，女人也生了个儿子，把自己的妈妈从农村接来看孩子，她自己就又接了朱姨班，用那个缝纫机在街头修补衣服，她的兄弟们常常来看她，朱姨的前夫老实了不少，也可能是岁数大了吧。等孩子考上哪里的中专，女人就跟着走了，再没有回来。她的前夫常常在街上买菜碰见朱姨，让朱姨回去和他一起过，朱姨不理他，他就追在后面，一而再再而三，朱伯就发现了，以后买菜就成了朱伯的专利。
那男人娶了女人后，孩子们就再也回不去那个家了，现在女人不见了，男人让孩子们回去，但没有一个人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