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维摩诘经

参禅悟道

 

维摩诘所说经

白话《维摩诘所说经》(1) 

佛国品第一 

  这是我亲自听佛说的:当时,佛在毗耶离城附近的庵罗树园,与大比丘众八千多人在一起,同时在场的还有三万二千个大菩萨。这些大比丘、大菩萨道行都十分高深,且声名远扬,他们以“六度”、“四摄”为本行,具足了诸佛如来所加被给他们的威力和神通。这些大比丘、大菩萨不但能承续慧命,而且能发“狮子吼”,使佛法广为传布;他们以大慈大悲之心,主动四处弘扬佛陀的教化,降伏众魔障,制伏诸外道,使佛法世代相传,不使断绝;这些大比丘、大菩萨都已远离烦恼惑障,心常清净而毫无垢染,安住于自由自在的无碍境界;并能以其正念、正定而使诸恶不生,诸善增长,更因其有无上的智慧而辩才不断;至于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智慧六度及方便随机摄化众生之本领,他们更是无不具足;他们已经达到“得而无得”,远离一切执著的境界;他们不但已能随顺诸法实相演说佛法,而且明了实相与世间诸法的相互关系;知晓各类众生的根机悟性,随机说法济度无量众生,得“总持”、“决疑”、“知根”、“答报”等菩萨四无畏;这些大比丘、大菩萨能以各种功德智慧修其身心,虽然没有世俗的种种装饰,但个个都相好庄严;他们的功德智慧闻名遐迩,响彻寰宇;深心信心,固若金刚;护法弘法,普泽天下;说法音声,清纯微妙;深谙义理,离诸邪见;断除一切烦恼习气,永远不落有无两边;说法有如狮子吼、雷霆震,不受时空的限制而遍满一切法界,如大海中之舵手,引导众生从生死此岸到涅槃彼岸。这些大比丘、大菩萨都洞达佛法深奥玄妙之义理,熟知众生三世之业报、境遇,具有了接近于佛典的一切种智、十力、四无畏、十八不共法;他们虽然早已关闭了通往地狱、畜生诸恶趣之门,但又以慈悲心和大愿力示现于五道之中,像人间的良医一样,对症下药,疗治众生的种种疾病;这些大比丘、大菩萨因具备了以上所述的无量功德,一切国土亦因之而变得庄严、清净;举凡能听闻到他们说法教化的,无不蒙受巨大的利益,他们的一切功德善行,都有了相应的结果,实在是功不唐捐。上面所说的那些功德、善行和智慧,这些菩萨无不具备。

  他们的名号分别是:等观菩萨、不等观菩萨、等不等观菩萨、定自在王菩萨、法自在王菩萨、法相菩萨、光相菩萨、光严菩萨、大严菩萨、宝积菩萨、辩积菩萨、宝手菩萨、宝印手菩萨、常举手菩萨、常下手菩萨、常惨菩萨、喜根菩萨、喜王菩萨、辩音菩萨、虚空藏菩萨、执宝炬菩萨、宝勇菩萨、宝见菩萨、帝网菩萨、明网菩萨、无缘观菩萨、慧积菩萨、宝胜菩萨、天王菩萨、坏魔菩萨、电德菩萨、自在王菩萨、功德相严菩萨、师子吼菩萨、雷音菩萨、山相击音菩萨、香象菩萨、白香象菩萨、常精进菩萨、不休息菩萨、妙生菩萨、华严菩萨、观世音菩萨、得大势菩萨、梵网菩萨、宝杖菩萨、无胜菩萨、严土菩萨、金髻菩萨、珠髻菩萨、弥勒菩萨、文殊师利法王子菩萨等等,凡三万二千人,这些大菩萨出席了这次盛大的法会。此外,还有数以万计的梵天天王如尸弃等一万二千位天帝,及众多具有大威力的天、龙神、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迦“天龙八部众”亦从各地来到毗耶离城庵罗树园,聆听佛陀说法。同时,许多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亦前来与会听法。

  当时,这众多的梵天王、天帝、天龙八部众、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十分恭敬地围绕着佛陀,佛陀庄重地安坐于狮子座上,并为大家开示说法。这情形有如须弥大山矗立于大海之上,极是伟岸庄严。

  其时,毗耶离城有一位名叫宝积的长者子,带领五百名长者子亦来与会听法,这些长者子都带着用七宝装饰成的宝伞,来到会场之后,都五体投地,参拜佛陀,并把带来的宝伞贡献给佛陀。其时,佛以其不可思议之神通和威力把这众多宝伞合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大宝伞,覆盖了三千大千世界。此三千大千世界不管它如何广阔无垠、高入云端,也都尽收其中,一切山河大地、天宫宝刹,诸如须弥山、雪山、目真邻陀山、摩诃目真邻陀山、香山、黑山、铁围山、大铁围山、大海江河、川流泉源、日月星辰、天宫、龙宫等等,悉数显现其中。十方诸佛以及诸佛说法的情形,也都显现其中。

  其时,与会诸大众目睹了佛陀的神通威力后,都赞叹不已,合掌礼拜,目不转睛地仰视着佛陀的慈容。长者子宝积随即唱了这样一首偈颂:

目净修广如青莲,心净已度诸禅定;
久积净业称无量,导众以寂故稽首。
既见大圣以神变,普现十方无量土;
其中诸佛演说法,于是一切悉见闻。
法王法力超群生,常以法财施一切;
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已于诸法得自在,是故稽首此法王;
说法不有亦不无,以因缘故诸法生。
无我无造无受者,善恶之业亦不亡;
始在佛树力降魔,得甘露灭觉道成。
已无心意无受行,而悉摧伏诸外道;
三转法轮于大千,其轮本来常清净。
天人得道此为证,三宝于是现世间;
以斯妙法济群生,一受不退常寂然。
度老病死大医王,当礼法海德无边;
毁誉不动如须弥,于善不善等以慈。
心行平等如虚空,孰闻人宝不敬承;
今奉世尊此微盖,于中现我三千界。
诸天龙神所居宫,乾闼婆等及夜叉;
悉见世间诸所有,十力哀现是化变。
众睹希有皆叹佛,今我稽首三界尊;
大圣法王众所归,净心观佛靡不欣!
各见世尊在其前,斯则神力不共法;
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
皆谓世尊同其语,斯则神力不共法;
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各各随所解。
普得受行获其利,斯则神力不共法;
佛以一音演说法,或有恐畏或欢喜。
或生厌离或断疑,斯则神力不共法;
稽首十力大精进,稽首已得无所畏。
稽首住于不共法,稽首一切大导师。
稽首能断众结缚,稽首已到于彼岸。
稽首能度诸世间,稽首永离生死道;
悉知众生来去相,善于诸法得解脱。
不著世间如莲华,常善入于空寂行;
达诸法相无挂碍,稽首如空无所依。

  当长者子宝积唱完这首偈颂后,接着又对佛陀说:“世尊,这五百长者子,都已发无上的道心,因此很希望世尊能为他们讲讲佛国土清净以及应如何修习菩萨净土法门。”佛说:“真是太好了,宝积!你能为众菩萨请求净土法门。请你们专心地听着,认真地思考,好好地记住,我现在就为你们解说何谓菩萨净土法门。”于是,宝积及五百长者子,都欢欣雀跃,恭敬地聆听佛陀的开示。

  佛说:“宝积,一切众生界,即是菩萨净土。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菩萨随所要化度的众生取菩萨净土;随所要调伏的众生取菩萨净土;根据各类众生将在什么样的国度才能进入佛智慧而取菩萨净土;根据各类众生将在什么样的国度才能萌生菩萨道根而取菩萨净土。菩萨为什么这么做呢?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菩萨之取净土,都是为了饶益、济度众生,如果离开了众生,菩萨又如何去饶益、济度他们呢?这有如人们如果在平地上,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顺利地把宫殿楼阁建成;若想在半空中建楼阁,肯定是徒劳无功。菩萨想得佛国也是这样,必须摄受成就众生,成就了众生,佛国土自能完成实现;若不成就众生,而想取得佛土肯定是不可能的。

  “宝积啊!你们应当知道,一颗质朴诚实之心,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正直诚实的众生来生其佛国;一颗深信坚固之心,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具足种种功德的众生来生其佛国;无上道心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信仰大乘的众生来生其佛国;布施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乐善好施的众生来生其佛国;持戒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戒行清净、普行十善的众生来生其佛国;忍辱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相好庄严的众生来生其佛国;精进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勤修净行、功德具足的众生来生其佛国;禅定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定力高深的众生来生其佛国;智慧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已悟大法、已得正定的众生来生其佛国;慈、悲、喜、舍‘四无量心’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修习实践此‘四无量心’的众生来生其佛国;布施、爱语、利行、同事‘四摄法’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被此‘四摄法’所摄化的众生来生其佛国;方便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修习方便法门、于一切法通达无碍的众生来生其佛国;‘三十七道品’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一定会有许多修习‘四念处’、‘四正勤’、‘四神足’、‘五根’、‘五力’、‘七觉支’和‘八正道’的众生来生其佛国;回向心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其国土一定一切功德具足;说消除五苦八难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其国土没有三恶道及生老病死等种种苦难;自己戒行清净且不讥讽他人犯戒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其国土将不会有犯戒之人乃至没有犯戒之说;十善行即是菩萨净土,菩萨将来成佛时,其国土之人将都长寿富有,行为清净,为人诚实,话语柔和,合家和睦,亲朋友善,言多益人,不嫉不恚,举凡具有正见众生都争相来生其国。

  “正如上面所说的,宝积,菩萨因其心地质直,则能发愿实行;随其愿行,则得深厚坚固的道心;随其有深厚坚固的道心,则能调伏其意念;随着意念的调伏,则能如佛法所说而行;既能如佛法所说而行,则能萌发回向之心;随其回向之心的产生,则会有种种方便法门;随其种种方便法门,则能济度成就无量众生;随着无量众生的得度,则佛土自然清净;随着佛土的清净,则所说法自然是清净;随着所说法清净,则清净智慧自然产生;随着清净智慧的产生,则其心境自然清净;随着心境的清净,则一切功德自然清净。所以,宝积,如果菩萨想要得到净土,首先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自然清净。”

  其时,舍利弗听了佛陀的这一番话后,心里就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如果菩萨心净则佛土净,那么我佛世尊当初为菩萨时,难道其心境意念也有不净吗?要不然为什么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怎么会如此的污浊不堪?

  佛陀凭借其神力,当即知道了舍利弗心中的疑问,便对舍利弗说:“舍利弗,你认为怎么样呢?日月难道不明净吗?但是对于瞎子来说,一切都看不见。”舍利弗回答说:“不是的,世尊,日月并非不明净,只是瞎子看不见罢了。”佛陀接着便说:“说得对,舍利弗,所以看不到如来国土庄严清净,那完全是众生被烦恼业障所盖覆的缘故,并不是佛陀的国土自身不庄严清净。舍利弗,我的国土本是庄严清净的,但你却看不见,这就像瞎子看不见明净的日月一样。”

  当时,螺髻梵王对舍利弗说:“舍利弗,不该产生佛所居住的世界是污浊不堪的念头。为什么呢?因为我所看到的佛陀国土清澈明净得如自在天宫一般。”

  舍利弗说:“不对啊!我明明看见这个世界上到处是坑坑洼洼,荆棘沙砾,土石诸山,污秽不堪。”

  螺髻梵王说:“那是因为你自己尚不具有佛的智慧,心里还存有高下净染等种种分别的缘故,所以在你的眼里此国土是那样的高低不平、污秽不堪。舍利弗,菩萨依佛的智慧,对于一切众生,都怀着平等之心,无人我怨亲之区别,如果能以平等清净之心去看世界,则能够看到这个世界十分明净庄严的。”

  当螺髻梵王说完这些话后,佛陀即以足趾按地,顿时由无以计数的奇珍异宝装饰起来的三千大千世界便显现在大家的眼前,极是富丽庄严,有如以无量的功德宝装饰起来的庄严佛土,当时,一切与会大众都慨叹前所未见,并发现自己都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

  这时,佛陀便对舍利弗说:“舍利弗,你看看这佛国土是不是很庄严清净?”

  舍利弗回答说:“是的,世尊。这佛陀国土确实十分庄严清净,这样庄严清净的佛国土真是我前所未见、前所未闻的。”

  佛陀又对舍利弗说:“我佛国土,从来都是这样庄严清净的,只是为了济度那些劣质钝根众生,才方便示现种种污秽不堪的现象。这有如诸天人同在一宝器中饮食,但因各人的智慧功德的差别而所看到的饭色却各不相同一样。舍利弗,看国土的清净与否也是一样,如果人的心清净,他所看到的诸佛国土一定功德具足、庄严清净。”

  当佛陀示现此庄严国土时,宝积所率领的五百长者子都同时获得证悟诸法不生不灭的智慧;同时,与会的八万四千人,也都萌发了无上道心。其时,佛陀又把刚才按地之神足缩量回来,一时间,方才显现的三千大千世界顿时消失,眼前又恢复了原貌。当时,与会的三万二千小乘众、诸天及人了悟一切有生灭的有为法都是变化无常的,并都当下断除了一切烦恼惑障,得清净法眼,证得圣果。另外,与会的八千比丘,也都舍去了一切执著,断除一切烦恼惑障而证得罗汉果。

  

方便品第二

 

  当时,毗耶离城中有一长者名叫维摩诘,曾经供养过无量诸佛,培植了深厚坚固的善根,获得了洞见诸法不生不灭的智慧;而且辩才无碍,以种种神通游戏人间、济度世人,掌握一切修持法门,获得了佛菩萨才具有的四无所畏;能够降伏魔怨惑障,深谙佛法真谛,善于用智慧度化众生,又善于用种种方便法门,随机摄化,明了众生因果趣向,善于分别众生的根机利钝,成就了教化、济度众生的大悲宏愿。很早以来,他就深入佛道,心智已极灵明纯净,坚定不移地遵循和弘扬大乘精神;言行十分严谨,威仪十分庄严,心胸宽阔如海,深受一切诸佛的印可和赞叹,也深受佛陀弟子、帝释、梵天及世间君王的崇敬。为了济度世人,维摩诘才以居士的身份权宜客居于毗耶离城中,资财极是富足,常常资助当地穷人,自己的持戒严谨清净,借此以影响示教那些犯戒之人;他具有极深的忍辱修养,并借此以摄化那些动辄嗔恚之众生;他勤于修行,借此以警策摄化那些懈怠懒散之人;他具有极深的禅定功夫,借此以摄化那些心浮意躁的众生;他常以无上智慧,摄化那些愚痴迷妄之世人。

  他虽然身为居士,但持戒严谨清净;虽然在家,但不执著于尘俗世事;虽然有家小妻子,但常修清净行;虽然也有六亲眷属,但不为世俗烦恼所牵制;虽然身着华贵服饰,但更以相好庄严见称;虽然也像常人一样饮食吃饭,但更以禅悦为食;虽然也常至赌场戏院,但以劝诫世人为目的;虽然也常涉足外道异端,但从来不会影响其对佛法之纯正信仰;虽然旁通世典外书,但对佛法最是精通和爱好。正因为这样,维摩诘居士深受一切众生的崇敬和爱戴,是一切供养中最为殊胜的。

  维摩诘居士常以长者的身份评判处理世俗的事务,其恩惠泽及毗耶离城的男女老幼;他虽然也像世俗之人那样从事谋生事业,且常常获得十分可观的利润,但从来不会因此而沾沾自喜;他也经常走街串巷,但所到之处都以佛法饶益世人;他也经常参预管理世俗的事务,但都能秉公执法,扶持正义,利济群生;每至讲经说论,总以大乘法教化众生;每至学校讲堂,总以真知正见开导学童;他有时也出入于青楼妓院,那是为了警示世人淫欲之过;偶尔也走进闹市酒馆,那是为了教化那些醉生梦死之徒。在长者贤达群中,他深受崇敬,并为这些长者贤达宣说殊胜法门;在居士群中,他也深受崇敬,并教示居士们如何断除贪欲和执著;在贵族和武士阶层中,他同样深受崇敬,并教导这些贵族和武士应该如何培养忍辱精神;在古印度最为尊贵的婆罗门种姓中,他仍然深受崇敬,并教会这些婆罗门应该怎样弃除自大和傲慢;在大臣中,他同样受到尊敬,并教会这些大臣应该怎样执行公正的法规;在诸王子中,他依然深受崇敬,并教示这些王子应该怎样做到忠孝两全;在帝王的内官中,他更是深受崇敬,并教化众宫女应该如何恪守本份;在平民百姓中,他也深受崇敬,并教育这些平民百姓如何培植福德善根;在诸梵天中,他同样备受崇敬,并为诸梵天开启殊胜智慧;在帝释天中,他也深受崇敬,并向帝释天示现三界无常的幻境及义理;在护法诸天神中,他同样深受崇敬,并教导诸护法如何护持佛法及众生。

  维摩诘居士就是以上面说及的种种方便利益群生、济度天人。现在,维摩诘居士又假借身患疾病来教化三乘众生。因为患病,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婆罗门及诸王子、百官臣僚等,数以千计人士都前去探视他。维摩诘居士则借此机会向众多前去探视的人广说大乘不可思议法门:

  “诸位大德,我们这身血肉之躯,无强,无力,无坚,快速腐烂,所以不足依赖,因为它是五蕴和合而成的,因而是无自性的,变幻无常;而且因为这身血肉之躯,导致了众多的苦恼和疾病。所以一切明智之士,都不注重这血肉之身。此血肉之身有如沫,不可搓摩;此血肉之身有如泡不会长久存在;此血肉之身有如阳焰,是沙漠中渴极欲饮者所产生的幻觉;此血肉之身有如芭蕉之干,是没有坚固的实体的;此血肉之身有如幻影,是因为无明颠倒才产生的幻相;此血肉之身有如梦中境象,是虚妄意识的产物;此血肉之身有如影像,是过去业缘所感之果;此血肉之身有如空中回荡的音响,是各种条件凑合在一起的产物;此血肉之身有如浮云,瞬间即随风飘逝;此血肉之身有如闪电,一闪即逝;此血肉之身既无主宰,也无自性;既无寿命,也无定体,是地、火、风、水四大临时寄居之所,并无固定的实体;此血肉之身是空无自性的,并没有个真我,其所属的一切也不复存在;此血肉之身是不具知觉灵性的,有如草木瓦砾;此血肉之身是不具自主性的,只会像落叶一样随风飘转;此血肉之身是污秽不净的,有如一个臭皮囊,充满恶臭;此血肉之身,是虚假不实的,虽然每天都给它饮食沐浴,但终归是要死灭的;此血肉之身是诸多灾祸的根源,病痛苦恼都是由它产生;此血肉之身如丘之将颓、井之将枯,总有一天会衰老的;此血肉之身是毫无定性的,终有一天是要走向死亡的;此血肉之身有如毒蛇,有如怨贼,有如空荡荡的聚落,并没有自己恒常不变的实体,而是由‘五蕴’、‘六入’、‘十八界’共同组合而成的假象幻影。

  “各位大德,此血肉之身,着实令人厌恶,确实应该抛弃,只有那佛身,才是大家所应该追求的。为什么这么说呢?所谓佛身,也就是法身。此法身是从无量功德智慧产生的,是从戒、定、慧三学产生的,是从断除烦恼、解脱知见产生的,是从慈、悲、喜、舍‘四无量心’中产生的,是由布施、持戒、忍辱、柔和、勤行、精进、禅定、解脱、三昧、多闻、智慧等修行方法中产生的,是从种种方便法门中产生的,是从‘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中产生的,是从‘宿命明、天眼明、漏尽明'中产生的,是从‘三十七道品’中产生的,是从止观并重的修持中产生的,是从‘十力’、‘四无所畏’、‘十八不共法’中产生的,是从断一切不善法集一切善法中产生的,是从真如实际中产生的,是从精进修持而不放逸中产生的,如来法身是从这一切无量清净法中产生的。诸位大德,如果想要修得佛身,断除一切病患苦恼,应该发无上道心。”

  维摩诘居士就这样为前去探视他的各色人等开示大乘不可思议法门,令数以千计聆听者顿时都发无上道心。

 

弟子品第三 

 

  其时,维摩诘居士私下思忖:我今示病在身,慈悲心切的世尊难道会不派人来探视我吗?正当维摩诘出现这一念头时,佛陀即知其意,就对素有“智慧第一”之称的舍利弗说:“你前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

  舍利弗一听这话,赶忙回答说:“世尊,去探视维摩诘居士之事我恐怕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曾有一次,当时我在树林里打坐,正好维摩诘居士路过那里,他便对我说:‘喂,舍利弗!真正的坐禅不必像你这样。所谓禅坐,不必拘泥于形式上的静坐,甚至连打坐的念头也不应该有,这才是真正的禅坐;不必刻意追求静坐入定,应该是心无挂碍、行住坐卧都在定境,这才是真正的禅坐;不必有别百姓日用,只要遵循佛法,运水搬柴,这才是真正的禅坐;内不著邪念、外不著境相,这才是真正的禅坐;在各种邪见干扰的情况下不起心动念而能专心致志于修行三十七道品,这才是真正的禅坐;不是企图断尽一切烦恼入于涅槃,而能了悟烦恼即是涅槃,这才是真正的禅坐。舍利弗,这样的禅坐才是佛陀所认可的。’我当时听了维摩诘居士的这些话后,目瞪口呆,哑然无对,我与维摩诘居士的境界确实相差太远了,所以,世尊,探视维摩诘居士的事,我恐怕不能胜任。”

  佛听了舍利弗这番话后,转而对素有“神通第一”之称的目犍连说:“目犍连,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目犍连赶忙回答说:“世尊,我恐怕也不能胜任去探视维摩诘居士。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曾有一次,我来到毗耶离城,在一里弄内为一批白衣居士说法,当时维摩诘居士路过那里,他便对我说:‘喂,目犍连!对这些白衣居士说法,不能像你刚才那样说。为什么呢?演说佛法,应当与佛法的真谛相符合。佛法的本质,是不著众生相,因为它远离一切众生颠倒妄想;佛法的本质,是不著自我之相,因为它远离一切对于自我的虚妄执著;佛法的本质,也没有寿命之相,因为它远离一切生死烦恼;佛法的本质,也没有与“自我”相对的“人相”,因为它不存在自他的相对和前后的相续可言;佛法的本质,是恒常寂静的,因为它是没有生灭之相的;佛法的本质,是远离一切生灭之相的,因为它并非因缘所生;佛法的本质也没有名字可称呼,因为它是远离一切语言文字的;佛法的本质,是不可言说的,因为它是不可以心量思虑观察的;佛法的本质,是无形无相的,因为它情同虚空;佛法的本质,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妄加评论的,因为它是毕竟空寂的;佛法的本质,也非我之所属、我之所有,因为它远离属于我的一切客观存在;佛法的本质,是不可妄加分别的,因为它远离一切心识了别;佛法的本质,也不可以相互比对,因为它是无所对待的;佛法的本质,是远离一切因果的,因为它不是缘起法的范围;佛法的本质,与法性是没有任何差别的,因为它遍及一切诸法;佛法的本质,是只随应不生不灭的真如,此外它无所随应;佛法的本质,是住于湛然常寂的真如实际,因为它是不生不灭的;佛法的本质,不为一切现象所动摇,因为不依着于现象界的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佛法的本质,是无来无去的,因为它既遍于诸法而又不住于具体的现象;佛法的本质,顺应虚空,既无形相,亦无造作;既无好丑,亦无增减;无生无灭,无所归趣,它超越了眼耳鼻舌身意诸根的感觉范围,无有高下,常住不动,超越一切感观和行为的局限。目犍连!佛法之性相就是这样,又怎么能讲说呢?所以,所谓说法,实乃无说无示;其听法者,亦无所听闻和所得。如果一定要有所说的话,就应把它看成如魔术师对所变化出来的幻人讲说一样;同时,应该了知众生根机之利钝,善于阐发自己的真知灼见,无所滞碍,要以同体大悲之心,赞颂宣扬大乘法门,本着报答佛陀的感恩之心,弘扬佛教,使三宝永不断绝。目犍连,应该具备这些起码的认识,然后才谈得上宣说佛法。’当维摩诘居士说完这些话时,在场的八百名居士顿时萌发了无上道心。我不具备这样的辩才和见识,所以探视维摩诘的事,我恐怕不能胜任。”

  佛陀又对有“苦行第一”之称的大迦叶说:“大迦叶,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大迦叶赶忙回答说:“世尊,此事恐怕我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我过去常往贫苦百姓家行乞,当时维摩诘居士就对我说:‘喂,大迦叶!行乞乃慈悲心的体现,但你却不能普施于众人,总是舍富就贫,这样做是很不妥当的。大迦叶,真正的佛法应该是平等一如的,所以行乞亦应该不分贫富贵贱,次第而乞。实际上,乞食并不是为了养活这身血肉之躯,而取抟食则是为了破坏和合之色身;接受施舍是为了不受后有的生死之身,而入于村庄聚落更要作入无何有之乡的念头。不要以所见形色为实,它与盲人之一无所见并没有什么区别;所听到的种种声音,实际上都是一种空谷回音;也不要把所嗅到的种种香味与清风区别开来;对于所吃的食物也不要作甜酸苦辣等分别。对于身体五官所接触到外在境物毫不动心,应知一切诸法都是一种假相幻影,都是既无自性,又无他性的,本来就不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因而也无所谓死灭。大迦叶,如果能不刻意摒弃八邪而入于八种解脱,从而以邪相入于正法,能以一食遍施一切众生、供养十方诸佛及众圣贤,若能做到这样,你就可以进食了。如果能够以这样心境乞食、进食,就能够做到既无烦恼,又不离充满烦恼的世间;既无入定之念,又无出定之意;既不像众生住于生死轮回,又不像二乘众住于涅槃。至于那些供养你的施主,既不会因为其供养丰厚而得到大的福报,也不因其供养的薄寡而福报变小;不应因供养之多寡厚薄而产生福报有增益或减损的想法。大迦叶,若能如此,才是正入佛法的大乘道而非声闻道。大迦叶,如果能这样乞食、进食,才不会辜负众施主的布施。’世尊,当时我听到维摩诘居士的这些话,真是前所未闻,听后真是大开眼界,对大乘道及一切大乘菩萨随即产生深深的敬意,同时私下在想:维摩诘虽然是一位在家居士,但却有这般出众之智慧和无碍之辩才,谁人听了他的说教之后,会不速发无上道心呢?我从那个时候以后,就再也不劝人修习声闻、缘觉之小乘道了。世尊,像我这样的境界,怎能胜任去探视维摩诘的重任呢?”

  佛又对有“解空第一”之称的须菩提说:“须菩提,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须菩提随即回答道:“世尊,此事恐怕我也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曾有一次,我至维摩诘家去乞食,当时维摩诘接过我的钵子并盛满饭后,对我说:‘喂,须菩提!如果你能以平等之心进行乞食,那么,对一切诸法就不会产生分别想;反之,如果你能以平等之心看待一切诸法,那么你在乞食中也肯定能做到一视同仁。须菩提,如果你能如此行乞,就可以心无疚愧地从我手中取食。须菩提,如果能够不断淫欲、嗔怒和愚痴,同时又不会为这些烦恼所缠缚,如果能够既看到自身的存在而又体悟到诸法乃是平等一相,如果能够在不全然消灭愚痴爱欲的同时而获得解脱,甚至能够从五逆重罪之身而获得解脱,同时也没有罪孽和解脱的念头;既没有对苦集灭道的刻意追求,同时又对四圣谛有真切的证悟;既不刻意去追求道果,但又能够证道得果;既不刻意追求离凡脱俗,又不混同一般的凡夫俗子;既非刻意追求成圣成佛,又能够达到贤圣的境界;既能成就一切诸法,又能不于诸法取相著念;须菩提,如果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就可以从我手中取食。须菩提,如果你不曾遇到佛,亦不曾听闻佛法,而是跟从六师外道——富兰那迦叶、末伽梨拘赊梨子、删阇夜毗罗胝子、阿耆多翅舍钦婆罗、迦罗鸠驮迦旃延、尼犍陀若提子等出家,拜他们为师,那么,当他们堕入地狱时,你亦跟从他们堕入地狱,这样,你就可以从我手中取食了。须菩提,如果你能舍弃小乘众的断除烦恼方能获得解脱、了脱生死方能证入涅槃的偏见,不是执著于追求彼岸,而能入诸邪见而取正见,住于八难而得无难,不离烦恼而得解脱,你得无诤三昧,一切众生亦得此种无诤之定,对于那些向你布施的人,不作种福田想,甚至于有些供养你的人因其有福报之贪求而可能堕入三恶道中,不要以为亲近佛道则远诸魔障,应该知道佛之与魔,一如无二如,你与众魔乃至诸烦恼尘劳,也没有什么根本的差别;对众生不要有慈心与怨心之区分,对佛、法、僧三宝也不要强分恭敬或毁谤,慈心与怨心,恭敬与毁谤原本也不是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须菩提,如果你能达到这样视诸法皆如如平等的境界,那你就可以从我手中取食了。’世尊,当我听了维摩诘居士的这些话后,真是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便想丢下钵离开维摩诘居士的家。当时维摩诘居士又对我说:‘喂,须菩提!赶快接住钵子,不用恐惧,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如果是如来神力所创造出来的化人,对于这样的诘问,难道会感到恐惧吗?'我说:‘当然不会。’维摩诘居士又说:‘一切诸法,都是幻化之假相,你根本用不着恐惧。为什么这么说呢?一切言说,都只是假名,有智慧的人,是不会执著于言说名字的,所以不必为我刚才的那些说法而感到恐惧。为什么这么说呢?一切语言文字既无自性,是则空性,了悟一切诸法乃至语言文字实乃空无自性,这就获得解脱了。此解脱相,也就是我所说的诸法实相。’当维摩诘说完这些话时,二百位天人同时获得清净无碍的法眼。世尊,因我的境界离维摩诘居士着实太远了,所以我不堪担负探视维摩诘居士的重任。”

  听完须菩提的话后,佛便对有“说法第一”之称的富楼那弥多罗尼子说:“富楼那,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富楼那赶忙回答道:“世尊,此事我恐怕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有一次,我在森林中的一棵大树底下为一群刚出家不久的比丘讲说佛教义理,当时维摩诘居士正好从那里经过,他便走过来对我说:‘喂,富楼那!你应该先入定,观察一下这些人的根机,然后再说法。千万不要把那种不干不净的食物放进名贵的宝器之中,你应该先了解这些比丘心中所想所要的是什么;千万不要把琉璃宝与水晶球混为一谈,你既然不了解这些比丘的根机智慧,就不要向他们宣说那种小乘法。他们的身心本来是健全的,不要反而给他们添加创伤;他们都是一些大乘根器,不要向他们灌输那种小乘法;不要企图把大海水装进牛蹄印中,更不要把日光等同于萤火。富楼那,这些比丘在很早以前就都已萌发大乘道心,只是由于某种因缘,暂时忘了罢,你怎能用小乘法去教导他们呢?依我看,小乘法智慧浅薄,有如盲人,不善于分别一切众生根机之利钝。’当维摩诘居士说完这些话后,就迅速入定,借助其神通力令这些比丘回忆起各自于过去世之种种因缘际遇,原来他们都曾在过去五百佛住世时广积善德,并将这些功德回向成就无上道心。众比丘经维摩诘居士如此一点拨,顿时豁然开朗,又恢复了先前已成就之无上道心。众比丘都无量欢欣,向维摩诘居士顶礼、致敬,维摩诘居士又向众比丘宣讲了大乘法要,因此之故,众比丘都获得永不退转之无上正等正觉。世尊,像我们这等小乘众,不懂得众生根机智慧之优劣利钝,看来是不应该再妄加说法了,所以,探视维摩诘居士事,恐怕我是不能胜任的。”

  佛又对有“论议第一”之称的摩诃迦旃延说:“迦旃延,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迦旃延也赶忙回答说:“世尊,此事我恐怕也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有一次,当佛为众比丘说过佛法大要后,我随即对这些佛法大要进行了一些阐释,其中谈到了‘无常’、‘苦’、‘空’、‘无我’、‘寂灭’等义。当时,维摩诘居士也正好在场,他听了我的阐释之后,就对我说:‘喂,迦旃延!你可不能以生灭义去谈实相法哦。迦旃延,一切诸法不生不灭,这才是“无常”的真实义;洞达五蕴原本是空,从无所起,这才是“苦”之真实义;一切诸法毕竟无所有,这才是“空”的真实义;“我”与“无我”二而不二,这才是“无我”之真实义;诸法本来没有生起,现也无所谓散灭,这才是“寂灭”之真实义。’经维摩诘居士这么一点拨后,在座的诸比丘顿时茅塞顿开,获得了解脱,因与维摩诘居士的境界相去太远,去探视他的事我恐怕不能胜任。”

  佛又对有“天眼第一”之称的阿那律说:“阿那律,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阿那律也赶忙回答道:“世尊,探视维摩诘居士的事,我恐怕也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有一次我正在一个道场附近漫步时,有一位名叫严净的梵天王,与数以万计的天众一起来到我面前,他们都身放光芒,并向我稽首问道:‘阿那律尊者,你的天眼能看得多远呢?’我随即回答道:‘诸位长者,我观此释迦牟尼佛住世的国土及三千大千世界,如同观看手中之庵摩勒果一般分明、清晰。’维摩诘居士听了我这话后,即对我说:‘喂,阿那律!天眼所能见到的,究竟是有生灭造作之景象呢?还是无生灭造作之景象?如果是有生灭造作之景象,那与外道五通中之天眼通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如果是无生灭造作之景象,那就是无为法,而既然是无为法,那是不可能被看见的。’世尊,我听维摩诘的这些话后,顿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在座的梵天及诸天众听了维摩诘居士这些话后,都觉得大开了眼界,随即向维摩诘作礼并问他:‘世上可有得真天眼者?’维摩诘居士即说:‘释迦牟尼佛,就是得真天眼者,他常在定中,却能洞察十方世界、诸佛国土,而他所见者,是离却有无、生灭的。’受维摩诘这些话的启发,当时严净梵天王及其眷属五百天众,都萌发了无上道心,在向维摩诘居士恭敬顶礼后,就忽然消失了。想来我与维摩诘居士的境界相差太远了,故去探视他老人家的事我恐怕不能胜任。”

  佛又对有“持律第一”之称的优波离说:“优波离,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优波离赶忙回答道:“世尊,此事恐怕我也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曾有一次,有两个比丘犯了戒律,他们自感到羞耻,不敢去问佛祖应该怎样悔过消罪,便来问我,对我说:‘喂,优波离尊者,我俩犯了戒律,自感十分羞愧,不敢去向佛祖请教应该怎样悔过消罪,你能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吗?’我随即按佛教经律有关规定向他俩说了应该怎样悔过消罪。当时维摩诘居士正好在场,他听了我的解说后,就对我说:‘喂,优波离!不要再给这两位比丘增添罪过了,应该径直消除他们的负罪感,而不要再去扰乱他们的心。为什么这么说呢?他们所犯罪过的本质既不在心内,也不在心外,同时也不在中间,这有如佛陀所说的:心中有垢染了,众生才有罪垢,心中清净了,众生也就清净无垢了。心的本质同样既不在内,也不在外,同时又不在内外之间。罪的本质与心的本质是一样的,是既非内亦非外,同时不在内外之间;不但罪的本质与心的本质是这样,一切诸法的本质也都是这样,都无非是真如的体现。就拿你优波离来说吧,如果你的内心清净无垢了,那你还会有垢染吗?’我赶忙回答说:‘不会再有垢染了。’维摩诘居士接着便说:‘一切众生心净与罪净的关系也是这样。优波离!应该懂得,妄想是污垢,无妄想是清净;颠倒是污垢,无颠倒是清净;执著于我相是污垢,不执著于我相是清净。优波离,一切诸法生生不息、念念不住,如同幻影、闪电;一切诸法,如同梦境,如同阳焰,如同水中月、镜中花,都是人们虚妄分别的产物。能够懂得这个道理的,就是最好的奉戒持律;能够说清楚这个道理的,就是最善于解释佛教戒律者。’那两位比丘听了维摩诘居士的这番话后,异口同声地说:‘这才是上上智慧啊,优波离实在是比不上,他持律虽是无懈可击的,但却说不出这种高深的道理。’我随即回答说:‘除了如来佛之外,没有哪一个声闻众或大乘菩萨,能够与维摩诘居士的无碍辩才相抗衡。其智慧辩才已达到出神入化之境界了。’听了维摩诘居士的话后,那两个比丘随即如释重负,并迅即萌发了无上道心,他俩还立下誓愿:‘愿一切众生都能得维摩诘居士那般的无碍辩才。’世尊,想来我与维摩诘居士的境界相去太远了,所以去探视他老人家的事,恐怕我是不能胜任的。”

  佛又对有“密行第一”之称的罗睺罗说:“罗睺罗,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罗睺罗赶忙回答道:“世尊,此事恐怕我也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有一次,毗耶离城的许多长者子来到我住的地方,向我作礼道:‘罗睺罗你是佛陀的儿子,放弃了当转轮圣王之王位,出家修道。请问,出家修道究竟有什么好处呢?’我即依佛法为他们作解释,说了出家修道的许多功德利益。当时维摩诘居士听了我说的那些话后,便对我说:‘喂,罗睺罗!不应该说出家修道的功德利益。为什么呢?不求功德利益,这才是出家的本意。举凡有为法,即有功德利益可言;而出家即是无为法,无为法无所谓功德利益。罗睺罗,举凡出家者,即远离六十二邪见,既不贪著此境,亦不贪图彼岸,又不滞留于彼此之间,顺其自然地进入涅槃境界,这即是一切智者所受持和奉行的出家之道。这种出家人,能够降伏众魔,超度五道众生,得清净五眼(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获信、精进、念、定、慧五力,并树立与此五力相应之五根,不为世间的烦恼所缠缚,远离一切恶念恶行,能够摧毁一切外道邪说,超越一切假名设施,出污泥而不染,不系著一切境相,放弃了对一切主客观的执著,心境自然平静,不为外界所扰乱,内心怀着无限欢喜,恒顺众生,随缘任运,远离一切过失,行住坐卧皆在定中,若能做到这样,才是真正的出家。’随后,维摩诘居士对诸长者子说:‘你等正值佛住世的正法时期,应该一起出家修道。为什么呢?佛世难值,机不可失。’众长者子趁机问维摩诘居士:‘佛陀曾经教导过大家,如果未经父母同意,不得出家,这话应该如何理解?’维摩诘居士回答道:‘确实是这样,但是并非离家修道才叫做出家,如果能发无上道心,也就是出家了。’当时,三十二位长者子皆萌发了无上道心。世尊,想来我与维摩诘居士的境界相差确实太远了,所以探视他老人家事,我恐怕不能胜任。”

  佛又对有“多闻第一”之称的阿难说:“阿难,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阿难赶忙回答道:“世尊,此事恐怕我也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有一次,世尊身患小疾,必须饮用牛乳,我即拿着钵子到一个婆罗门家门口去化缘,当时维摩诘居士正好路过那里,他便问我:‘喂,阿难!为什么一大早就拿着钵子站在这里?’我回答道:‘居士,世尊身有小疾,须饮用牛乳,故我一大早就来此化缘。’维摩诘居士听了这话以后,立即说道:‘停,停,阿难!快别这么说。世尊如来乃是金刚不坏之身,诸恶断尽,众善普会,哪来的疾病和烦恼呢?赶快闭上你的嘴,阿难!不要诽谤如来,不要让其他人听到你刚才说的那种话,不要让具大威德之诸天及他方净土来的众菩萨听到这种话。阿难,转轮圣王与世尊如来比,其威福要少得多,他们尚且不会患病,何况如来身具无量福德,超过一切贤圣!赶快回去,阿难!不要让我们蒙受这种耻辱。如果这种话让外道梵志们听到了,他们一定会想:这算什么世间导师呀,自己有病尚且不能自救,又怎能去普度众生呢?赶快悄悄地回去,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阿难!应该知道,诸如来身,即是法身,并非凡俗之思欲身。释迦牟尼佛身为世尊,超过三界中一切天人贤圣,其身早已没有一切烦恼病患;佛陀之身,乃是无为之法,不会堕入生死道中。这样的身体,还会有什么疾病呢?’世尊,我听了维摩诘居士的这些话后,真感到无地自容,难道是我平时随侍佛陀时听错了话吗?其时,突然听到空中响起一个声音,说:‘阿难,维摩诘居士说得对,只是因为佛陀现身于五浊世中,为了方便救度众生,才随缘示疾的。阿难!你尽可取乳回去,不必自感惭愧。’世尊,维摩诘居士之智慧、辩才如此之高深,我与他相比真有天渊之别,所以,去探视他老人家的事,我恐怕不能胜任。”

  当时在座的五百大弟子,都先后向佛陀叙说了自己过去的一些经历,十分赞叹维摩诘居士的智慧和辩才,都说了自己不堪胜任去探视他老人家之原因。

 

菩萨品第四

 

  于是,佛便对弥勒菩萨说:“那么,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弥勒菩萨回禀佛陀说:“世尊,此事我恐怕也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我去兜率天宫为兜率天王及其眷属说修习到菩萨初地得不退转法的种种功德时,维摩诘居士对我说:‘弥勒,佛世尊曾为你授记,说你再过一生即可得无上正等正觉,不知你所受记的是哪一生?是过去生?未来生?还是现在生呢?如果是过去生,即过去生已过去了;若未来生,未来生还未到;如果是现在生,现在生实乃无生。正如佛陀所说的:比丘,你现在之每一刻都处于亦生亦老亦灭的过程中,如果是以无生得受记,无生本身即是正位,既已处于正位,何用受记,何用再得无上正等正觉,怎么说弥勒菩萨曾受记一生得成无上正等正觉呢?再说,所谓受记,是从真如生而得呢?还是从真如灭而得?如果是从真如生而得,真如本无有生;若从真如灭而得,真如本无有灭。一切众生都是真如的体现,一切诸法也都是真如的体现,一切贤圣也都是真如的体现,弥勒菩萨也是真如的体现。如果说弥勒菩萨得受记,一切众生亦得受记,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真如是不二不异的。如果弥勒菩萨获得无上正等正觉,一切众生亦应获得正等正觉。为什么这么说呢?一切众生本身即具菩提相。如果弥勒菩萨得灭度,一切众生也得灭度。为什么这么说呢?诸佛知道一切众生终归都将证入涅槃,本身具涅槃相,既本身具涅槃相,就无所谓再入灭。所以,你弥勒菩萨不要以所谓修至菩萨初地得不退转法去引诱众天人,实际上,并没有发无上道心的人,也没有退道心的人。弥勒菩萨,应该让在座的众天神放弃所谓是否觉悟、是否得道的分别见。为什么要这样呢?所谓道,并不是人们的身、心所能得到的。寂灭即是菩提,因为它冥灭了诸相的差别;不观即是菩提,因为它远离一切因缘对待;不行即是菩提,因为它摒弃一切心思忆念;断即是菩提,因为它舍弃一切邪见;离即是菩提,因为它离弃一切的妄想杂念;障即是菩提,因为它能遮障一切愿求意欲;不入即是菩提,因为它放弃一切贪求执著;顺即是菩提,因为它随顺于真如;住即是菩提,因为它安住于万法的真性;至即是菩提,因为它直达于真如实际;不二即是菩提,因为它能舍弃一切对待;等即是菩提,因为它如同虚空遍满一切;无为即是菩提,因为它远离生住异灭;知即是菩提,因为它了知一切众生的心行;不会即是菩提,因为它与内外十二处均不接触;不合即是菩提,因为它远离一切烦恼习气;无处即是菩提,因为它已没有一切形色质碍;假名即是菩提,因为它是空无自性的;如化即是菩提,因为它已无所取;无乱即是菩提,因为它是恒常寂静的;善寂即是菩提,因为它自性常清净;无取即是菩提,因为它已远离一切攀缘;无异即是菩提,因为它已与一切诸法等无差异;无比即是菩提,因为它已与一切诸法等齐,无可比喻;微妙即是菩提,因为一切诸法原本就是微妙不可思议的。’世尊,当维摩诘居士如是说法时,在座的二百天神都同时证入无生的境界,维摩诘居士的智慧辩才实是深不可测,我与他境界实是相差太远了,故探视他老人家的事我恐怕不能胜任。”

  佛又对光严童子说:“你去探视一下维摩诘居士吧。”光严童子赶忙回禀佛陀说:“世尊,此事恐怕我也不能胜任。为什么呢?记得过去有一次,我刚要走出毗耶离城城门,那时维摩诘居士正好要入城,我即向他施礼并问他道:‘维摩诘居士,你刚从哪里来呢?’维摩诘居士顺口答道:‘我刚从道场来。’我又问他:‘所指的是什么样的道场?’他回答道:‘直心是道场,因为它质直而不虚假;发行是道场,因为只有发心修行,才能成就大事;深心是道场,因为只有深厚坚固的信仰心,功德才能不断增长;菩提心是道场,因为心既已觉悟,即不会再有谬误;布施是道场,因为真正的布施是不企望回报的;持戒是道场,因为持戒清净一切誓愿均得具足;忍辱是道场,因为它悲怜众生为愚痴所缚故能心无挂碍;精进是道场,因为它能精进修行永不懈怠;禅定是道场,因为它能调伏妄心使其柔顺;智慧是道场,因为它洞见一切诸法真实相状;慈是道场,因为它能对一切众生一视同仁;悲是道场,因为它能拔除众生的烦恼苦难;喜是道场,因为它一见众生行善则心生喜乐;舍是道场,因为它已舍弃一切恩怨情爱;神通是道场,因为它能成就天眼、天耳等六种神通;解脱是道场,因为它已舍弃一切烦恼业障,一切恶行已不复生;方便是道场,因为它能随机摄化、普度众生;四摄是道场,因为它能摄化一切众生;多闻是道场,因为它能多闻博记且能如法修行;伏心是道场,因为它能摄伏妄心、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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