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瞰人间

    由重庆朝天门码头乘船，顺长江下行五十五公里左右，就到了位于长江北岸的一座曾经拥有“九宫十八庙”之称的、具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名镇---洛碛镇---那生我养我的故乡。洛碛镇现有两处，即新镇和老镇。老镇因三峡蓄水达海拔175米后，地基将会长期浸泡在水中，尤其是因为当年执行极左路线“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指示而将全镇的地下挖掘成大大小小的巷道，这些巷道在1981年长江特大洪水中，因洪水进入这些地下巷道，浸泡地基而出现过若干处房屋垮塌现象，所以“三峡搬迁办”考虑三峡蓄水会对老镇地基存在安全隐患，而决定将老镇废弃；新镇因选址失误建造在旧镇下后方三公里处，由于被沿江的丘陵遮挡，看不见长江而失去了曾经繁华过千年的水码头称号。

    洛碛老镇的地基，据地质学家论证是在白垩纪因长江冲积而形成的长约七千多米，最宽处约五百米左右的一个形如芭蕉叶状的小平坝子，洛碛老镇就位于这“芭蕉叶”的中部，老镇上边称上坝，老镇下边称下坝。下坝是重庆渝北区重要蔬菜基地之一。老镇按长江流向分成上、下码头。在上码头的外边稍上一点的长江边上，有一个长约三千多米，最宽处约五百米的形如桃叶的平坦的卵石碛坝。每当长江枯水位时，碛坝沿长江边就露出三十多度至四十多度的斜坡。斜坡斜长二三十米不等。枯水时趸船就设在该段江边。这段江岸长江的宽度约一千二三百米左右，它就是当年龙船竞赛和人们游泳的场所。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及其以前，每年的端阳这天，洛碛都要举行盛大的龙船比赛，场面宏大，热闹非凡。从我的记忆和父辈们的讲述中知道，端阳这天，一大早，农村人就将采摘的陈艾，石菖蒲，千里光等等之类的草药，大背小背地运到集市出售，镇上的居民和附近农村每家每户都要买些回去，弄点挂在大门边辟邪，余下的就阴干夏天用来煎水给小孩洗澡，可以少生皮肤病。这是因为按中草药的药性得知，在农历五月初五这天，天地交泰，天气和地气和合最佳，故所采之草药药性最强最好。人们不仅要买些草药而且还要买点苋菜、大蒜食用，说能辟邪；讲究的人家还要去药铺买点雄黄来磨酒，洒在房子四周，以驱除毒蛇毒虫，最后再点少许在小儿前额以辟邪。当然端午这天的早餐，一般都是吃粽子加盐蛋。以前重庆地区的家庭主妇，几乎没有不会包粽子的。一般都是在头天将粽子包好，端阳这天一早起来现煮食用。

    中午十二点一过，洛碛上码头江边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人们三三两两，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江边的碛坝上，卖水果的小贩，也大挑小背地把李子、桃子等水果运到江边叫卖。爱好游泳的男孩，三五成群在长江里“放滩、乘浪”（就是先游离江岸几十百来米后，再直立踩水，顺流而下，乘轮船开过时的浪头，享受身随浪头起伏的乐趣。）等到看下午三点多钟举行的龙船竟赛。参赛的龙船，多则十多条，少时也有五六条。在一九五八年以前，还没有将龙灯，龙船等等打成“四旧”而废除时，每年在临近端午节时，参加龙船竞赛的人们，就选择一个晴天，将龙船从库房里抬到露天，底朝天地平放地上，给龙船上一道桐油，以图减少船体与水的摩擦阻力而增加速度。再将用大木头雕刻而成、做工精细、活龙活现的龙头彩绘一遍。那时正规龙船的船身横剖面是呈三角形的，长度一般有十八米以上，每条龙船有二十多个人，其中一个“踩龙头”的，此人在竞赛时一般穿长衫再罩一件薄马挂，头上戴顶博士帽，再配上墨镜，其余人一般都是上身全裸，头上扎一条统一颜色的绸带，绸带分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等以此为标识。“踩龙头”的人其实是该条龙船的指挥者，他所穿长衫的色彩和水手头上所扎绸子色泽一致。此人要选身材高大 水性极好且弹跳力较强的人充当，因为在龙船即将到岸的刹那间 ，这踩龙头的人就要奋勇跳出、一跃而上抢名次滴！还有一个在龙船尾部把橹的人，另外配有一个打锣的和一个击鼓的 ，以状声威。参赛的非正规龙船，当地人称之为“赖格宝”（重庆人称蟾蜍为“赖格宝”）。因为是用一般的小木船改装而成，只能载十几人，而且一般都没有龙头。这种假龙船一般都争不到前几名的。但重在参与，玩个兴致，因此他们也无所谓。

    正常情况，每年届时洛碛周边的几个乡镇，如对岸的麻柳嘴镇、鱼藏溪、青溪乡，扇陀等，上边的太洪和五宝，下边的沙溪场他们都会参与龙船竞赛的。端阳中午两点左右，参赛船只陆续到齐，再由组织者，一般是当地政府官员，在作了赛前动员和交待注意事项后，各参赛船只先自由驶向对岸集结、列队，并统一将船头斜向对岸洛碛这边，等待命令下达。当一切准备就绪，组织者的号炮（一般用火药枪朝天空鸣放一枪）一响，各条龙船如离弦之箭，奋力驶向对岸，霎时间，锣鼓喧天，吼声震耳，水手们整齐划一地全力划棹。踩龙头的人在龙船刚驶出的两三分钟内，风度翩翩地双手挥舞着长袖，指挥水手们匀速用力，锣鼓声也较为清越，但当龙船驶过江心后，这踩龙头的人就变沉着为激动，双手由左右挥舞一变而为同时由上向下的、频率很快的起伏手势，锣鼓声也随指挥者手势而变成急促的节拍，这时水手们必须使出吃奶的暴发力，拚命地划动木棹，在龙船距离江岸两三米远的刹那，踩龙头的人就奋身一跃，跳上岸去。其实各条龙船的速度往往也都只有几秒之差，只有“赖格宝”往往有几十秒的速度差。

   每年人们盼望和准备了许久的龙船竞赛，就在这短短的不到十分钟内就决出名次、结束战斗了！

   遗憾的是这种体育竞赛，曾和龙灯一块一度被列入“四旧”而横扫之。改革开放后虽然恢复了名誉，当地政府也曾组识过几次，但都只是做个形式而已，无热闹可言了。

   现在，三峡蓄水水位早已达到175米，洛碛的碛坝已经在几年前和人们说拜拜了，已经不可能重见天日了！

   永别了洛碛的碛坝！永别了故乡的龙船！

                                 农历辛卯年端午于重庆两江新区

（上图为借用，但和儿时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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