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瞰人间

         金秋时节，故乡那连绵起伏的丘陵，到处金黄遍野，那是黄豆成熟、有待收获的喜人景象。等到夏历的金秋十月，农家人开始把颗粒饱满的黄豆植株连根拔起来，在地的附近找一棵树干较粗又挺拔的树子，将那些黄豆植株根部朝内地围着树干码起来风干，然后才搬回家码在阶檐下或堂屋中，选个晴朗的好天气，再将这些黄豆植株搬到地坝铺开，用连盖（即以前农村用来脱粒粮食作物的手工农具）脱粒，再将打下来的黄豆晒干后收进仓库存贮。

    在黄豆植株上，有一种专门吃豆叶的昆虫，成虫形状和大小，与成人的食指指甲壳基本一样，它有六只脚，扁平体状，头特别细小，似乎不能转动。由于笔者非昆虫学家，故不知其学名。这种昆虫在没离开黄豆植株以前，通体呈绿色，与豆叶颜色几乎一样，这样它就可以有效地避开鸟类天敌的掠食。随着黄豆叶子慢慢地变黄，它也慢慢地长成了成虫，而且体色也由绿色慢慢地变成黄黑色，然后在农家人拔豆株时，纷纷飞到沿江江边的石隙中越冬，待来春再行繁衍后代。

    由重庆朝天门码头乘船，顺长江下行五十五公里左右，就到了位于长江北岸的一座曾经拥有“九宫十八庙”之称的、具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名镇---洛碛镇---那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原先的老镇按长江流向分成上、下码头。在上码头的外边稍上一点的长江边上，有一个长约三千多米，最宽处约五百多米的形如桃叶的平坦的卵石碛坝。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每逢金秋季节，特别是有大雾的周日，哇，这碛坝就会热闹非凡！

    一大早，人们特别是小孩子便络绎不绝地来到碛坝，他们有的提着一个小瓦罐，有的捏着一个小布袋，在碛坝上顺长江流向自下而上地、专心致志地翻动着拳头以上大的卵石，并不时发出欢乐的叫声：“一窝二”，“一窝三”......（笔者儿时创下过“一窝十三只”的最高纪录呢）。他们找到了什么宝贝？原来他们搬开卵石，收获了从黄豆植株上飞来江边石隙中越冬的、那种已经通体变成墨黑色的昆虫。这种昆虫的俗名叫屁巴虫，为何叫它屁巴虫呢？因为它受到惊吓后，会从屁股激射出一种辛辣的雾状液体，如果不小心让这种液体射进眼里，会让你眼球又辣又痛、泪水长流，哇哇大叫滴；这种液体沾在手上，一会就变成了金黄色，且沾染力极强，虽然天天洗手，也要五六天才能褪去，故称其为“屁巴虫”。

    傍晚，搬屁巴虫的人们纷纷收工回家，先弄一盆水温约四十来度的干净热水，将屁巴虫放进水中，顷刻之间，屁马虫就张开了翅膀，把“屁”（即那种辛辣的液体）放完，就涅槃了。然后就可以将张开翅膀的屁巴虫捞出来，少数没张开翅膀的屁巴虫，就得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将其屁股朝着水盆，挤出其“屁”，在挤出时可看到一股细小的水柱射到盆中水面，并发出轻微的“丝”的一声，与此同时，有一黄豆大小的绿色油脂也被挤了出来，附在了屁巴虫的屁股上，“屁”就算清理干净了。然后将其放入铁锅，用温火慢慢地炒，不一会，整个锅就油油的啦，同时一种特殊的香味，也飘逸出来，再将化好的盐水放入锅中翻动均匀，最后再用微火烘干，让其酥脆，此时，屁巴虫的俗名就摇身而变，成了独具地方特色的、色香味俱美、营养价值很高的“五香虫”了！辛苦了一天的孩子和成人们，就开始享用这可口的美餐。饮酒的人，此时都会喝上两杯。不少家境贫困的孩子，就将刚起锅的五香虫拿到酒馆、茶馆甚至江边码头（那时常有夜泊码头的客船），以一分钱十到十五颗的价钱出卖。当时的钱很值钱哦，计划供应的大米才一毛来钱一斤呢。

    此外，屁巴虫也能入药的，方法是将活的屁巴虫，放入酒壶浸以白酒，密封保存一年以上，对跌打损伤和一些杂病有一定的疗效。这就是当地人们所说屁巴虫的“生打熟补”功效呢。

    慢慢地，随着农药大量地使用和耕地的日渐减少，屁巴虫也越来越少了。从去年三峡175米海拔蓄水水位稳定后，故乡的碛坝也长眠水底，于是洛碛五香虫就进入了历史的史册而涅槃了。

   永别了故乡的碛坝，永别了洛碛的五香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