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耳

文/李爱玲

经常收到类似的留言：

“老公出轨了，我很痛苦，天天睡不着觉，我觉得我还爱他，我是不是应该原谅他？”

“我对他很绝望，结婚多年一点都没有改变，没有责任心，对我和孩子不管不问，我该和他离婚还是这么忍下去？”

“我们在一起就争吵，已经吵了很多年，我不想这么过下去，但又离不了，我该怎么办？”

我从不敢轻易给出答案。感情内幕纷乱复杂，不是外人能轻易凭几句倾诉就一锤定音。

我不主张女人意气用事，动辙闹个人仰马翻，但也同样不赞同女人逆来顺受，打落牙齿和血吞。宽容和忍让，并不等同于苟延残喘忍气吞声。

每个人在每个阶段，都有在心里有相对应的预设底限。

恋爱时，你玉手一挥，他马上招之即来有求必应。结婚后，你千呼万唤，他仍旧充耳不闻睡眼惺忪。

若按当年的年轻气盛，你大可当即提分手。而此时老少一大家，好汉也莫轻易提当年勇。

年轻时谈恋爱，原则是“绝不凑合”。中年后说感情，大多都是“迁就着过”。

但是这个迁就的底限，到底要放到什么程度，你有权力选择。

白姐大我十几岁，是我的姐妹中最年长的一位。

白姐为人和善，生活优渥，与先生是大学同学，结婚二十年，志同道合相敬如宾，几乎所有的轨迹都能预见他们的幸福晚年。

而两年前，命运毫无征兆地甩来一个巴掌——白姐的先生向她坦白了自己的婚外情。对方，是他在认识白姐之前，青梅竹马又各奔天涯的初恋女友。

这大概是所有女人的噩梦吧。男人心里永远住着白玫瑰和红玫瑰。娶了白的，红的就是心口的朱砂痣，娶了红的，白的就成了床前明月光。熟读张爱玲小说的白姐，从未想过自己是红是白，就在不觉间沦为了衣前的饭粘子和墙上的蚊子血。

或许夫妻间，最可怕的不是性格不合、分手决裂，最可怕的是“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那个阴沉潮湿的周末下午，我陪白姐并排坐在咖啡厅一角的沙发里，咖啡冷掉多时，白姐沉默半天，突然转过脸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只觉一阵剧烈心疼。一个已过不惑的中年女人，要在怎样的困顿、迷茫、无助和无奈下之，才会请一个比她小一轮的女友做这种假设、替自己做出选择。

年龄、背景、性格、家庭情况各不相同，我又如何能把这状况照搬到自己身上、用自己的意志来替她做决定？

我只能握握她的手，给她一个疼惜的拥抱，无言以对。

两个月后，白姐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男人为了跟他的“心中挚爱”双宿双飞，愿意放弃财产净身出户。他们的儿子尚在外地上大学，还有两年毕业，为了不影响学业，二人达成协议，暂时隐瞒真相，直至儿子正式毕业。

办完离婚手续，男人收拾了自己的随身物品搬离他们共同生活了20年的家。

我去看白姐，她明显瘦了一些，这几个月她必定经历了不足为外人道的煎熬。

白姐说，那段时间，七姑六婆们几乎打爆了她的电话，各种支招各种劝合各种游说：

“你傻啊，怎么能这么轻易地饶了他？！”

“去他单位闹，把他名声搞臭，让他晚节不保！”

“耗着他，就不离，都这把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回心转意了。”

“为了孩子，忍忍吧，离了婚孩子缺爹少娘的，找对象都受歧视啊！”

甚至连白姐的亲姐姐也劝她：“男人嘛，等他再老一老，收收心，岁数大了就没这些想法了！”

白姐不堪其扰，彻底关机。

“呵呵，什么叫等男人老一老就好了？” 我第一次见白姐清秀的脸上露出鄙夷：“我的后半生，难道就是努力把他熬到气数将尽，然后跟一个糟糠男人的躯壳一起奔向坟墓？我可以选择放弃，但我不能放弃选择。”
我在心里默默地为她点了个赞。

别人嘴里的“应该”，又怎能决定自己的未来？对于白姐来说，感情背叛就是不能容忍的底线。

总有人拿“牺牲说”来让女人妥协，即使强悍如王熙凤，撞见贾琏与鲍二家的偷情，哭哭啼啼跑去贾母那里告状，也只换来一句：“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似的，哪里保的住不这么着，自从小儿人人都打这么过来的！”简言之，男人嘛，哪有不好这口的。女人就牺牲一下原则，睁一眼闭一眼得了。

更有人习惯拿伟大的“爱子论”来绑架女人，一句“为了孩子”，足以让无数女人忍辱偷生地一条道走到黑。到底是真的为了孩子，还是给自己的怯弱找一个借口？一个委曲求全的母亲，如何为子女作出榜样和表率，一个表面完整貌合神离的家庭，对孩子又何尝不是辜负和伤害。恰是为了孩子，女人有权选择尊严。

《金婚》里的佟志与李天骄志趣相投惺惺相惜，面对妻子文丽的质问，佟志底气十足振振有词：“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而文丽不依不饶：“你没碰她的手，你碰她的心了吗？”

这就是女人。她们对忠诚的定义并不统一：精神背叛和身体出轨，有人能接受前者，有人能容忍后者，有人选“擦掉一切陪你睡”， 有人选“勇敢爱了就勇敢分“，当然也有人对二者都零容忍。

所谓命运，就是一生大大小小的取舍。

这两年的白姐，已不是专心研究厨艺和煲汤的贤惠女子。她买了教材自学烘焙，如今她做的榴莲千层分分钟就被我们一帮吃货瓜分，黄油曲奇和蔓越莓饼干几乎可以跟岛城任何一家蛋糕店媲美。她坚持瑜伽，保持身形的轻盈和体态的优雅，气色红润，几乎没有斑点。她参加了“花友会”，一双巧手能做出精巧唯美的花束和微景观。就在今年春天，年近五十的她又加入了夜跑族，还跟一帮年轻人组团参加了今年9月在烟台举办的半程马拉松。

白姐奔跑在自己的路上。将中年失婚的苦楚和孤独远远甩在身后，穿越泪水的迷障和虚空，笑对不再年轻的自己。

我并不是要鼓动那些遭遇问题的姐妹都要不顾一切咬牙切齿将那个负心人踢出局。这世上并没有太多逆袭成功的人生赢家。

年轻时我们听闻一些婚姻问题，会觉得不可思议：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离？

现在才知道，动辙说离，就像小孩儿动辙说一辈子，都不是容易的事。

潇洒挥手，让那个负心人滚出去，是一种痛快。

选择原谅，修复感情经营自己，也是一种能力。

无论哪种选择，都需要自我的实力。没有任何一种选择不需要付出代价。

9月13日，41岁的维多利亚携品牌新款出现在纽约时装周，马尾、深V、黑裙。而贝克汉姆早已提前在网上为她摇旗呐喊，卖力助威，再次将离婚传言撕的粉碎。

维多利亚在2004年曾遭遇婚姻危机，贝克汉姆亲口承认出轨，全世界嫉妒她的女人都在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她笑话。她曾暗自流泪，也曾痛不欲生。但最后，她接受道歉，不发一句指责埋怨。她忙着做设计师，自创品牌，经营自己的时尚王国，又生了天使般的小七。世人看到的，依然是那个一副墨镜架在棱角分明的脸上、被四个帅男人拥簇在中间、特立独行的女王。

选择隐忍，不是委屈身心折磨自己，而是清楚地知道，有比逞一时之快更重要更值得的事情要做。

选择放弃，不是一时冲动之后又懊悔不已，是权衡利弊后无愧于心的抉择。

让自己永远保有选择的权力，不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而是女人自我强大后的无限底气。

抛却白玫瑰与红玫瑰，我们只是一群追寻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烟火女人。无论围城内外，自我的成长与修炼，才是通向幸福的终极密码。

世间所有伤痛，皆是始于渺小，终于强大。不怕失去，就不会失去。

选择隐忍的女人，历经山穷水尽，终见柳暗花明。曾经的遗憾，都会有另一种方式来成全。

选择放弃的女人，在放手后再度绽放，再回头看那个曾经令她唯恐失去的男人，不过尔尔。

我不确定白姐会不会再婚。但我知道她身边并不缺少愿意交付真心的人。

六六说：爱情只是打火机，香烟还是要自己准备好，没有人抽打火机的。
每个人都是在拥有自我价值后才迎来人生最丰盛的时节。强大的人，既不顺从到逆来顺受，也不叛逆到横眉冷对，她们在平衡代价之后，做出最理性的取舍。哀苦卑微的小妇人用牺牲自我做无谓的求全，而勇于担当的扬眉女子，才能气定神闲地将已释怀的过往，娓娓道来。

对于伤害你的人，无需苦大仇深地记恨，也不必矫情客套地感谢。他们不值得记恨，你无需为此浪费时间和精神。他们亦不值得感谢，并不是他们的伤害让你成长，让你成长的，是你自己的反思、进步与坚强。

过去已经过去，现在握在手里，未来指日可待。
爱情难永恒。永恒的是自我。

你可以选择放弃，永远别放弃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