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岁月,沿途路过的光年

故事い

       时光洪流里,我们谁又是谁的彼岸?­记忆斑驳时,我们都面目全非了……

                                                                       ——题记­

                                                                            

文/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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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梦见赵明明了。­

        教室里很安静,偶尔有椅子被拖动的声响。赵明明坐在前排,乌黑的头发披散在后脑勺上,比起电视里洗发水广告丝毫不逊色。忽然,窗外飞进一只红蜻蜓,驮了满翅的阳光和温暖,在教室盘旋了几圈,最终停落在赵明明的头发上。­

        我伸手想捕捉那只红蜻蜓,却被钢牙李敲桌子的声音打断:“专心考试!”而后,她露出满口的不锈钢牙套。­

        红蜻蜓飞走了,我醒了。

        黎明时分,我做了一个决定:如果再次梦见赵明明,我就回小城一趟。

­    秋凉如水的夜里,我再次梦见赵明明。在那间教室,她依旧坐在我的前排。钢牙李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讲课,板书时粉笔灰纷纷扬扬的往下坠。我的眼睛注视着赵明明的头发,尽管黑板和她的头发都是黑的。赵明明的头发上戴着一只红色发卡,亮晶晶的。­

        赵明明忽然回过头说:“肖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刚准备说好,旁边凑过来一张脸,赵艳艳恶狠狠地对我说:“明明是我的,你不准抢!”我开始推那张脸,想把她推得远远的。­

      “唉哟!我快被你推下床了,你干嘛呢?”妻的声音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我没有作声将妻从床边搂过来,手触碰了她隆起的腹部。­那里有个七个月的小生命,现在和以后的生活都有他的一部分。

­    妻嘟哝了两声又睡着了,手臂搭在我身上,呼吸均稳。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轻轻移开妻的手臂,下床。­

        书房里,我手上的烟明明灭灭,掐灭最后一个烟头时,天已经泛白了……

    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对妻说:“我要去C城一趟。”妻沉默着送我去车站。我在踏上绿皮列车那刻,心不自觉的揪了一阵,想起了赵明明。

 <二>­

    绿皮车囹圄在茫茫原野上。我站在吸烟区,偶尔可以看见窗外有零星的灯火一闪而过。冷寂的黑夜,一个人的心思。第二天凌晨,我站在阔别十年的土地上。­

    还是深秋时节,C城已经被雪覆盖,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路面的雪已印上无数的脚印,烂泥和着雪变得黑乎乎的。我穿着南方的衣服哆嗦得不行,站在裹着羽绒服和围巾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单薄。四路公交车站已经换了站牌,上面有大幅广告,周迅的肩膀裸露在风雪里没有人理会。­

    我循着记忆留下的车辙前行,看到了那家拉面馆,要了一碗肉丝拉面加一个卤蛋。面馆里很暖和,那对夫妻恩爱如十年前,幸福洋溢着。我捧着碗大口喝汤,透过碗白色的水汽看街上斑驳的风景。­

    关于C城,回忆其实并不多。父亲是地质研究员,经常跟随研究组天南海北的跑。我跟着父亲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挎着他的老式海鸥相机,熟练的装胶卷和电池,用局促的时间定格某些画面。­

    已是早晨八点,我买了件大衣把自己裹在里面,天空依然阴霾。三中校址没变,从中安南街转角,经过工商银行往前一点就到了。­

    正值上课时分,校园里行人很少。三中的大门换成了电子门,有车辆人员进出都要刷卡。­我点了支烟,在校门口来回踱步,然后蹲在两边的台阶上,感觉自己像一只回不了家的狗。­

    这里正在改建,东西教学楼变成两堆废墟,埋在雪下面。看到有砖头从雪层中冒出一角,在一片白色里捅了个灰色的口子,我不知道那块砖头是不是属于高二(3)班教室的。如果可以,我想用眼睛把堆砌成这个教室的砖头都搜索出来,还原它们本来的排列。我坐在里面,赵明明坐在我前排,钢牙李在讲台上讲课。­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妇人抱着个小孩与我擦身而过。我扭头看她,她低着头,似乎整个世界只是她怀里的那个孩子。她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飞舞着,皮袄陈旧已辨不出颜色,胶靴揉进雪里,高一下低一下。­

    我难以相信,当年那个暴戾的女人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我承认她是我讨厌的老师,她有让我讨厌的干巴嗓门,教着让我讨厌的化学课,做了一件让我永远不能原谅的事情。我曾以为暴戾如她会永远是个老处女,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身为人母了。­

    那口痰卡在喉咙里,本想朝她渐远的背影吐过去,最终却低头吐在那张皱巴巴的纸巾上,丢进那个老旧的垃圾桶。她曾是让我憎恨的钢牙李,如今她又是让人怜悯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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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时光拉回了那年,钢牙李在校园里用喇叭扯着喉咙喊:“高二(3)班全体同学紧急集合,召开特殊班会。”爬上五楼的教室,我看到钢牙李从口袋里抖出两张纸,那是我给赵明明写的信,而她却当着大家的面,一字不落地念完了。­

    前排的赵明明趴在课桌上,肩膀不住地颤抖着。赵艳艳坐在她右边,左手在桌子下扯着她的衣角。教室里钢牙李的怪声,吸引了无数的身影拥挤在窗口和门口,他们的眼睛里闪着新奇的光。­

    钢牙李把那两张纸拍在讲桌上,咧开不锈钢牙套,叉着腰像个泼妇对我撕扯着喉咙。末了她说:“你,坐到后面去!最后一排!”我拎着书包,在教室最后一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以为这样就完了。我没想到她接着把矛头指向赵明明,她说:“赵明明你也不知道收敛点,天天披头散发给谁看?到处招惹人,女生有几个像你这么妖孽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   

    我无法将面前的钢牙李同高尚的教书育人的职业联系起来。一直趴在桌子上的赵明明,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椅子被她掀翻了。她发疯似的跑向教室门口,推开挤在那里的身影冲了出去。­钢牙李忘记了接下去的话,所有同学像被谁拎起脖子,齐刷刷望向门口却没一个人起身。年少的我,来不及多想什么紧跟了出去。­

    然而,事情的转变之快是我始料未及的。赵明明转眼已经跑到走廊的尽头,身轻如燕般跃上栏杆!­人群“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我站在离赵明明还有一个教室的距离。我看到她的脸,那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的表情,在狭窄的栏杆上她站了起来!­

    那时,很多人伸出了手,却没有人肯上前一步。我离她越来越近,声线却像封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拼凑不齐的字符拥堵在肺腔里,将胸口胀得生疼。­

    赵明明突然回过头来,头发像海藻一样在风中散开,她的眼里满是茫然,唯有那嘴角的弧度在诉说什么。转身,她向前跨出一步,是那样安稳。­

    然后,坠落。­

    我跑过去,手里却只剩下那只红色的发卡。赵明明像一只翩飞的蝴蝶,舞出了最后一曲支离破碎。

<四>­

    从那以后,我没有踏进三中校门一步,没有再见过钢牙李。后来,我听说她因为谩骂学生赵明明导致其轻生,她难逃其咎被剥夺了为人师表的权力,沦为一名保洁工。­

    面对这样惹事生非的儿子,父亲气急败坏,狠狠的一脚踹上了我的腰,将我踹进了医院——肾挫伤。­

    我一声不吭,我知道那是父亲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气愤和羞赧,就像无法形容赵明明离去时,我的恐惧和心痛。­蚀骨的疼痛在那一年植入了我们心底。   

    出院后,我和父亲离开了C城。我丢掉了海鸥相机里所有的底片,一如那年我遇见那个叫赵明明的女子那般坚定。­

    我开始习惯独来独往,我学会了沉默。在沉默的时候,我会仰起脸看着天空,那里有大朵的白云,拼凑成一幅支离破碎的表情,盘踞在我年轻而苍老的生命里。­突然想起赵明明的那句话:“如果只是一朵云那该多好?”我看着天空,眼角有液体滑落……

    不知道何时开始,我学会了恨一个人,我把钢牙李的化学教材付之一炬,我把一百元钱换成了一千张A4纸交给同学叫他们在校园宣传,而每张纸上都是那句恶毒的话语。­

    自赵明明离开后,我没有对谁表示过好感。一则我的记忆一直定格在那天的拉面馆里;二则我排斥那些煽情的字眼。所以,我大学毕业进入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后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的妻,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C城的风雪越来越猛烈,我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烟,打火机在凛冽的风里喷不出火苗。我咬着未燃的烟从三中门口撤离,落拓得像条狗。­我辗转过几条街,开了个房间暂暖一下。下午的时间,我随着腿的意愿在小城漫无目的的走动,途中又经过那个拉面馆。­

    想起那年,我挎着相机走进拉面馆,赵明明正坐在靠墙的位置专心致志的吃一碗面。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点了和她一样的面。她一边吃面一边告诉我,其实化学挺好学的,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讨论可逆反应那个章节。­

    看着她兴致勃勃说着,我拿起相机,调整焦距,把她的脸定格在白色的蒸汽里。回去后我给她写信,一半真情,一半煽情,夹带着那张水气氤氲的照片。­

    如今记忆斑驳,谁又会记得这里曾经有个赵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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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来到C城,我的记忆都被那些斑驳的往事覆盖。深夜两点,宾馆的电话骤然响起:“请问需要服务吗?”我顿了一下说:“让一个上来吧。”电话挂机后,我将手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漂亮的眼圈。

    红色的大衣,一进门就被那个妖媚的女子摘下了,她说:“可以开始了。”

    电视的光亮映在她的脸上:赵艳艳!­

    我抓住她努力想挣脱的手腕,问:“这是为什么?”许久之后,她没有挣脱颓然倒在床上。我坐在床边,递给她一杯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接过水,接下来那些话是我始料未及的。­

    你知道为什么李老师会拿到那封信吗?哈哈,是我交给她的。­

    我和明明都坐在你的前排,我们有相似的面孔和成绩。我那么喜欢你,可为什么你就看不上我呢?­

    明明拿着你写给她的信,笑得像朵花一样。她给我看那张照片,高傲地说我永远比不过她。我恨你眼里从来过我,我恨她拿你做姐妹间的攀比工具。于是,我偷了那封信,亲自交给了李老师,原本只是想让你们心里不好受,可是没想到结果会是那样。­

    明明死了,我的家人不会原谅我。而我也无法继续待在那个到处都是明明影子的地方,离家出走了。我的父母,在寻找我的路上,遇到了一辆酒后驾驶的货车……­

    赵艳艳用力握着杯子,白皙的手青筋突出,我像傻子一样杵在那里。

    我深夜叫你过来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把心里的故事向一个陌生人全盘托出,可事情却安排得如此巧妙。事隔十年,真相大白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它像一块零下三十度的冰,攥在手心里不会融化,却黏在皮肤上甩不掉寒冷与疼痛。­

    我说,明天带我去看她,可以么?她点点头,留下手机号码出去了。­

    随着门关上的节奏,我开始手上的烟开始重复着步骤,一地的烟蒂散乱陈列着,天开始鱼肚白……

<六>­

   我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墙壁的时钟已经摆向了九点,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赵艳艳的电话,可系统的话音刺痛了心脏: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按下挂机键,妻的电话打了进来:“朋友那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弄好了,已经往回赶了。”我站在落地窗前望着C城回了妻这么一句。

    C城雪开始融化了,阳光的温度洒在雪上泛出刺眼光泽。我脱下大衣塞给了一个老环卫工,我回头看一眼,钢牙李抱着孩子依着老环卫工,望着我行走的方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钢牙李是我学生时代讨厌憎恶的老师。因为她的搅和,我和赵明明的爱情不复存在,而她因为那次特殊班会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是谁毁掉了谁?赵艳艳,归根结底又是谁毁了这个女子?可以确定一点是:我们三个,还有赵明明,一起毁掉了赵明明……­

    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钢牙李已经不认得我,赵艳艳的慌忙逃窜,赵明明坟冢不知道在哪里,三中开始大规模的改建……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也许赵艳艳是对的,她只是不想我们再把这段隔了十年的往事继续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在时光的洪流里,遗忘曾经的年少,只记得那年我们遇见了。   ­

    绿皮列车驶进了原野,离我居住的城市越来越近。忽然,有一只红色的塑料袋贴着车窗掠过,我发现,它像极了那夜梦里的红蜻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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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jiu景 °

斑驳的时光,闪烁的回忆。一切都是曾经的年少和无知。 原谅时光,原谅自己。

阿安安 抱抱。

jiu景 °

人物特点再突出些,故事情节再细致描绘下。再配配图。

525863126

开始的场景描写要再详细点,可以有意无意的透**喻意。如果真要上榜,开头结尾要搞好。中见加点小意思,看着通顺就ok。也没必要搞什么题记什么的,好则好,不好则很掉味口。[br/]我只看了一点,晚上看完吧!我个人意见,见谅啊!

525863126

还是看不下去。睡觉,呼噜呼噜。

懒懒。

一直悲戚,看得我都不忍心了。一直看完。没有对话,却深深揪心。小妮子不知道喜欢这种文不。

月铭

当年那些极端的人和事都已随着时光渐行渐远 这一句,如果在中间加上个逗号,会显得更有效果 当年那些极端的人和事,都已随着时光渐行渐远(这是我帮你加上去的,不知道你觉得这样加会怎么样?)

月铭

你写的文章的意境很好,只是在某些地方还需要把字,词用当才行,这样也能显出文章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