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五月的时节，是一个山花烂漫五彩缤纷的时节，五月的时节，是一个呼朋引伴踏青赏花的时节，五月的时节，是一个以一千种一万种方式来庆祝节日祝福母亲的时节，而属于我的五月却是分外的阴冷灰暗令人黯然神伤的时节，因为在每一个五月我都将度过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一年了，在这七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我的母亲，每每想提笔为母亲写点文字，每每伤心至极，不能动笔。又是一年母亲节，今夜，我很想写下一些关于母亲的文字，以此来祝福天堂里的母亲。

  听奶奶说我刚出生时身体极弱，六十年代的农村医疗技术还极其落后，人们的思想也极其愚昧。孩子一出生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喂一点麝香喝，说是祛风去火，我也没能逃过此劫，理所当然的喝下了奶奶为我买来的麝香。然而奶奶没有把握好量，喂多了麝香，结果导致我脸色发紫窒息而死。

  据奶奶说我们家到我父亲这一代已经是五代单传，奶奶盼孙心切，在我之前已有一个姐姐了，母亲又接着生下了我还是个闺女，所以我的降生很不招奶奶待见。既然已经吃多药死了，死就死了吧也没啥可惜的，奶奶就用小被子卷了我放在一边单等爷爷回来把我扔了。可我毕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母亲怎能舍得把我扔出去呢？等奶奶出去了，母亲又捡起我把我搂在怀里用母亲的体温温暖着我，不停地哭着不停地抚摸着不停地呼唤着我，硬是从死神手里夺回了我。在母爱的召唤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我又奇迹般的复活了。从此，母亲便加倍的疼爱我，加倍的呵护我，而我的母亲却为我落下了一身毛病。

  我出生后因为身体有病，每天夜里到十一点钟就开始哭，而且是不停地哭，妈妈就一手抱着我，一手拿把铁勺在火上熬着姜汤，然后一点一点地喂我喝姜汤，不停地在地上来回走着哄我入睡，不知道是姜汤起了作用还是我哭得没劲了，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最终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而妈妈硬是不敢放下我，生怕把我惊醒，一直抱着我坐到天亮。这样的夜晚一直持续了七个多月。母亲因此落下了腰疼的毛病。

  我的胃消化功能很差，吃奶后常常上吐下泻，搞得衣服裤子满是脏物，母亲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总是不停地给我换洗衣服，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为了省点煤，舍不得烧热水，母亲在月子里多是用冷水为我洗衣物，因此落下了病根，以至于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母亲的双手只要着了冷水就肿的像面包似的，腕关节疼的不能活动。然而即使这样，母亲也从不停歇，一直为家庭操劳着，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母亲那双因劳作而变得关节突出皮肤粗糙的大手，至今还记得母亲为我洗衣服一直到我高中毕业离家上学，原因是我一着凉水就要胃疼，而我却不知道母亲的双手着了凉水也会疼痛难忍。

  母亲的贤惠孝顺感天动地。

  在五十年代末期的中国农村，全国上下都在搞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运动，人们集体出工、集体劳动、集体上灶吃饭，母亲考虑到爷爷是家里的男劳力，所以每天都要把自己的一份饭再分一半给爷爷吃，自己的一半则掺上水充饥，其实母亲干的活一点都不比男人少。出外干活，母亲也是紧赶着干完自己的活再帮着爷爷干爷爷的那份活。村民们都羡慕地夸爷爷娶了个好儿媳，而憨厚淳朴的母亲似乎听不见别人的夸奖，只知道埋头干活。

  后来随着爷爷的去世，奶奶的年迈，父亲又在外工作，家庭的重担就全部落在了母亲的肩上，家里家外全靠母亲一人忙活，母亲每天干得是最累的活，吃的也是先紧着奶奶和我们几个孩子吃，母亲自己经常是饥不裹腹。

  一直到八十年代，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包产到户，粮食丰产，母亲再不用为家里的吃穿发愁了，年迈的奶奶却得了腿疼病卧床不起，一躺就是九年。期间父母为奶奶的病到处求医问药却终不见好转。为了让父亲在外安心工作，母亲替父亲挑起了伺候奶奶的全部重担，每日在奶奶床前梳头洗脸、端水喂饭、擦屎倒尿……，同时还得伺候我们姐弟四人，还得上地干活，这样的日子一坚持就是九年，直到奶奶寿终正寝。

  母亲的一生就像一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着转着，为了一家老小忙完地里忙家里，忙完白天忙黑夜，顾了老人顾孩子，顾了丈夫顾亲戚，唯独顾不上的是自己，以致积劳成疾浑身是病。对此母亲的娘家人因为心疼母亲颇有微词，而憨厚善良的母亲只会笨拙地说：“都是自家的老人应该孝顺，孩子是自己生的也得管。”多么质朴的语言啊！其他的母亲再不会说啥了。

  记得奶奶生病期间有一年正月十六村里大闹红火，挂灯笼，耍故事，为了让奶奶看看热闹，母亲借来了手推的平车，在车上铺上厚厚的褥子，把奶奶抱上车，给奶奶戴上帽子，围上围巾，盖上被子，和父亲两人推着车子陪奶奶去看灯。此举感动了村人和大队的干部们，队干部还专门做了块“五好家庭”的牌子钉在我家的门上，而母亲却只会憨憨地说“这有啥，要是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的。”我那憨厚善良、淳朴老实的母亲啊，您的贤惠孝顺真可谓感天动地！

  母亲的心灵手巧热忱待人有目共睹。

  母亲会做裁缝活，而且衣服样式好看做工精细，过去的农村整整一年也见不上一个活钱，只有到年关时才能弄几个钱扯点布给孩子们做件新衣，每到年关将近，村里的亲戚邻居都会拿上布料来找母亲为他们做衣服，母亲不管多忙都会接下布料赶在年前给人家做好衣服。

  做衣服的活母亲大都是在忙完了一天杂七杂八的事，再伺候我们姐弟四人睡觉后才能坐在昏黄的电灯下干活，有时候还经常停电，母亲只好点上煤油灯做活，从不让人家失望。这可苦了从小就爱臭美的我和姐姐，天天盼着母亲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做好新衣服，生怕大年初一穿不上新衣，为此我还会和妈妈使小性子，嚷嚷着要穿新衣服，每当此时，母亲总是笑着拍拍我说“放心睡觉吧憨闺女，初一清早俺孩肯定是最漂亮的。”母亲从不会对我们食言，初一早上醒来，姐弟几个的床头每人一身新衣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我们欢呼雀跃着穿上新衣跑到外面去向小伙伴们炫耀显摆，我们却不知道那是我们的母亲一整夜不合眼一针一线给我们赶制出来的。

  做完了衣服，初一早上妈妈还得进行一项重大的敬神事项，这件事的隆重和繁杂就不在这细说了。敬完了神又开始忙活着做早饭，等我们吃完饭，母亲又是一通紧张地忙碌，所有的活干完已经是半上午了，已经累得精疲力尽的母亲才稍有闲暇躺在炕上休息一下。

  巧手的母亲还会把做衣服剩下的布头或者裁一双鞋面做成鞋子，或者拼出各种各样的图案做成书包，就连窄窄的布条母亲都能利用起来给我们扎在辫子上打成好看的蝴蝶结，把我们打扮成漂亮的小公主，母亲的心灵手巧让我们很是骄傲。

  母亲的吃苦耐劳可歌可泣。

  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家里的一切活计都由母亲一人操持，即使赶上农忙时节父亲在家，地里的重活也不让父亲做，因为父亲患有心脏病，母亲不允许父亲干重活，母亲却干着男人干的活。播种的时候，母亲一边扶着犁铧，一边吆喝着牲口一犁一犁地翻地，然后一耧一耧的播下种子；庄稼成熟了，母亲挑起一付大大的箩筐一担一担地把沉甸甸的谷穗或麦穗挑到打麦场，然后又挥锹弄叉扬场打麦，再把打好的粮食一袋一袋的背回家里；农闲时，母亲还不忘到地里一块一块搬着石头垒塄，把自家的地拾掇的平平整整。母亲在地里劳作的样子真正是个名符其实的“女汉子”。

  做完了地里的活，回到家放下农具操起厨具又开始涮锅洗碗洗衣做饭扫天刮地收拾家里，伺候一家老小。母亲就是这样数十年如一日，忙完了地里忙家里，无限的为这个家付出再付出。然而我们却不知道母亲的身体就这样一天天的被掏空，我们眼里的母亲似乎永远是个“铁人”，累不垮压不弯，我们心安理得的接受着母亲的付出，直到母亲被耗得油尽灯干撒手人寰，我们才觉得我们是母亲永远的罪人，我们愧对母亲，我们悔恨不已。

 母亲的心愿极易满足。

 前面说过，我家五代单传，母亲又一口气生了三个闺女，第四胎才生了男孩，为此，母亲总是自责，觉得既对不起公婆又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来，处处低眉顺眼。孩子们都相继长大上学读书了，堂屋大伯家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东屋叔叔家的儿子考上了中专，我姐在校学习成绩一般没考上个学，只好回家务农，婶婶和大娘都是尖酸刻薄之人，仗着自己儿子考了个学校常常在院子里拿话讥讽母亲，母亲总是默默忍受着一切。

 那时的我正读高中，看着母亲受此羞辱，我又气又恨发誓一定考上个学校给母亲挣口气，无奈我自幼身体很弱，大病三六九小病天天有，根本不能用功读书，为此我偷偷哭过很多次，母亲总是安慰我不让我生气不让我拼命读书，要我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宁愿自己受辱也不让女儿受一点委屈。还算老天有眼，命运虽然和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没有给我一个健康的体魄，上帝却赐给我一颗还算聪慧的头脑，让我在生病之余还学了不少东西，高中毕业竟然顺利地考上了一所中专，这可能也是母亲修来的福分吧。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母亲的心里该有多么高兴，只看到母亲的脸上笑得乐开了花，母亲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了，母亲一直勾着的腰挺直了，母亲在我面前一下子高大了许多。母亲的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回可好了，这回可好了，俺闺女真有本事，俺闺女念了书就再也不用回农村做地了”。母亲啊，我的亲娘!女儿的一点小小的成功竟能让我的母亲获得莫大的满足，母亲却从不会计算养儿二十年自己付出了多大代价。

 母亲如灯，照亮我的人生。

 在我年幼时，因先天不足，是个病秧子，母亲要多付出十倍的艰辛呵护我照顾我，才把我养大；上学了，母亲怕把我累着，为给我加强营养，专门养了生蛋的母鸡，以保证我每天都能吃上鸡蛋，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吃鸡蛋可是极大的奢侈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母亲总是变着法哄我开心；考上学校了，母亲乐得做梦都会笑醒，心里的满足难以言表；工作了，母亲总是告诫我好好工作不敢出错；该到恋爱年龄了，母亲总是及时的提醒我不要心高气傲，居家过日子必须找一个知冷知热懂得疼人的人才好；结婚生子了，母亲又为我和儿子的健康操碎了心；……

 母亲啊！您就像那旧时的一盏油灯，用如豆的灯光照亮了我的一生。女儿们都已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了，您的身体也被我们一点一点掏空，耗得油尽灯干，生命过早的终结了，那年，您仅五十一岁。

 一九九三年农历正月十一，那一天风凄厉云低垂，那一天心撕裂情难绝，那一天我们的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母亲啊！我搜肠刮肚穷其所有也写不尽对您的思念，
   母亲啊! 我只能在心里一声声呼唤我那至亲至爱的母亲，
   母亲啊！今夜我只能含着眼泪用文字记录下您生命中的某些片段，
   母亲啊! 我将把这份特殊的礼物遥寄天国祝福我伟大的母亲!

           于二零一四年五月十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