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若一莲月——简帧
佳品赏之
活着,就要活到袒胸露背迎接万箭攒心,犹能举头对苍天一笑的境地。
我说这人生哪,经过一次痛哭淋漓的风景,写过一篇杜鹃啼血的文章,与过一个赏心悦目的人错肩,也就够了。
就这么望着吧,直至把浮世看成睫毛上的尘埃。
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世界里,上帝不会将你的手置于我的手中。
这些,我都已经答应过了。
你恒常以诗的悲哀战胜生命的悲哀,我试图以文学的悬崖瓦解宿命的悬崖。
当我无法再安慰你,或你不再关心我,请千万记得,
在我们菲薄的流年,有十二支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只要澄心净耳听,万籁俱寂亦是韵。
如果问我思念多重,不重的,像一座秋山的落叶。
让懂的人懂,
让不懂的人不懂;
让世界是世界,
我甘心是我的茧。
让世界拥有它的脚步,让我保有我的茧。
有时,把自己交给街道,交给电影院的椅子。
被深爱过,也深爱过,认真地哭过,也认真地求生,认真地在爱。
如果死亡是唯一能做的,那么就由它的性子吧!这是慷慨。
有人问佛祖:夏日炎炎,何能避暑?佛祖拈花微笑:何不直入烈日之中。
隔一程山水,你是我不能回去的原乡,与我坐望于光阴的两岸。
十丈红尘饰你以锦绣,千朵芙蓉衣你以华裳,而你竟无半点回顾。
就这样,轻易穿越我一生的沧桑。
如果,子夜想歌,有什么比叹息更畅怀?
在你年轻而微弱的生命时辰里,我记载这一卷诘屈聱牙的经文
,希望有朝一日,你为我讲解。
秋月的微笑,让每个酣睡的人梦到早露。
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
园子里希腊式的神庙建筑,除了青苔还惦记着在庙顶织翠,
虫蚁还辛勤于石柱雕画之外,松鼠的穿梭,风雨的嬉闹都是偶一为之,那么,这就是寂寞了。
有时,不想写了,想慵懒度日,与云翳说谎。
看到案上一叠齐整雪白的稿纸却义怦然心动。好像有人将春田犁得那么美丽,我不得不惭愧地插秧。
海浪研洗过的沙滩,应该有人去走字;雪花覆盖的野地,应该有鸿爪钤印;
漠漠水田,应该有鹭鸶照镜;
一匹平铺的苔萱,应该有人去点墨。这样,天地才不会寂寞。
返乡的火车什么时候开?我的行李已经备好。
这样的刚天想要回我心爱的宜兰,二十八个山洞一片汪洋,不知道左脚或右脚先沾染乡上?
琥珀色的茶盛在白瓷盖杯里,茶蒸自碗沿袅袅而溢;
掀盖,茶色在阳光中灵动起来。这生活中无事之事,却另有用心。
田水已注,稻梗子幽幽地抽绿芽,还未犁的田,上一季的心事未了。
白鹭鸶拂水而过,靛青色的天空没有云。
老家后院墙角拾得一只铜香炉,三足鼎,炉壁透黑,
注半汪陈年雨水,一片新枯竹叶,炉腹冷冷的。
捡回来置于案头,拨胜梅馨香粉,以檀香余烬引火,一炉烟雾逍遥。薄阳将烟游映在稿纸上,好像白纸不着墨,也能吐哺山岚。
语言文字能生人亦能灭人。有时,写的人没发觉读的人也没发觉。
眼盲。耳聋。口哑。也无不可,如果一切都没有,就让一切都没有。
盲的眼会淌泪。聋的耳还记得鼓声。哑的口还能饮出水的冷热。
如果一切都没有,就让一切都有。
人们热衷环保,人们热不热衷精神上的环保?
累极。累极的时候寂寂然有泪。极北的富贵角风棱石隙,是否有一只小白蟹爬过黑色的砂瀑,只为了小心翼翼埋藏它的泪珠?
一封很遥远的信,陌生的属名。人长了所以折得很厚。
阅毕,心生恍惚。好像刚刚上楼时曾错肩、微笑过的一个人。不知道住儿楼而已。
膝痛隐隐刺来,想与冥冥大化打个商量:“收回你的脚吧!等我写完我的书,再收回你的手!”
今天非常长,很多街道、人行交错成恍惚的梦。
终于我回到自己的青苔路,雨下过了,今日的太阳正在驾马。我是最早响起的銮铃。
水从来不眷恋过往,流动是它唯一的宿命。
我一直认为叶子是树的语言:松木善于针砭,相思则一树的梦句,爱自言自语。那么,我说这古树的薄叶乃哲人语,简而深。
我便时常去树下闲坐,翻书,读或不读,常常阳光把双双的叶片拓影在书页上,形成插图。
恐怕,我是你的尸体衣裳,非婚礼华服。
于是,我还是愿意固执地相信爱情的存在,相信那些美好的存在,和相信春暖花开一样的相信。
有一种花叫含香,据说要离了枝头才会香。
一个人以安静的姿态,微笑地看递嬗的人事,看缤纷的落英,看铺陈在远方的旋旎风景。
人生应该是酿一壶美酒,和续情的人曲水流殇。
用一种单纯的语音与人交谈、问候,至于人的争伐、掠夺,他们不是看不懂,通常只是一笑置之,挥手,像挥掉天空里的一片乌云。他们的心像晴朗的天空,风雨如晦、浮云蔽日,都是短暂的。
只要我们愿意直面落崖惊风,便可认领天下。
时间,从来不善于保存人情。百年之后,我与这些人都要消逝。
观星还不如观心。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整理 素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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