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人难渡

教育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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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吟胜雪

 

岁月如偷儿,偷袭而来。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我们被偷盗一空,最后只剩一束捉襟见肘的隙线穿越时光彼岸。遥祭锦年,一场遇见……

                                                                                                                                                                                                                                ——前言

 

【起】

当西伯利亚的刺骨寒流再次袭来的时候,我回到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不为别的,只为了肩负的这一份重量。

不过相别一年的光景,恍然发觉父亲已是两鬓泛白,母亲眼角的皱褶也有了与她掌心的茧衣一样的厚度。我方才惊觉这两个一直在我生命里扮演着无人可取代的角色的至亲,已日渐衰老。

翌日,惦念着去看望奶奶,未见之前便在猜测,那个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定是又驼背了不少吧。见之,果真如我所料那般,身子日渐羸弱,背脊佝偻如弓,整个身高仅及我的腋下。

一双神经性颤抖的枯手,牵着小堂弟白乎乎的小手一步一步迈上洁净的水泥台阶,条纹棉裤包裹着的两条瘦腿还会偶尔发抖,我的眼眶忽然有一种进了风沙的泛酸,原来,这个勤劳传统的女人,已经老了,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老人了。

已经不再是那个一边坚韧有力地背负着幼时的我,一边挑起沉甸甸的猪潲水步子平稳的晃过狭长的泥泞小径的能干妇人,而是一个被无情岁月消磨去昔日如藤蔓般柔韧朝气的老人。如今,眼前这个纤细乏力的背脊只能成了我长埋记忆某处的藕色剪影。

忽然,顽皮的堂弟挣脱她紧握的手,小小的身子笨拙地独自朝前迈去,似曾相识的一幕,一股莫名的情愫在蓦然间滋生,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我的缩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孙的缘故,所以在小时候奶奶是与我最亲近的人,后来,在稍大一点我开始每晚缠着要跟奶奶一起睡觉,还特别喜欢在夏日漆黑的夜色里,奶奶手执的蒲团扇缓缓扇动下,听她用低沉略带沧桑的声音讲述的久远故事中慢慢入睡。

在我的印象里,太姥姥家曾是地主人家,只是在后来的解放中被平了,再后来我就知道奶奶跟着爷爷了。可是自我长大懂事以来,只有奶奶和父辈们在一起过粗茶淡饭的日子,我没有见过爷爷,在我一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据说爷爷曾是一名军人,参加过抗日战争,抗战胜利后被分配到海南工作,爷爷便携同奶奶前往海南,后来因冗员问题被放回来。而此时作为长子的爸爸已经出生了,迫于生活的无奈爷爷只好携妻带儿重回故里,过后不久又听到消息说国家要召回老兵,可是爷爷的名额已被别人顶替去了。

那时候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奶奶怎么就跟了爷爷,而这些事情是年幼的我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的,或许是缘分,或许是命运,就像后来上天判予她的命运一样。

我们祖屋的右侧有三间很古老的大屋子,清一色的传统固泥砌造的标志性旧时代建筑,墙里墙外皆刷着白粉,屋檐之上是方形仿佛鱼鳞连绵的黑瓦,以及门楣下一道道高高的门槛。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还一直习惯称其为三间大屋。

记得奶奶说过,这三间大屋的祖辈曾是战俘,因迁到我们村子,便遂了我们的言姓。村里的三大姓氏中言姓居多,其中又以我们这一分支为最,后因那三间大屋的突然介入,一时之间成了村里人丁最旺的门户,而命运的轮盘也开始以它既定的轨道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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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

我认识言安眚的时候,刚上一年级,村子里正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那三间大屋是不祥之物,每一间大屋都要死一个人。起初我是不相信的,渐渐的听得多了我开始半信半疑,直到后来中间那间大屋的一个中年妇女因白血病死去,然,我信了。

那几日,坐在我后排的言安眚请假没有来上学,坐在我前排特爱欺负我的许邦用他厚实的算术课本,用力地敲着我的额头,问我,言安眚是不是给死人送殡去了?我对着许邦的话茫然不解,虽然我与言安眚只是名义上的疏亲关系,但是因为我们的祖辈并无往来的关系,我也甚少会找他们几间大屋的人玩,以致于对言安眚的事情知之甚少。面对喜欢对我动手动脚的许邦我向来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唯唯连声地应他一声,不知道。

后来,我和言安眚之间攀上交情是因为一件事。农历七月的时候已是暑假,正逢屋后山一种叫姑捻籽的野果成熟的时节,听奶奶说这种捻果和三花酒一起浸泡有极好的补血作用,于是我非常热衷早早起床上山采捻果。

于是,在早上吆喝齐约好的三五同伴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由山脚一路向上蜿蜒,谁知在到达山顶时,发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已经被人占领了,是邻村出了名的小霸王。其中一个正是最令我讨厌的许邦同学,我暗暗猜想,许邦这小子定是偷听了我对同桌丽子说去摘果子的话。

然后,双方开始争执,我们说这座山头是我们村的,外村人没份,他们一方则说是他们先到山顶,理应先到先得。就在我们吵得不可开交之际,言安眚出现了,还带着几个长得很高大的安字辈兄弟,他只是站出来对着许邦几人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们有种给我再说一遍!十足的古惑仔味道。最后不知是言安眚哥们几个表现的气焰过份高涨,还是他们真如言安眚所说的那般没用,结果一伙人摸摸鼻子溜走了。

我开始觉得言安眚很酷很有英雄气慨,简直是我顶礼膜拜的英雄,而那时的我只是单纯的认为能够让许邦知道害怕的人就该是个大英雄。后来我才知道许邦他们当时的行为解释是叫识时务,当然,这个所谓的识时务是许邦告诉我的。从此,我明白了只要有言安眚在,许邦那小子是绝不敢欺负我的。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绝对少不了言安眚的份,而言安眚也在初始的冷眼置之到默然接受。

没过几年,三间大屋中偏右的一间老屋也死了一个人,一个青年男人,是在村庙例会开始的翌日,她老婆首先发现的。那天早上她老婆喊他起来去庙会,喊了半天也不见吭声就去摇醒他,结果指尖碰触的是一副僵硬的尸体。那几日,那间大屋诵经鸣锣、哭声哀哀,后听村里的长辈说他是与庙会犯冲而死的。

后来,我问奶奶,什么是犯冲?奶奶没有告诉我答案,只是轻斥了我一句,小孩子不许问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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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我上六年级那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寒冷,一层一层的白霜竟连带着这一年的流行性感冒肆虐了村子,每每在一大早偌大的卫生站里便候满了病人。有一天,我上学经过的时候,在人满为患的卫生站里看见面无表情的言安眚坐在冰冷的铁椅上,他的头顶正悬挂着一大瓶一滴一滴流动的透明输液瓶。也从那天开始他要经常性地请病假,我几乎每天经过那里的时候不是看到他正襟危坐在铁椅上吊着点滴的情形,就是刚好离开卫生站的背影。

这时候,许邦那小子又如同以往一样欺负我了,他经常在课堂上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猛然回头在我的课本上恶作剧地左划一笔,或者右扯一下奶奶早上替我扎的羊角辫。我虽心急却也无可奈何,他的动作比猴子还快,往往在“作案”后赶紧掉头去,所以待我出声报告老师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双手放在桌面规规矩矩地端坐的样子。如此几次之后,我渐渐掌握他的恶作剧的规律,于是我故意放松警惕让他有机可乘。他回头了,举起的笔作势要往我书本落下了,言子澄,你胆小鬼,现在没有言安眚那个病鬼帮你了。听到他这么说,我蓦地火冒三丈,伸出的手比他的笔还快一秒地对准他的小白脸狠狠地抓过去。

你——他捂着惨白的脸只顾得瞪我一眼,又马上转过头。当老师背身在黑板上布置作业的空隙他再次回头,我毫不畏惧地迎向他,无视他阴郁的脸上五条深浅不一的指甲痕。此后,他大概意识到我是一头带爪的小狮,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了,也从此,我有了一个留长指甲的坏习惯。

他开始在口头上欺负我,听说言安眚不会再来上课了,现在就算我叫人打你也没有人帮你了!呵呵……听着他小人得意的笑,我感到隐隐的不安,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但一想到休学中的言安眚还有那个关于三间大屋的传言,我开始惶惶不安,这种惶然比我不小心打破奶奶淹渍十年的柠檬还要深刻、强烈。

五年级的暑假,家里豢养的大黄突然疯了,我出门去找丽子玩的时候被绑在窗前的它冲上来狠狠咬了一口小腿。也在那段时间里,每隔一些时日爸爸就会带我去卫生站打一种粉红色的冰凉液体,直到后来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有某种后遗症的狂犬疫苗。

一直以来卫生站给我的感觉就是人群熙攘,在一重又一重的人海里,我又见到了言安眚,一个学期不见的他消瘦了许多,一脸木然的坐在古朴木椅上,任由老医生上下其手地察颜号脉,完了,他的爷爷动作流利地从老医生那里取过药方子走到一个药屉琳琅满目的药厨前,交给药剂师看方、拉屉、捻药、戥秤。

看着费心费力地为言安眚忙进忙出的爷爷,我忽然想到了单鹄寡凫的奶奶,然后,我开始想念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见过面的爷爷。当一脸冰冷的护士将同样冰冷的针筒扎入我身体的时候,我忍着心尖上的痛终咽回即将溢出的眼泪,那种称之为羡慕的感觉也益发的强烈。

我心想,倘若爷爷还在的话,我亲爱的奶奶不用这么含辛茹苦吧,而我和弟妹们也可以像言安眚一样享受有爷爷疼爱吧,不!也许比他还神气。从小就听妈妈说从我出生,爷爷便异常疼爱我,如果今昔爷爷还在的话,我定是与爷爷非常投缘的吧。

可惜这只能是如果。上天这个善妒的妇人,总见不得别人的好,在我满一周岁那年的一声巨响中永远夺走了我敬爱的爷爷。

那时候爷爷奶奶和爸爸刚从海南回到内地扎根,后又随着姑姑、叔叔们的陆续诞生,日子过得益发清苦。爷爷便决定去烟花炮竹厂工作,在很久以前家乡一带的烟花炮竹就已经负有盛名了,于是一时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的爷爷开始从事一种非常高危险的粗重活。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将特殊加工的火药引入捆成一块块呈八角形打着小洞的纸筒里。这虽然是一种高风险的工种,可一天下来的薪资却不菲。

彼时正值夏季,酷暑炎热,爷爷挑着装好火药的方块纸筒离去,伸手轻轻合上积着火药的木门,一声咿呀间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仓库奄奄倾塌,爷爷命运多舛的一生便在这场灾难中黯然结束。

倏忽之间我明了卫生站里的言安眚为什么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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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

在祖屋的大厅中央有一个相框,上面裱满军人黑白头像,其中有一张特别显眼的黑白照片,眉目清明,英明神武。那是爷爷,是他唯一留给子孙辈的遗照。而关于爷爷的点滴,则是我在长大后断断续续地从妈妈和奶奶口中听到的。

在我的狂犬疫苗打完后不久,言安眚的病情也在喝过一段时间的中药后奇迹性地好转了。可在这个青霜捎寒来的冬日里,他的父亲却突然地倒下了,到后来的永远倒下,成为传言中的第三人。

至于具体的死因不详,我在村里人的议论中听到两种版本,一说因为言安眚的命太硬了,把他爸爸给克死了,还说什么他妈要送人之类的话,二说是他妈没法养他,决定将他送到亲戚家寄养。最后的结果,言安眚真的走了,在来年万物复苏的春天。而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离开,众说纷纭,我也不得而知。

那一年我升入初中辗转去了邻镇念书,此后再也没有过一丝一毫与这个少年有关的消息,连同那个爱欺负我的许邦也在升上初中的时候去了另一个地方念书。

很多年以后,我也离开了家乡,出外求学、工作,当再次回去的时候,在记忆中沉淀过的陈年往事,一度沉浮,只是在事过境迁的今日,唯有旧时故物迎归客。

陪同奶奶踩着整洁的水泥小路一路闲逛,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祖屋,蓦然发现记忆深处一栋栋白粉刷墙、如鳞绵延的黑瓦土屋,或辞旧迎新,或故物新衣。终于视线定格在那三间黄泥砌造的老屋子,历经多年风霜的斑驳,一块块鱼鳞般连绵的黑瓦,高高的门槛有着修整一番的痕迹,连同那些年久褪色的木窗也被上了茶绿的油漆,屋檐也一样刷了一层薄粉衣。

而今的村子呀早已不是多年以前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了,它已经是政 府规划出来新农村。

 忽地,身后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摇转响,我扭头向后看去原本门扉紧闭的三间大屋的中间有一扇朱色木门在缓慢地打开来,然后我看见一双棉鞋自光线昏暗的屋内笨拙地跨过高高的门槛,最后踏在干净的玄关上。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我认得她,正是这三间大屋里辈分最老,奶奶说我该叫她老祖的长者。

  后来,我才得知这三间老古屋的后人早已分了家并各自迁住新的房屋,只有这位老者一直不愿离去,宁愿一人独居于此。

门扉,咿咿呀呀的开了又咿咿呀呀的轻合上,好像在演奏一曲名为时光的歌谣。我凝望着那扇古朴的木门久久的失神,企图穿越这一扇破落门扉寻找一个叫言安眚的少年。然而,时光如水,万物沉浮,我终是划不回过往呀!恍惚中听到奶奶在轻唤我的乳名,我应了一声,随即撒步跟上去……

 

(完)

 

注:取材现实,情节虚构(本空间日志,如无注明,均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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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shan*姗

[em]e160[/em][ft=,2,]顶顶。。[/ft]

叶姑娘。

[em]e160[/em][ft=,2,]看过了,文字清秀.加油.[/ft]

㈠朵毒花ヽ

[url=http://piccache1.soso.com/face/_11709297481919857457][img]http://piccache1.soso.com/face/_11709297481919857457[/img][/url]

㈠朵毒花ヽ

[ft=,2,]喜欢看别人的文字[/ft] [ft=,2,] 然后看出自己的悲伤[/ft] [ft=,2,] 看出潜藏的绝望[/ft]

百步梯

"注:取材现实,情节虚构(本空间日志,如无注明,均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文章是好得很!。。。“注,本空间日志,均为属实,对号入座”,还是我实在!

㈠朵毒花ヽ

闲着无聊,又来瞧瞧了。感觉很有那种怀旧的感觉,带有点恐怖。带着有点绝望的心情来,离开时更是绝望。(Ps:不要在意,我只是又活腻了)

塞外雄鹰

[ft=,2,]嘿嘿 !有点老舍的味道! 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文学大家的.. 嘿嘿 !不管那些人说什么?比泡泡文真实多了 。[/ft]

自由

[ft=,2,]不祥之物。。[/ft]

风中奇缘

[em]e160[/em] 好文欣赏的时候,一定要捧着茶香,会余味无穷。嘿嘿!

幸福沙子

[ft=,4,][B][ft=#ff0000,,]你好,[/ft][/B][/ft][ft=,4,][B][ft=#ff0000,,]感谢你对Qzone官方教育圈的支持,教育圈因为有你而精!参赛作品主题请围绕美丽的遇见来写。[/ft][/B][/ft] [ft=,4,][B][ft=#ff0000,,] 初审:幸福沙子 [/ft][/B][/ft] [ft=,4,][B][/B][/ft]

幸福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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