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蝶 ---- 之结茧化蝶个人日记

紫蝶 ---- 之结茧化蝶

个人日记

我是一只蝶，曾在你的手心结过，厚厚的茧。

---- 题记 ----

1、

我本是一只毛毛虫，栖息在一棵海棠树上，渴了吸海棠树的汁液，饿了吃海棠叶、海棠花。我栖身的这棵海棠树，据它说已有千年的年岁了，是一棵成了精的老海棠。

山中的岁月清幽、宁静，无聊时，我会缠着老海棠学法术。起初，它总是浅笑不语，缠得急了，它会叹息，看着我的目光里有些悲凉。它说，你总是要走的，我教不了你。我知道它说的是真的，因为我是一只蝶，有一天会振翅飞离。

我依旧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无所谓悲喜，也无所谓牵挂。在一个晴好的午后，我如往常般蜷睡在一朵海棠花里，一阵天旋地转，等我睁开眼时，已躺在一只修长如白玉般的手心。眼前一张俊颜，皎皎如玉，暖玉生烟，眉色烟青如远山生黛，眸子深沉似亘古星光，唇色轻红，像极那晚春，因风飞过的海棠。

此刻，这双清冷的星眸在瞧着我时，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又归于无波。我怔然凝睇着他清俊的容颜，心里有了欢喜的感觉。我听到他对老海棠说，我是三界少有的一只紫玉虫，他要把我带到仙界去。

临走时，老海棠用它的枝叶拂了拂我，轻声叹息：“天意让你没在化蝶后遇见他，注定的孽缘终究是逃不过的，虫儿，你好自为之。”语落，满树的花朵簌簌掉落，山谷里瞬间扬起了漫天的花雨。

我是一只蝶，我知道，终有一天会振翅飞离。只是，我没能在最美丽的时光遇见你，遇见你时，没能来得及张开我美丽的翅膀。

2、

凡间与仙界对一只虫来说，就是这一棵海棠树到另一棵海棠树的距离。许是仙界的灵气浓郁丰厚，出云宫的海棠花开绚丽，不分四季，只循朝夕开谢。

出云宫是清冷的，出云宫的禹渊神君，据说这位与天帝同出一族，天界最骁勇善战的第一战神，避世而居，淡漠低调。而现今四海八荒平稳，少有战事，神君愈发长居宫中，不到万不得已不出宫门，偶尔现身于众神前也是手握经书，锋芒尽敛。

独我知晓，战神手中的剑从未放下过。当月洒清辉海棠林时，都会见到神君舞剑身影，迅捷而优雅，刚劲又曼妙；星河浩渺无极，皓月烟笼寒沙，浅黑的剑舞之影，渡上玉白的月色，鲜明如画，而斯人一剑在手，风流不已。这是独属于他的风姿，天界第一战神，我的神君，我的禹渊。

我喜欢这样的宁静，喜欢趴在海棠枝上痴痴看着他，在他的读经声里昏然入睡，却每被他弹指敲醒。他说，佛法中也有修炼法门，小毛虫不可懈怠。他说，出云宫的小毛虫会是天界最美丽的蝴蝶仙子。他说这话时，淡漠且专注，我觉得他这样很好看。

就这样，在这出云宫里，海棠花静静地绽放，他轻轻地读经，而我在海棠枝上凝视着他。日子一天天过去，人间又是几世春秋，我喜欢这样听着经，看着禹渊，伴着他，惟愿天荒地老。

可是有一日，禹渊下人间除妖，回来的那个夜晚，没有舞剑，打坐于海棠树下。已是三月末的夜，静谧而清凉，一林盛放的海棠似乎也抵不过这浓浓的夜色，早已沉沉睡去。他仰首望着那钩上弦，唇边泛着浅浅一弯笑，白兰花一般优雅自如。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那样通透，像是有人用春天绽绿的柳条搔了冬的坚冷和寂寞，一地深覆的碎冰缓缓化开，遍地里生出茸茸的草来，绿得澎湃，漫天遍地的葳蕤。
我心生惶恐，感到出云宫的平静将会被打破，可我不知怎么办。他在树下沉思了一宿，我在树上惶惶看了他一夜。

当值日卯君姗姗而来，禹渊拂衣立起，一声长啸，挑开了九万里欲曙的天色，而眸光一抬，便是破云碎日，升腾起万丈逼人星芒。那一瞬，霞光在他背后吞吐；那一刻，他在彤云万丈中回眸扬笑。他说：“小毛虫，我遇着她了！”

我在他迫人的星芒中“啪嗒”从树枝上掉了下来，爬在草丛里，我突然发现，我小小的虫身正无可遏制的颤抖、绞痛，我想我是爱上了禹渊。一种无望的悲伤让我有了泪意，可是，一只毛毛虫是没有眼泪的。

禹渊又去了凡间，去了很久很久，没有禹渊的海棠林，连花开也是寂寞。我呆呆地趴在一株最高的海棠枝上，数着花开，盼着他；听着花落，等着他；沐着风，思着，忆着。念起，如何御风而来；念落，又如何随风逝去，我已分辨不清。

海棠花又一次谢落时，禹渊回来了，日子看似又回到了从前的宁静，禹渊依旧每日手握一本经卷翻阅，我依然每日在树枝上看着他。看他的经书总停留在那一页未翻，看他的目光总落在花朵上未动。

他看着那花的神情流荡，像是一段带着未融雪气的旖旎春光，每一寸都是宛转深情，每一分都相思迢递。
时光不可重回啊，神仙又如何？有些失去的，便永久失去了，永远挽不回来，如同时光，如同那些静好却沉默的岁月。

我爬进禹渊的手心，昂着头，默默地注视着他，他挑了挑眉，黝黑的眸瞳里映着一树花色，闪烁着斑斓波光，波光里漾着繁杂的心绪。

那一年，清幽山谷，春阳暖照，风动海棠林花落无数，风姿绝世的男子，玉手拈着一朵娇艳的海棠。那一刻他的眼神如今日这般浩渺无极，而那只小紫虫不知是醉于那朵开得特别美而惆怅的海棠花，还是斯人流眄的眼波，这一醉，便是一生了。

有一种沉湎，静默而销魂，正如花落无声。

我在他手心慢慢蜷成团，吐出一根根白色晶莹的细丝，白丝一层一层渐渐把我身体裹住。吐丝结茧，灵力几欲耗竭，昏然中，我听到禹渊说：“小毛虫终于结茧了，我助你千年灵力，待你醒来之日便是化蝶成形时。”

我是一只蝶，曾在你的手心结过，厚厚的茧！

我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梦到了佛，佛他爱怜的看着我，低声说：“孽缘，孽缘、、、、”一颗颗佛珠从他指间滑过。我正要问佛什么是孽缘，一阵风把我吹到了一处山谷，我识得这座山，我曾在这里待过几百年。那棵千年海棠已修炼成人形，一个清雅的男子，仙姿清妙。
清风，幽谷，海棠，梵唱，一切都是静谧而熟悉的，似乎我从未真正离开过，可我隐约知道，我的归处不在这个美丽的山谷。在那长空之下，烟霞之上，一定还有什么让我思之念之，让我涉过千年追寻而来。
展开蝶翼，欲飞，一声叹息悠长入梦。

“虫儿，醒来！”我在叹息中睁开眼。
“老海棠？”
“是我。虫儿，不，该唤你一声紫蝶仙子了。”温润男子，目光沉落，如同深海，卷起悲凉的潮汐。
“我在哪？”我环顾四周，偌大一片海棠林，满目苍凉，花叶萧条。
“还在出云宫，你结茧千年，我算着你破茧苏醒的日子，故在此恭候。”
“千年了么？原来我已睡这么久了。”
“来，蝶儿，看看你的化形。”老海棠牵我到湖畔。但见湖面映娇颜，亭亭玉立一紫衣丽人，轻衣薄绡，桃花懒妆，一双妙目顾盼间流波万种，碎玉烁金，极是盈盈清丽之姿。

“出云宫的小毛虫会是天界最美丽的蝴蝶仙子。”谁的叮咛荡开了圈圈涟漪，模糊了容颜。
“我助你千年灵力，你苏醒之日便是化蝶成形时。”谁的呢喃拨开了层层迷雾，清明了灵识。
“禹渊！老海棠，禹渊在哪，我要去见他。”记忆纷呈，那些静默而美好的回忆叠叠而来，满满都是一个人的影子。禹渊！禹渊！一别千年，午夜辗转，那只小毛虫可曾入你梦来？若是不曾，今日她化蝶换形而来，你，可还识得？可曾欢喜？

“蝶儿！”一声叹息飞落如碎雪。“禹渊神君早在千年前就已离开出云宫了。”
“可是去了凡间找他情牵梦萦的女子，她是谁？”心沉落得像是刚坠了一地杏花雨，乱红荼蘼。

“千年前，天界出了件大事，出云宫的禹渊神君与狐族公主舞湮离私相授受，违反天规，双双被拘于九霄云殿问罪。想那禹渊神君本是天界屈指可数的上古之神，出了名的冷情冷性，故众神皆认定是白狐对神君施了妖媚之术。天帝尤其震怒，布下九道天雷刑于白狐以示惩戒。不想那白狐性子刚烈，生生受了九道天雷，灵力散尽后仍傲立诛神台上一番厉斥呵责，心灰欲跳诛神台。谁料，至始至终沉默无言的神君在那一刻抢先跃下诛神台、、、”

“不！”灵力在尖啸中迸发，激起湖面千层浪，卷飞林中万朵红。“禹渊乃天界战神，果敢坚毅，心性更是修得如佛祖般，万万年来屹立天庭，不可撼动，岂会为了一女子舍了神力修为。老海棠，你这番话语说得可真无稽。”我冷声嗤笑。

“蝶儿，你刚苏醒，身子虚弱，万万不可滥用灵力。我本不欲与你说这些，终不愿瞒你，禹渊神君的确是在千年前跳了诛神台。这诛神台于平常神仙最多是诛去满身修为，却是上古真神的煞地，诛的何止是神力修为，便是真身也烟灭了。蝶儿、、”他顿了顿，目光中更见悲凉。“神君跳下诛神台时，留一语‘情乃我愿，无怨无悔’。”

苍穹忽生惊雷，裂电穿云而来，有什么在破裂，有什么在消逝，有什么在挣扎，有什么在呼啸。四顾茫茫，有腥甜的气味，汹汹地涌上来，剧痛翻江倒海，却不知哪里在疼痛。心，不在了。灵魂。一定是散碎了，碎成万千碎屑，漂浮着，呼啸着，欲往诛神台下寻那抹神魂。是要魂飞湮灭了么？也好、、、、、

欲待开口，身子一摇，一口鲜血樱雨般喷落，溅开在茵茵绿草上，如同朱砂点开的一幅写意画，只是笔笔凌乱，意境伤恸。

“情乃我愿，无怨无悔。”禹渊，禹渊，我何尝不是如此。早知相思已是错付，仍孤注一掷结茧化蝶成形，只望我的美丽能让你的目光多停留一会，便是此生莫大的欢喜，怎料造化弄人。

情爱是鲜甜的血，一口口咽在喉间，无人得见肺腑间催裂的生痛。那段属于小毛虫的静默时光，如一抹眼光流痕，一点心尘惊散，须臾之间变幻流年，再也回不去了。

从此余生都是一杯难咽的苦酒，举杯向月，无人对饮。
从此心思作结，寸寸郁结在他拈花凝眸的那一刻，那是生命里最初的熙光，一瞥间。

“老海棠，自今日始我便闭关于出云宫，永生不出宫门，无事切莫扰之，你走吧。”命运寒苦，从来如此。物是人非事事休，却已，不必泪流。

清雅男子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女子在哀伤中一霎的回首，一霎的回眸，当最后一霎一颗泪珠，弹落于墙头苍耳时，轻轻一声叹息，欲言又止，终是在月色中沉静，默然。

月色如水，没不过那女子清淡的裙角。步履声远去，长长石径在模糊月色下如落霜，步声轻而空洞，一步一落痕，一步走一生、、、、

月色澄明，夜色愈深，男子依旧静立原地，似在等待，又似已入禅定。遥远夜色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彻琉璃月色，惊醒宿于树梢的夜鸟，扑啦啦飞起，洁白的羽翼一瞬间割裂夜空。

“蝶儿，蝶儿，聪慧如你，又怎会被瞒过。我但愿你是愚钝的，才不至以后步入天意的森凉。”男子抬首，望向那奔跑而来的女子，目光如一抹云，将她的身影轻轻包裹，只是云里隐有水意。

“老海棠，禹渊是上古时期天地孕育而生的龙神，他的真身已湮灭，他的元丹应不会化去。他，是不是还存在这天地间？”女子的目光殷切而期盼，女子的声音急促而颤抖。风挤过月光的缝隙，吹开她的发，风里带一抹海棠的花香气息。

“神君不愧是天地孕化的上古龙神，诛神台下的戾气竟无损他的元丹。但天界自此也是殒灭了一员神将，天帝痛惜之余，迁怒狐族，下令白狐一族永世不得踏入天庭。公主舞湮离因神君的以死相护，死罪赦免，却被放逐荒泽思过。想那白狐枷锁时已是心神俱失，浑浑噩噩被遣至那三界最蛮荒之地，这千年来犹不知生与死。一场情事，终至落得个两相残落，落得个两界交恶，不免令人欷歔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老海棠一声长吁，神情惆怅。

“他在哪？”我仍执拗的问。
“天帝顾惜族亲之情，以灵力润泽神君元丹千年，近日才把元丹投入凡界，托胎人间，重塑肉身。待神君人间历练百年后，再召回天界，重新修炼。”
“我要去凡间找他。”欣喜如烟花在心底绽开，心情如十万里荒漠一夜过天雨，天明现绿洲的欣然。
“神君今非昔比，早已忘了前世。”
“那正好，我也非昔日的小毛虫，就当重新识过。”
“蝶儿，神仙不能以仙身入世，你历经千年才化形，可舍得弃了这千年的灵力修为，变回原形？”
“若无心悦之人常伴，再天姿国色又如何？”
“痴儿，痴儿、、、、”

天上人间，蝴蝶展翅，烁烁其华。

我是一只蝶，傍花而生，花去蝶去，花飞蝶随。
红尘万丈，此去，再无归日。

（未完待续，本文背景音乐《蝶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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