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二哥贾二嫂(小说)完结篇

个人日记

 自从换了房子,贾二哥耿耿于怀没法子拆下老以前的下房的檩、椽子、耐火砖。

二哥心里明白,换了就换了,心若在,梦就在,何不从头再来。

落叶松的檩不会再有,不过单位每年都要伐掉一些枯树,加上二嫂在街道卖菜积攒下的人情,以及二哥跟伐树的工友都混得熟,那年贾二哥像个半专业伐木工,只要有空闲就跟着伐木工走走,一旦发现适合自己盖房用的树,就死皮赖脸的央求工人伐掉,他的策略依旧是用抽了一多半的纸烟放在伐木工嘴里,有时利用自己工作之便给工友们提供小恩惠,比如灯泡、电线等等,伐木的工人也乐得做顺水人情。不到一个月贾二哥就凑够了盖房用的房檩。

贾二哥依旧用老办法积攒砖。

那年樱桃树上的樱桃火红,贾二哥围着樱桃树转了几圈,嘴里念叨着:莫怪我莫怪我。说完用斧子把胳膊粗的樱桃树伐掉了。

过了几天,连着院墙的三间下房在贾二哥新搬的公房立了起来,闪着金黄色。二哥坐在小板凳上在院门口坐着,嘴里叼着半只旱烟棒,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瞄着新房,他心里的高兴劲儿飞扬在眼角,也变成旱烟棒袅上半空的烟,一直飘到了屋外。

转眼间,贾二哥的俩闺女都大了,大闺女高中毕业就在单位的大集体找了份工作,不久,经人介绍和跟二哥家隔了五十里的煤矿上班的小郝搞了对象。贾二哥一开始不太喜欢这个毛头女婿,嫌他太老实,不太会来事。二嫂看出二哥的心思,在边上说:人不错的,老实好啊,咱家闺女不挨欺负。二哥瞪起眼睛白了二嫂:老实的八脚踹不出个屁,闺女是不爱欺负,我就怕他挨欺负。二嫂眨巴着眼说:不会啊,咱闺女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你一个样,出门不捡钱就算赔的主,他俩将来差不到哪儿去。贾二哥一脚把二嫂踹个屁墩儿,嘴里骂着,欠揍了是吧,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赶紧给那小子准备菜,今天礼拜天,一会儿他就该来了,听见没?二嫂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嘴里咕噜咕噜几句含混不清的话。扭着出门去了。

大闺女出嫁那天,贾二哥晚上哭了一宿,第二天眼睛肿得像熟透了的桃。

结婚前大闺女说把户口迁到丈夫家,贾二哥死活不答应,他头头是道的说:迁不迁有啥关系,费那事干啥,有结婚证就行。大闺女也没再分辩户口的事就放下了。

其实贾二哥有自己的小算盘,我们这片公房建得很早,属于半简易,早晚会搬迁。通过他前几年外借做煤矿迁建办的工作经验,房子拆迁时一般有两种优惠方式,一种根据家庭居住面积核算将来的新房面积,还有一种是根据家庭户口人口决来算,二哥早就打好了注意,按居住面积,不吃亏,如果把大闺女户口迁走了,家里就少了一口,不迁的话将来大闺女生小孩了,户口还会落在自己家,又多了口人,将来派新房优势大大的。不过二哥没把想法告诉二嫂,自己一个人闷着,他担心二嫂那破嘴会把这些出溜出去,坏了他的大事。

二闺女结婚贾二哥如法炮制,四五年光景,二哥家又添了两个人丁,虽不跟二哥一个姓,但是挂在贾二哥户口薄里,贾二哥睡觉的时候会在梦里偷着乐,二嫂不知道缘由,以为二哥做梦娶媳妇了,扭过头继续睡。

最近,迁建办开始统计我们公房人口和居住面积,贾二哥拿着房本和户口薄摆在工作人员面前:五口人,三间房,你记清楚了啊。

按照政策,贾二哥家将来分房是二加一。

从那天起,二嫂更对贾二哥优待有加,以前的五块钱一斤的酒升级成七块五的,每到贾二哥呆礼拜还会在酒桌上加一个麻辣鸭头,如果赶上我去他家串门,他会一边嚼着半只鸭头一边从炕上往下挪,让二嫂再去拿一个酒杯,一边把剩了半个鸭头盘子推到桌子边说:老大。来来,咱哥俩喝一杯,将来搬家了聚的就少了,来,喝。这鸭头好吃,正好你来了,要不我吃不了。我把盘子推给二哥,坐在炕沿跟二哥喝两口。

二哥家的狗在炕下卧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二哥嘴里的骨头,等二哥一口把鸭骨头吐到地上,狗一下跑过去叼到嘴里,低着头啃。

二哥还差三年退休,其实他本该两年前按照井下工人的政策,提前五年退休,单位找他核实的时候,贾二哥回来以后三宿没睡觉,第四天他直接找到单位的领导,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领导看:我的工作时间井下工龄不够啊,我还得再干五年,不信你看看。领导看着贾二哥:二哥,这是原来的政策,以前都是这样办的你就退了吧,再说,你这精神头退休以后再打几年工也不错啊,退了吧。二哥斩钉截铁的的说:不不不,今天我是这个意思,你跟我去工资科做个证,我不能占国家便宜,我这人实事求是,走走走。领导哭笑不得,跟着贾二哥到了工资科退休办。工资科的人大眼瞪小眼看贾二哥,二哥满嘴唾沫星子,手里摇着那张他三天没睡才统计出来的工作履历大声说:我没法退休,你们得按照法律办事。工资科的人赶紧请示矿领导,矿领导看了看二哥的工作履历,当即拍板:行,那这样,贾师傅,你先写个声明,让单位领导签字盖章,你也签上字,过五年再退吧。贾二哥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拿出另一张纸,放在桌子上说:写好了,正好领导都在,我签好字了,您几位领导也签上吧。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纸上签好字。工资科把大章一盖,就这样,贾二哥有开始了自己的心目中无比重要工作。

二哥会算计,前两年我们单位效益很好,他在井上清清闲闲就能挣四千多。住房公积金一年就是一万多,退休了一个月才开退休金三千多一点儿,住房公积金也没有了,实在不划算,这就是他三宿琢磨出来的小心思。

世事难料,不到两年光景,全国煤炭市场低迷,我们单位的工资也跟着煤价跌,像三级跳,不过是一级一级的往下跳。二哥眼看着工资从四千缩到三千这个月又变成不到两千,公积金也从原来的单位补贴个人所交的二点五倍变成两倍,听说再过几个月会变成一倍,贾二哥一下傻了,前些天他溜到工资科退休办,试着问了一下还能不能把签字画押的那张纸要回来,工资科的人把嘴一撇:师傅,你过家家呐,白纸黑字,有公司大章,还有你老先生的大名,早干啥去了,您回吧。贾二哥低着头走出门,回了家。

贾二嫂在家做好了饭,等二哥回来。二哥进门没说话,拧开酒瓶刚想倒酒,发现七块五的酒变回了原来的五块的,再看桌子上曾经有的一个鸭头也不见了,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墩,指着二嫂:干啥,你让我回到解放前啊。二嫂不紧不慢地说:凑合凑合吧,该退你不退,非得算计,这下老实了吧,五块一瓶的不错了,以后你啊,把酒戒了,省着点。二嫂不再搭理贾二哥,自己端起碗吃饭。

贾二哥一下没了音,把酒杯端起来:五块的我也喝,不就再熬三年吗,有啥啊。兹一口咽下少半杯,筷子在素烧土豆丝里扒拉几下,夹起来放在嘴里咽了下去。

卧在炕下的狗张着嘴等二哥吐骨头,一直到贾二哥喝完酒也没等到,狗蔫溜溜的跑到门口在狗食盆里啃啃地吞起来。

前几天我父亲跟贾二哥闲聊,说了一句:这个月退休金又涨啦百分之二十,老二,我现在开三千多了。贾二哥咳咳干咳两声说:好好,该涨该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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