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琳

   
                        

 

        一些春天，会永远留在心里。比如，家乡的麦田。那里有我奔跑的童年。

　　其实，农家孩子的童年一直都是在田野里奔跑着的。

    童年的春天是明媚的。包括麦田里的一切，都是一样的。生机勃勃，青葱盎然。此刻，在春风的赶催下，田间地头的各种小野花儿迫不及待的开了，垄沟边惊慌失措的小草慌忙探出头来，尽力抓住最佳的成长时机，唯恐落后与其他生物，而辜负了这个大好春天，最是可人的麦苗儿经过严冬的洗礼瑞雪的滋润，慢慢地返青了。四季的轮回彰显大自然的生命力，一年又一年，生生不息。像梁间啄泥的紫燕，起伏的蛙鸣，依依杨柳，十里堤岸。

    不知道我的那些小伙伴忘了没有，每逢麦苗返青的这个季节，我们都会匆忙甩掉棉袄，急切地走出家门，你挎着粪箕子，我牵着小羊。向着满眼的绿，奔跑在麦田上。那时候我们几乎家家都喂着一窝窝的小白兔，春天里它的食物就是青青的麦苗。在经济不是很宽裕的七十年代末，卖兔毛可是每户家庭一笔可观的收入。去田里攋（lai）麦苗喂小兔主要是我们小孩子的工作。如果早春里麦苗儿生长过旺，据说会影响来年的收成，麦粒不饱满，长成瘪子，而且麦秆不粗实，容易倾倒，不好收割。我很喜欢攋（lai）麦苗，粪箕子地头一撂，小手嚓嚓嚓，像小镰刀，割韭菜，那么得意，那么快。不一会，就攋（lai）了满满一大筐，嫩嫩的麦苗叶儿顶着露珠，静静地躺在筐篮里，失去了刚才的张扬。草长莺飞，春意正浓，花开的的气息正在弥散，在疯长。童心在春风里徜徉，在蓝天下绽放。田埂的小羊儿时而低头啃草，时而咩咩轻叫，你追风打闹，我咯咯欢笑。蓝天下，偶尔有鸟儿从头顶飞过，远处，一片片油菜花海随风飘香，到处都滚动着金黄的阳光。

     不知道我的那几个小学同学，是否还记得，我们趁课间休息时，经常偷偷光顾学校对面梁楼村的那块大麦田，因为儿时的大麦田里总套有豌豆。大麦拔节，豌豆花开，薄薄的豌豆还没成熟，我们称其大刀片。这时候的豌豆香脆甜嫩，正好生吃。我们隐藏在豌豆秧下，边吃便往口袋里装，悄悄地，怕被人发现，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嘴巴解馋了，裤袋也鼓了，裆-铛-铛，上课铃也响了，这些，都要灵动敏捷，才能够做到。作为孩子，我们最想的，不是去偷摘别人东西，更欢喜的是，我们在一起，在一起做开心的事，快乐地成长，扑捉童趣，玩着乐着。就这样，一直下去。有时候我们在玩着乐着的当儿，也能为家里做点事情，并且得到大人的夸奖、肯定，那便是拾得额外的一份快乐了。比如，我们放学的时候去麦田里剜野菜，砍萋萋芽。我们的童年，好像永远有割不完的猪草，拾不完的柴。萋萋芽草边上长满刺，砍它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否则扎着手，可就又哭又笑的了。或许我们的童年，便是在这田里泡大的吧。谁家的孩子手不小心镰刀割破了了，谁家的娘便会用我们挖来的萋萋芽捣碎敷在患处，据说，去肿消炎。

     常常跟村里的孩子一起在麦田里放风筝，放飞梦想与欢乐声，风筝是用报纸和柳枝做起来的。柳枝作支撑，弯成你想要的动物形状，或蝴蝶或老鹰。然后报纸糊上去，如果有颜料，还可以涂上你喜欢的颜色。那时候虽然没有各种各样的荧光纸，彩纸，但是也做的活灵活现，形象逼真。为我们快乐的童年添辉抹色，让它绚烂美丽，五彩缤纷。我们跟随空中盘旋的老鹰在麦田里奔跑，撒欢。后面有追逐我们的麦苗，与春风。多么惬意的事情啊，是太多这么快乐场次了。任凭身上沾满青绿，任凭身上滚满泥土。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没有舍得把它们拍落，永远也不想把它们拍落，也是拍落不去的。我们的笑，与汗水，都撒落在麦田里。一瓣瓣，永远埋藏在家乡的泥土里，让它发芽、成长，一茬又一茬。

     南地麦田里有株我最钟爱的紫桑葚。那是一个明媚的上午，阳光暖暖地照着。麦苗已经齐膝高了。随风招摇浮动着，仿佛正在伸着懒腰，卯足气力拔节抽穗呢。娘在麦田里拔草，我和弟弟就在这片麦田地垄里瞎跑瞎跑。跑着跑着，累了，就去寻阴凉。结果就寻到了这株桑葚。它，不是很高，背倚着一座坟墓。树下旧年的杂草与落叶覆盖在坟土上，这株绿植显得格外青葱。一颗颗还没红透的小桑葚躲藏在绿叶丛中。很清新的色泽。弟弟拉着桑枝，我如数把它摘下来，然后坐在麦田里你一个我一个吃起来。感觉真甜啊。吃的浑身上下全是香甜的气息，我想整个麦田的春风，怕是都给甜透了吧。那留在心里的蜜甜，迄今再也没有尝到过了。我一直想着，它就怎么没让别人发现呢？偏偏留着让我去采摘它，去亲近它。这是我和它的缘分吗？还是冥冥之中的约定？现在看来，或许是故土留给童年的最美回味吧。以至于几十年过去了，我的这株紫桑葚，还是常常会跑到我的梦里来，甜蜜记忆。

     至于在麦田里，捆绑稻草人吓唬禽畜，那也特别的好玩。用小树干，柳枝条，麦秸做成人的样子，然后给它穿上褂子，套上裤子，戴上帽子，远远看去，像真人一样。不知道这些爱糟蹋庄稼的动物们是不是看见了，吓住了。反正，这招用在它们身上还是挺管用的，很少再到到麦田里来啦。

     童年的麦田，仍然绿在春风里，长在春雨里，拔节，抽穗，成熟，收获。而属于我的那一部分，不知是否还如过去一样的鲜活。生命中的许多事物，都是渐行渐远，一点点弥散，只有那遍野的绿，才在春天里一点点长大，世间总有无奈人，生活的绳索将自己牢牢捆住，只能在前行中不时回望：故乡，疼......忽然间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一切终将远去，我想再怎么打马，也回不去童年的麦田。

     那个奔跑在麦田里的女孩，必是也消逝在红尘的深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