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小说)(一)

故事连载

           如果没有那次偶遇,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那些事情。

         那是一个四月,她去一个城市出差,说好了一起去的同事因为家里有事耽搁,她只好独行。刚下火车,她拉着行李箱,随着人流慢慢走向出站口。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春天的风吹在脸上,没有了寒冬的霸气,让人感觉心里暖暖的,可是在一个陌生城市里,一个女人,总是觉得有点孤单害怕。 
         就在她满心戒备的时候,却发现有双眼睛在旁边盯着她看。她回头寻找,那双眼睛却又躲了起来。回过头走路,却总觉得眼睛又在追随着。车站人很多,她心里一横“管他呢,我走自己的路,这么多人还能把我怎么样!”这样想着,她再也不去顾忌,拉着行李箱专心往前走。
        出站口接站的人很多,她知道没有接她的人。心里想着单位定好的宾馆的名字,一直走出去。出了检票口,一辆出租车迎上来,她正犹豫,忽然一个身影站在她的面前,她一惊,抬头看时,却呆住了——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浓浓的剑眉,不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微微地对着她笑呢……
       “你……”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久不见了,还好吗?”他说,语气很平和,仍然笑着,好像昨天他们还在一起一样。
       “哦,我很好,怎么是你……”她有点慌乱,来不及去想那些往事。
       “去哪?我送你!”他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动作很自然,回身走向出租车,拉开了车门。
       “不用了……”她回过神来,恢复了以往的平淡,“我有同事接待……”说完,上了出租车,没有给他让位置的意思。
       “我的电话——”他没有坚持,随手给她一张名片,“有事请找我,我常来,对这里比较熟悉。 ”
       “好的。”她接过来,放进大衣外面的口袋里 ,没敢看他的眼神,随口对司机说出宾馆的名字,没有回头,摆了摆手,就关上车门。
 
         春天来了,城市里早就停止了供暖,屋子里显得比冬天还要凉,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在这四月的天里,也许酝酿着一场春雨吧……
          她躺在宾馆的床上,看着天一点点暗下来,黑透了,却没有什么食欲, 火车坐了一天,还是很累, 但是又睡不着。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人的脸。那样眯着眼睛,微微笑着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十几年了还是忘不掉。
         他们是高中同学,记得他好像是后到他们班的,听别的同学开玩笑,说他是为了和她同班,才调的班级……不过这都是他人之言,她一直没有考证过,他也从没有亲口证明。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熟识起来了,他对她很关心,很体贴,甚至是纵容。只要是她有什么想法,他都会想办法去满足。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她都认为他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她曾经以为,他会一辈子这样呵护自己,可是,事实却不是,就在高中毕业之后,他考上了职业学校,然后就没有了消息。
         她记得,自己曾经多少次装作无意地从学校传达室经过,却没有他的信。有一次,有人告诉她,说有她的信,她赶紧跑过去,翻遍了那些邮件,却没有熟悉的字迹……         
                              
         “哗啦——”忽然的一声响,打断了她的回忆,她一惊,扭头一看,原来是大风吹开了宾馆的老式窗子,她赶紧跳下床,把窗子关好,再把窗帘拉上。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打电话叫点吃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睡了吗?”是他!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心不禁跳了一下,有点意外,她并没有给他自己的号码啊,怎么?
         “没睡呢。”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轻轻地说,没有客套话,好像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这些。 
         “累吗?火车不会也晕车吧?”他笑着说,语气听起来好像很轻松。
         “没,就是有点累。”她也开始放松了。就这样两个人一句一答地说着话,就像天天见面的老朋友。她的心里也慢慢放松起来,她想问那些年他去哪了,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想问你一件事……”他的语气却忽然紧张起来。
        “什么……”她也开始紧张起来,不知道他会问什么。
         “就是,很多年以前,我在职业学校的时候,给你写过几封信,尤其是最后一封,很长……你为什么不回信?”他的语气带着压抑后的轻松。 
         “信?什么信?我没有收到过你的信啊!”她脱口而出……“哦,我想起来了,你走后,有一回,有人告诉我,有我的信,我去找了,可是没有,后来……”
         她差点就说出自己是怎么苦苦等待着他的信,可是,一贯的矜持却让她住了口。
        “没有?那是怎么回事?我的信都到哪里去了?不会啊,我写的地址就是咱们学校,每次都是检查了几遍才寄出去……”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着……一个不祥的念头跳进她的心里——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母亲是她学校的老师,学生有什么信件,都是直接放在传达室的窗口,学生自己去取,而老师却可以先挑拣自己的信件。就在她一次次失望之后,那一次,有位同学说正好遇见邮递员来送信,并且在一堆没来得及分拣的信件里看到一封她的信,她心急火燎地去了,却没找到。回家和母亲提起这件事,母亲和父亲却双双训斥她,那些话很难听;“什么信!没看到!不好好安心学习,想看谁的信啊……”她什么也没有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她的信了,她也没去过传达室。
         现在,她明白了,是母亲截取了他的信!因为她在母亲的抽屉里看见过男生写给姐姐的信件!
        “喂……喂……你怎么了?”他在那边叫着她的昵称,那是当年他叫她的,从他走了以后,她没有再听过。
        “我在呢……没事……我真的没收到过你的信,也许是被人拿掉了吧!”她的声音有点虚弱,也有点疲惫,耳边嗡嗡地响着,却听不到一丝风声。
        “哦,是这样啊!”他相信了,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互相怀疑的习惯,他好像忽然放下了沉重的包袱,却再也忍不住,多年的苦水如奔涌的江河直泻出来:
       “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是那么要好,但是,高三的时候我和社会上的小混混搞到了一起,没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所以,当你还在复读的时候我就选择上了职业学校……那时候很颓废,觉得离你越来越远,打架,喝酒……在苦闷的时候,就给你写信……但是你一封信也没有回,我还是写,记得最后一封信我写了很长,很长,我问你,我是不是没有出路,真的成了混混了,我想,如果你回信,给我一句鼓励,我就会重新振作……我等着,一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你没有回信……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给你写过信,但是也没有沉沦,我发誓,要混出个人样来,给你看……毕业之后,我开始创业……”他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又笑了:
        “今天,在车站遇见你,我才发现,我还是记得你!不过看你的样子,知道你过得也很好,我就放心了!” 她的心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湖,周围都是冰凉的湖水,涌着暗波……
        “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你的号码是吗?”他的语气轻松了,她仿佛又看见他的笑容,眯着不大的眼睛,嘴角翘翘的,很可爱的样子。
      “你的号码是别的同学告诉我的,在我手机里存了两年,我都没有给你打过,但是今天,看到你站在我眼前,我还是忍不住了……”他的语气恢复了正常,声音还是那么富有磁性,说话慢悠悠的,一点都没有改变。
      “对不起……”她却轻松不起来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你都做了什么!也许当初你是对的,但是又焉知不是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很好,这就行了。不过,我还是想,要是当初我也和你一样刻苦学习,我们一起考大学,会不会……呵呵,都过去了,不说了……”
       她不记得他们后边又说了什么……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她还靠在枕头上,左手拿着手机,保持着通话的姿势。过了许久,才放下已经酸痛的手,用右手擦了擦留在脸上的泪水。夜已经很深了,她轻轻拉过被子,熄了灯,闭上眼。
 
        四月快过去了, 春天来了,大地在等待了整个秋季和冬季之后,终于等来了春天,她仿佛听得见城外河水解冻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大块大块的冰碎裂了,挣脱开河床,互相挤撞着,顺流而下。她想起了黄河的凌汛,那个场景很壮观,也很惊人,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的心里也不会再平静……

         
            
    

             

文章评论

白云城主

又 一次读到飞鸿老师写作的美丽情感故事。 为什么你的作品中,那么容易就有巧遇[em]e132[/em] 。 我中专毕业后,也写过好多信给一位女同学,一直都没有回音。很多年后得到她的电话,给她发短信,问她有否收过我的信,回说都收到,但接下来的话是“我现在很好,你以后不要联系我了”。硬生生给泼了冷水,一直在想,如果有天我在街上遇到她,一定会问为什么? 哈哈!

喜羊羊

一口气读完,很好的开始,期待续篇。

细雨敲窗

流畅的文笔,自然的情感如溪水般潺潺流过心田。期待下集。

牧歌流云

清纯年少的风景好像一缕风,带着土壤清新的气息,渐渐的把人的思绪拉回从前。我想到我的初恋,我的同学,以及我走过的路。心怀美好,人生不老。

墨龙

小说中也许有作者的影子,但更多的是虚构。作者只想给读者讲一个故事,通过这个故事让更过的人看到人世间的种种现象。它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人间万象。如果把小说看做作者的回忆录,那是读者的狭隘。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都是如此,更别说罗贯中和施耐庵了。敢于写出来,是作者的勇敢,也是自我的释放。

平安chirs

好久不见飞鸿,原来有大作将问世呀。慢品中期待!

乱墨飞鹰

呵呵!一看不想松手了!该上班啊!下次在看!你的杰作我传走了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