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居住的街道/王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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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尘封已久的邮箱找一张老照片,一封旧邮件被风掀起,乱码逐渐清晰地浮现在一道咒符上,往事群魔乱舞起来。
那天,她依然乘39路车下班。
麻木的心情如路边的高楼,鳞次栉比着去饱经风霜。
公交车很挤,她照例带起耳机,手里捧着一本书,装腔作势着,只是不想抬头遭遇陌生人的眼光。
突然,肩被人从后边轻拍一下,她本能地颤栗着扭头。
“hi,真的是你呀,我还担心认错会尴尬。”他的牙齿像爆米花一样膨胀在牙床上,陈列着惊喜和欢快。“我去西郊找同学玩,你家住这附近?”
“呀,好巧啊,但是,我该下车了。”她也掩饰不住自己讶异。
“一起吃饭啊晚上,你喜欢吃什么?”他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像两只梭鱼一样,他俩快速扒开人群,从后车门一跃而下。
她说,她就住在这条有着浪漫名字的海滩街上。她领着他穿过这条千米长的街,去奔赴一场喧闹的大排档。其实那是一条百废待兴的街道,斑驳的墙壁和散漫的居民在诉说着它的颓废。
他问她,你脚下有风么,春风得意的,我都追不上。他们就这样错落的走着。
“帅哥,进来坐坐啊。”马路边粉红小屋的姑娘风情万种地召唤他。
她带领着一阵风扭头,恰遇他的兵荒马乱,看着他熟透的红脸,她神经质的咯咯笑了起来:“忘了告诉你,这条街是红灯区。”他的脸瞬间又铁青起来:“你不该住这样的地方,很不安全。”
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似乎吃的很少,一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比如他特别喜欢蛇,她听的不寒而栗,虽然是仲夏夜,她依然能感觉到山洞穴里吹来的风,比大排档里的黑色大风扇还要呼啦啦的招摇。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下班后,他们会沿着39路车的路线一直走一直走。披着城市华灯初上的繁华,霓虹灯穿透他厚厚眼镜片,点亮他的眸子。他们有时候会因为一个话题蹲在路边笑,笑够了继续前行,不问来世和今生的默契。
每次走到海滩街口,他都会约定俗成的停下脚步,清癯的脸颊拼凑着贫穷的微笑:再见,我不送了。
她轻松的转身,故作。鞋底上涨满了风,脚步轻盈但又缓慢,悠悠荡荡的没有方向感。她知道自己浮不起来,因为影子一直被他拽着。
海滩街尽头就是她居住的地方,每次她都会婉转的扭身进去,然后躲在一片黑暗里顾盼。看到她进了院子,他会定定的点一支烟,凝视几秒钟,像一道清风一样,旋即离开。
她向来知道他跟着他走过那条风居住的街道,但她从来不去回头戳穿。他不知她每次躲起来送他手里点燃的那段忽明忽灭的寂寞,她大约怕口风把烟火吹灭。
终有一天没忍住。
他试探她:“我买了点儿生花生,你帮我煮了,我们一起吃。”
她略有沉吟地回复:“可以,明天我给你带着。”
他任性地打断他:“我想看着你煮花生。”
她回绝:“不行。”
他们不再一起每天徒步穿越半个城市了,俩人索性一键归零,沉默地像地球上的两个半球。
她每天下班,还会在晚风轻扬中穿越海滩街,海滩街麻将摊上的慵懒和粉红屋里的暧昧交相辉映。她知道这是一场期待而又矛盾的梦:有个他一般的如山间清爽的风穿过这条街道,用最干净的步伐尾随她。
他们,于彼此,就是居住在街道上的风,抓住又不能拥抱,来了又走,心满了又空。
她从落满灰尘的邮箱里下载了几张老照片,轻轻点了右上角的退出,劝了一会儿自己:水是一天前的就别喝了,面包是一星期前的就别吃了,话是很久以前的就别想了。
hi,她不要安慰;hi,她正在忧伤;hi,她睡在街里;hi,风带走的是她的梦,hi,风留下的是她今夜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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