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雨紫烟

                                                        ------题记。


    似乎就要下暴雨了。天空一记闷雷闪过，像一个魔鬼从城市林立的楼房间穿梭过去。十字路口那个中年男子，推着载了一个旧铝锅的破自行车，在人行道旁踌躇。那男子穿一身洗得已然变色的衣服，脚上着一双黑色短筒农靴。他一手扶自行车，一手扶着后边的铝锅，涣散的眼神四处望着。
    一阵风吹过，拂起他不符年龄的白丝。他在风中皱了皱眉，感觉有雨落下来，他满是沧桑的脸上皱纹抖了几下。旋即便见豆大的雨珠哗啦啦地砸下来，一颗一颗，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中年男子赶忙取下绑在车子上的黑伞，急急地打开，将那铝锅罩在伞下，有些艰难地推车沿路前行，雨声中，只听他扯开嗓子喊：卖甜饼咯！卖甜饼！
    原来，他那铝锅里装的是甜饼。
    中年男子做甜饼的手艺很是不错，若不是现在下着雨，就算隔着铝锅，仍然可以闻到阵阵香味。
    中年男子的甜饼也卖得一些出去。因为他做的甜饼不仅味美，价钱也便宜。
    但也只能说卖得还可以，相比起路口那家装修精致的甜糕馆来，他的铝锅甜饼就不那么出色了。
    甜糕馆的东西很贵，买一个甜糕够买中年男子十个甜饼了。但不知道为何，那里却总是有络绎不绝的客人进出。
    下雨的日子卖甜饼不太方便。眼见着云层压得低低的，雨越来越大，中年男子的裤子从膝盖以下已经全部湿透了。
    这天气真糟糕。女儿中午打电话来说这周末回家，现在也应该到了，得快点卖掉这些甜饼，回家给女儿做饭吃。中年男子想着，像忽然鼓了气的球，更加卖力地打起吆喝来：卖甜饼哟，好吃的甜饼！
    正吆喝着，忽然一辆车从身边疾驰而过，碰到中年男子的黑伞伞边，男子未及反应，就被伞带得一个踉跄，车子倾斜，铝锅便往一侧一偏。中年男子急忙丢了黑伞，伸手去扶铝锅。与此同时，倏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听见有人叫骂：他妈的，谁的伞？！
    中年男子回身，正见一辆白色小轿车，车里人摇下窗来，眼神愤怒且不屑地斜睨着他：你个老头怎么搞的，破伞往路上乱扔吗？
    中年男子紧蹙着眉，一时不知怎么办，只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车里油光满面的男人口中更加振振有词：还好我及时刹车，要是弄坏我的新大奔你赔得起么？这么大人了，行事真不检点…
    话未完，车里传出一个娇嫩的女声：算啦算啦，走啦。不然赶不上派对啦！
    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大家指手画脚地低语着，偶尔发出几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油光男侧头看了身边二十来岁的化浓妆的女人一眼，这才停止了罗嗦，摇起车窗狠一踩油门，咻的一声消失在雨幕里，溅了中年男子一身的污水。
    遇见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中年男子只是轻轻一声叹惜，边扶着单车，将倾斜的铝锅重新弄正。
    人群还没有散尽。一名穿着交警制服的肥胖男人经过，见状好奇地凑上来问：“怎么回事？”眼神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咦，又是你？
    胖男人鄙夷地看着中年男子：上次不就说了么？我们正在争取省级文明县城的称号，不可以再在城里叫卖了！老头子你不长脑子么？
    说话间他已然推了中年男子一把：快，快回家去，别再来了，道路都被你给堵了！
    中年男子正在扶倾斜的铝锅，被胖男人这么一推，反把铝锅弄翻了，哐地一声掉到地上，锅里的甜饼纷纷滚了出来，在雨水中乱成一片。中年男子哎呀一声，跺着脚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放开单车赶忙蹲身去捡。
    他做这些甜饼多不容易啊。每天起早贪黑，就为了多卖几个，多赚些钱。这全掉了，多浪费呀，可如何是好？
    好在有一些是用袋子装好的，没有浸到水。中年男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将甜饼一个一个拾起来，放回锅里。还有一些没有用袋子装的，滚到了污水里，被泡得发涨。中年男子望着那些甜饼，雨中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不知那些甜饼是该捡回来还是不要了。就算捡回来也不能吃了啊，可就这样不要了，他心里又不知是何味道。良久，他还是伸手去捡那水中的甜饼。就算不能吃了，也不想这样丢掉…
    可是哪里还捡得起来，手刚一触到那里，甜饼就散了，雨哗啦啦砸下，污水和甜饼很块便融成了一体。
    雨下得更大，天渐渐黑了。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凄凉和孤独。中年男子的甜饼不能再卖了。他只好无奈地推着车，缓缓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口那家甜糕馆，开着暧昧的彩色灯光，人潮越趋拥挤，馆里散发出的笑声，跟这城市的喧嚣，纷纷融入雨声里。
    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中年男子撑着黑伞，一手推车，走出了城市，走向城边的村庄。黑暗席卷而来，仿佛要将这个世界一口吞噬。蜿蜒的泥道上除了中年男子一个人也没有，雨声掩盖了其它所有声音，雨幕挡住了其它一切事物。
    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见；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中年男子沉沉的叹息在雨中湮灭。
    忽然不远处山脚显现出橘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终于快到家了。中年男子脚下一顿，凝望着那灯光。然后，他迈开矫健的步子，加快了速度，向那光亮走去。
    雨依然哗哗地下，一滴一滴连成线织成面，模糊了中年男子渐行渐远的萧索背影。

附言：
你要相信，无论这个世界多么黑暗，无论雨下的多么汹涌，总还有一处灯光属于你，总还有一份感动，永远永远，鼓舞着我们孤独前行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