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疼痛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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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疼痛又甜蜜

文/白音格力

 

或许,我们都曾在某段时光里碎过,往事才有了伤口。

人一生行走,沿路绿的绿,红的红,正好风很清,适合回忆。世间有多少这样的景色,曾经姹紫嫣红开遍,如今风清云淡走遍,不待回首,已是百年身。回程不管阴晴,不看风光。你是我的天气,而我已不再是你的风景。

碎了的,不但是心,还有那些光阴;伤了的,不但是人,还有那些往事。

我迷恋那些往事的伤口,因为它收留着我所有的痴念、眷顾、隐忍、不安、绞痛,让我在多少多少年后,目光变迟钝了,手指变僵硬了,却依旧可以在一朵花上温柔地看见你,在一本书里温柔地摸到你——疼痛又甜蜜。

对伤口有着执念的人,才能深深体会,爱情有时就是一种伤,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轻轻的一个碰触,便惊涛骇浪般,让你轰轰然悸动。爱的真与假,只有伤口知道。

 

大喊大叫要死要活的伤口,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人怨愤的叫嚣、不满的发泄口。我喜欢这样的伤口:隐隐作痛,回味起来却又甜美如蜜,因为它是往事的入口。

我珍惜着那些有伤口的往事。人生总有找不回的人,寻不回的回忆。我相信,世间总有一个人如我,活在回忆里;世间也总有一份回忆是你,活在我的生命里。

对一些人而言,一生有一份回忆,足够,余下光阴,看花,看流水,“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仿佛一生与你的印记,紫燕黄蝶,白石绿柳,碧水青烟,到最后都留了白——一道伤,越发让我变得圆满。以后的岁月,闲云在窗外,月朗朗照人,伴我寂静,如窗外一颗饱满深眠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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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济安在1946511日离开昆明的夜里,把自己珍藏的英语原版小说九部及一信托人交给她曾深深爱恋的R.E. 女生。信中,夏济安写道:夜深了,外面在刮风,似乎还在下雨,窗外黑漆漆的。再有四个钟头,我要离开靛花巷,一个人摸索到航空公司去。再有六个钟头,我就要离开昆明。后会有期,愿各自珍重,并颂晚安。

没有悲戚,没有忧伤,一寸一寸离开的,却是伤心之地,更是留恋之地。即使百千言语,却只道珍重,并祝晚安。这样的夜晚,那条靛花巷,对夏济安来说,是一个疼痛却又甜蜜的伤口。我知道,有人从这样的伤口离开,却经年,从这里返回往事,追忆年华。

 

汪曾祺在《人间草木》中说:逝去的从容逝去,重温的依然重温,在沧桑的枝叶间,折取一朵明媚,簪进岁月肌里,许它疼痛又甜蜜……

多么从容,多么自足。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能一次一次地,从一道伤口,走进往事。

如今对伤口,更多的只是一种容纳,容纳疼痛,容纳甜蜜。不再计较有没有人懂,有没有人仍然如我一般怜惜着过往。仿佛我是一场风,东西南北地吹过,然后终于得一日,坐在一边,才能看到“池花对影落”的美,不在意,不悲凉,慢慢老,静静爱——老一页时光,爱一页诗;老一道伤口,爱一段往事。

就容往事留着一道伤口,许我疼痛又甜蜜。 

                   (《青春美文》20159期专栏,摄影:孙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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