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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天刚蒙蒙亮，下凹村还在熟睡中，到处一片寂静。

欣欣搓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被养父王栓连推带搡，跟在羊群后边，去山上放羊。

眼前的大山如同一个大怪物，矗立在眼前。黑苍苍没边没沿，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幽幽的深谷显得骇人的清静和阴冷。山沟被雾气填平了，和山背一样高，成了一片片神秘隐晦的大广场。

山上的峰峦十分层叠、杂乱、雄伟而奇特。往上仰望，山就是天，天也是山，前后左右尽是山，好像你的鼻子都可随时触到山。而下凹村，就在山的一个小口袋里装着。

欣欣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不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了。以前在姥姥家，到山上玩都是小舅背着，从没有自己走过山路。加上昨天一天没吃饭，渐渐地落下羊群很远。王栓回头看欣欣走在了后面，气急败坏地返回来，吼道：“你个死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快点走，再不走把你扔山沟里。”

欣欣吓得不敢说话，赶紧跑几步追上羊群。

这时，山路旁边砍柴的许老爹喊：“王栓，这小妮子是谁？”

王栓得意地说：“我表姐家的孩子。表姐连着生了四个丫头，养活不了，送给我一个，给我养老。”

“真的吗？”许大爷看了看满脸泪水的欣欣：“真是你表姐的孩子？”

欣欣像看到了一丝光明，朝着许老爹喊：“我不是，老爷爷……”

“啪——”，王栓朝着欣欣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小丫头片子，还学会撒谎了。”

看着养父那恶狠狠的眼神，欣欣不敢说什么了。

许老爹明白了些什么，摇摇头，心说：造孽啊，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到他家去了。许老爹知道王栓的为人，也不敢多说啥，怕他报复。去年夏天，王栓偷了张家的两只羊，被刘二看到了，上去阻止，王栓就怀恨在心，找了个借口，狠狠地揍了刘二一顿，还扬言说要杀死他。村里的大人孩子，见到王栓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招惹上他。况且，那个年代，对于消息闭塞的山村来说，买个媳妇或者孩子，那是很平常的事。山高皇帝远，村民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欣欣摸着火辣辣的脸，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跟着羊群向前走。

好不容易来到半山腰，王栓找到一片有草的山坡，把羊全部赶到那里，把一个脏兮兮的包袱和水壶丢给欣欣：“记住了，一共有三十六只羊，小羊十二只，带羔的三只，好好看着它们吃草，少一只我饶不了你。”

欣欣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接过包袱水壶，战战兢兢地走到羊群旁边，看着羊吃草。

王栓大叫：“你跑羊跟前干啥?还让不让它们吃草了？”

欣欣赶紧后退了几步。

王栓哼着小调，走到一棵松树下躺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欣欣看到王栓睡着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肚子饿的咕咕叫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打开那个脏兮兮的包袱，欣欣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啊？黑乎乎、邦邦硬的，而且上面还有一层绿毛。这是四川山区人们的主食——馍。

由于山区土层薄，土地贫瘠，村民们又买不起化肥，只能种些产量高的农作物。玉米和荞麦产量很低的，是那里的细粮，一般过年才吃得上。平时，种的最多的是洋芋，就是我们所说的土豆。大伙收获的洋芋大的推去集市上卖钱，小的自己吃。上山放羊早出晚归，要带饭的。人们就把洋芋蒸熟，和上点玉米面或者荞麦面，蒸成馍，带着到外面吃。

很显然，欣欣手里的馍不知道做了多久了，都变质发霉，根本不能吃了。欣欣看着手里的馍，又哭了。平时吃饭很挑食的欣欣，这东西怎么能吃得下？

眼看已到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欣欣感觉头晕的厉害，“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徐老爹砍柴到了山腰，看到王栓在树下睡觉，再看看那孩子，躺在地上，出什么事了吗？

徐老爹赶紧跑过去，抱起欣欣，喂了几滴水：“孩子，你怎么了？”

欣欣慢慢醒过来：“……我饿……”

徐老爹看到旁边包袱里的发霉的馍，说:“哎，真是造孽哦……”

他赶紧拿出老伴早上刚蒸的馍：“孩子，快吃吧。”

看到能吃的东西，欣欣顾不上好吃难吃，一会就吃下了肚。吃完后，方觉得头不那么晕了。

王栓美美睡了一觉醒来，看到徐老爹抱着欣欣，大喝一声：“老徐头，你想干嘛？”

徐老爹放下欣欣：“没干啥，我看孩子饿了，给她点东西吃。”

“哦——”王栓走过来：“许叔啊，我看你的馍是新做的吧，这样，我们换着吃。”

王栓把包袱里发霉的馍丢过去，不由分说拿过徐老爹的馍，得意地吃起来。

徐老爹叹了口气，拿着发霉的馍走了。

太阳落山了，王栓伸了伸懒腰，朝着欣欣喊：“喂，数数羊，看看是不是三十六只。”

欣欣赶紧数羊。由于心里害怕，数来数去，数去数来，还是数不准。

王栓过来抬腿就是一脚，将欣欣踹倒在地：“要你有啥用？连个羊都数不清。”

回到家里，欣欣累的爬不起来了。一个六岁的孩子，睡不好，吃不饱，再加上惊慌害怕，走了那么多山路，脚底磨起了好几个血泡。伤痛这时对欣欣来说已经不重要，她又累又困，此刻只想睡觉。

欣欣来到柴房，倒头就睡。闭上眼睛，就是姥姥家后面山上大片大片的映山红，还有妈妈和姥姥亲切的笑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疼痛把梦中的欣欣惊醒。

王栓边踢着欣欣的腰部边狂叫着：“死丫头片子，睡得这么香，老子还没睡呢，你就开始睡了？起来……”

欣欣只好起来，王栓一手拎起欣欣：“以后只有我睡了，你才能睡，听到没有？”

“听到了……”欣欣吓得浑身发抖，又不敢哭出声来。

刘老太在院子里喊：“你又干啥呢？快来吃饭了。”

欣欣跟着王栓来到堂屋，桌子上放着一小筐水煮洋芋，既没有油，也没有盐，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刘老太拿起一个小的洋芋，递给欣欣：“吃吧。”

欣欣接过洋芋，实在难以下咽。

王栓看欣欣吃不下，一把夺过来：“不吃是吧，有这个吃已经不错了。不吃正好，省点。”

刘老太从儿子手里又夺回来，放回欣欣手里：“你作死啊，花这么多钱卖来，饿死了咋办？”

看欣欣不吃，刘老太没好气地说：“快吃吧，等过些日子，这个也没得吃。我们这里穷，吃上这个就不错了。”

欣欣只好把洋芋放到嘴边，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