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写好散文的几点看法

个人日记

 

  又一次给大家讲课。今天要讲的是《如何写好散文的几点看法》。涉及两方面的东西:

  一是关于散文写作理念的一些东西。

  二是关于散文写作的一些技巧性东西。

  这两点都不是高层探讨的东西,但也不是初入门的东西,适合于在散文写作半坡上攀爬的人。

  下边,在我对散文现在的认识上,讲如何写好散文的几点看法。

 

一、   关于去大众化

 

  “大众化”也叫“公共化”,是指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也就是熟面孔、大众脸。如,“舌尖上的什么什么”,别人都在写,我立刻避开,坚决不写这样东西。

  所谓“去大众化”,“去公共化”,就是要“去掉它”,写得和别人不一样、特别跟形成风的东西不一样,不能让人感觉似曾相识。

  如何“去大众化”“去公共化”,就是要积极追求出新,要有陌生化特点,形成独立的、独特的文本形象。

  我认为要在四个方面去出新,去突破,即:题材出新,立意出新,表现方法出新,标题也要出新。

  下面,我一个一个说说这几个出新。

  1、题材出新。

  要千方百计避开一哄而上的题材,要有陌生化特点。那些题材是最容易重复别人呢?

  亲情、爱情、友情、乡情(怀旧忆旧的东西),已经是一拥而上,泛滥成灾的局面。(马主席的苦恼)

  节日性、季节性题材的散文也是写滥的东西,如清明、端午、中秋、春夏秋冬四季转换。

  风花雪月、花草虫鸟、小情小调小情趣,也盛行不衰。

  小女子散文、小男子散文,像流行病一样泛滥。

  心情类、情感类文字,网络的论坛到处可见,随时可见,到了令人生厌的地步。这些文字,没有明确主题,空洞无物,絮絮叨叨,让人头疼,女作者尤盛。一家刊物的征稿启示明确注明:纯情感文章就别寄了,本刊谢绝登载!

  还有游记文章,也容易写成熟面孔,第一步,写出游前和出游的过程;第二步,记录在景区看到的东西;第三步,抒情式、感慨式结尾。大家都满足于记叙出游痕迹,移步换景,把游记写成了导游词、广告词。

  在人们的欣赏、审美习惯上,距离产生美,人们都有猎奇的心理追求,所以越是有地域化、陌生化特点的题材,越容易吊起人们阅读的胃口。比如说海洋、海岛的,沙漠、雪域的,偏远深山的,少数民族风情风物的,狩猎、巡边、地质探宝的等等。

  李娟的《羊道》系列——《冬牧场》、《夏牧场》和《我的阿勒泰》。作品风格清新、明快,质地纯粹,原生态地再现了疆北风物,带着非常活泼的生机。

  俞复达的《海与岛》,有非常明显的地域风情陌生化特点。

  然而我们不可能为了写散文就往天南地北跑,更不可能去北极南极,怎么办?有一个比较容易行走的途径:陌生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从人们熟悉的生活中,找出写手们不常写的东西,找出不一样的东西。比如《散文》上有一篇《因为没带手机》,手机在现代社会司空见惯,已经成为人们眼睛、耳朵一样离不开的东西,在接待异地来访的朋友忘记了带手机,而女人又恰好关机,不能告诉他造访者的手机号,可想事态多么严重。这是一种人生体验,也是一种崭新的经验,人家就写出来了。可我们有几个人写过这样的题材?说明是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2、立意出新。

  立意出新与题材出新有很大的关联性。要做到立意出新,就必须善于观察,善于发现,从人们司空见惯的题材中发现好的立意。亲情、爱情、友情、乡情、怀旧忆旧题材的散文,上边例举的那些题材的东西,不是不能写了,而是要从中发现新的视点,形成新的立意,写出有新的发现意义和深度的东西来。

  以怀旧忆旧为例。纯粹的乡土题材的怀旧忆旧类散文,从流行到成泛滥之势最少十年了。诸如老房子、老树木、老碾子、老井台、割麦子、打麦场,各种农具、各种旧物、露天电影、闹年节,还有童真回忆的捉蝉、放牛放羊,等等。这类文章的主题,都是怀念过去消失了的时光,痛惜过往的旧时光一去不复返,文笔好的,细节呈现,文笔差的,直宣其义。这类作品,是一个主题,一种情感,一样的写作套路,大家互相模仿,互相复制,一窝蜂地写,都是无限怀念过去农村的田园风光与生活旧影像。在他们笔下,好像过去的农村是天堂生活,什么都好。真是那么回事吗,那时的生产方式与生产工具的落后呢,农民生活的贫困与苦难呢?问问过来的农民怎么说,他们在骂我们书都念到驴肚子里去了,不知屎香屁臭。他们打死也不愿意返回去过那种旧体制与生产力落后、低效能低产出、连饭都吃不饱的苦日子去。

  诚然,过去的农村物质贫乏,人们的精神却是纯朴的,人与人的关系是暖性的,气氛是清远宁静的;而现在,物质丰富了,却出现了利益驱动下的人心浮躁,城市生活的喧嚣,钢筋水泥森林的生活枯燥,人们的道德出现了滑坡,人与人的关系因趋于冷漠,这也是造成一大批作者怀旧、忆旧的直接原因,以至形成滔滔不绝的怀旧忆旧思潮。但是,文学作为一种社会认知与引领力量,必须辩证地把握对过去与现在,物质与精神,守旧与进步,发展与破坏,绝不能够顾此失彼,以偏概全。

  目前,城市化、工业化发展迅猛,城乡二元格局发生剧烈、巨大的改变,农村出现了好多的新问题,如农民失地、农民进城、农民摇身一变为市民、农村空巢、农村沦丧、农村如何精神重建、乡土文化应该如何保留、进城农民如何解决不适症尽快融入城市等等。我们的散文作者,是不是应该更多地抚摸现在农民的创伤与痛感,写出具有当下眼光与现实意义的好作品来呢?

  怀旧依然可怀,忆旧仍然可忆,但不是重复那种千篇一律的旧时光远去的无奈感叹,包括构思都形成固定模式,而是从中发现人性光辉、价值判断、生存智慧等,把可以营养灵魂、修补灵魂、挽救灵魂的宝贵东西找出来来,写出有新发现、有新意的东西来,否则,何以叫做“文学创作”?我最近刚完成的《人间芳草》,就是过去的年月过去的人与事,但我是写隐藏在草一样朴素的老百姓中间最本真、最善良的品质,最美好的人性光辉。

  亲情散文是大家最爱写的,也最容易坠入大众化、公共化,如何出新呢,我的体会是对亲人进行咀嚼,进行再聚焦、再定位,抓住一个性格特点,一个闪耀着人性光辉的“点”,形成一个独特的主题去写,千万不要面面俱到,把写亲人的文章写成父母亲和其他亲人的人生传记、回忆录,写成儿女的成长日记。

  (我写的《娘亲不管我的事》、《挑战父亲》。)

  3、表现方法出新。

  下边要讲的关于内心化写作、关于“在场”与“当下”、关于接地气、关于快速进入等,将讲到,这里就不细说。

  4、标题出新。

  一半标题一半文,能拟出一个好标题,你的文章就成功了一半。标题也必须反大众化、公共化,否则,让人一看标题就厌了,如“我的父亲”、“我的母亲”等,直白浅露,没有个性,一看就知道是没有经过重点聚焦,没有新立意,是漫谈式、传记的东西。

  我近期写的散文的标题:《住着老黑松的村庄》、《与一只豹子对视》、《野鸽子》、《太阳车》、《蜜蜂的宗教》、《蝉是修行的小沙弥》、《村庄数学》、《半个城里人》、《站在郴州的入口》。新近刚完成了《面对四十万亡灵》、《人间芳草》。

  我发表的东西,及获奖情况。

  今年发表的文章有,《脚印》(去年获晋城市廉政征文一等奖),改标题为《回到山里世界》,被《山西文学》20145期采用。原来很长,16节近2万字,《山西文学》选用了6节,6400字。

  《福建文学》10期已拟用散文《蜜蜂的宗教(外一篇)》,外一篇是《蝉是修行的小沙弥》。

  以前写的《娘亲不管我的事》收入《2013年山西散文年选》。

  获奖情况:

  《与一只豹子对视》获由湖南省作协主办、湖南作家网承办的“第二届‘潇湘杯’网络文学创作大赛”散文组三等奖。

  《老黑松进城》(《住着老黑松的村庄》)获第二届孙犁散文大赛优秀奖。

  《野鸽子》获“天人生态杯”全国“啄木鸟”系列生态文学有奖征文优秀奖。

  《半个城里人》获“红尘有你”征文大赛二等奖。

  这几个比较上档次,另外一些发市一级刊物和民刊的,就不细说了。

  注意两点:

  一,标题要出新,但不能为了出新就弄得古里怪道,要做到不偏、不刁、不怪、不滑。题材出新、立意出新也是这样。

  二,是先发现了好的生活素材才去拟标题,而不是先有了一个好标题,才去填充内容。按图索骥的本末倒置,一般写不好。当然,有了一个好标题,恰好有这方面的素材,未尝不可,我的《人间芳草》就是这样写成的。

 

二、关于心量、眼量

 

  心量、眼量,指的是一个写作者关注的事物有多大,心胸、气度有多宽,做人的境界有多高。

  心量、眼量不同,人生的品味就不同,观察事物的眼光、角度就不同,思想方法和思想结果也不同,写出的文字当然也大有差异。比如,同样写落日,却会写出两种思想境界来:

  第一种这样写道:“太阳急匆匆落下山去了,它像一个着急着下班回家看电视续剧连的人,一刻也不肯多停留,只管把无边黑暗扔给了我们。”

  第二种写道:“太阳落下山去了,它得赶快赶路,它还得到别的国度升起黎明,把那里的世界照亮。”

  1、心量、眼量,决定着一个人写作着眼点的大小。

  同样写亲情,有的人写出人类通感、人性大美、带有普遍规律性的大情感来,有的写“父亲敬给我一支烟”,或者泡一杯茶什么的,吃了母亲做的一顿家乡特色的饭,桌子底下放风筝,无论你怎么折腾,也放不到桌面以上的高度。

  散文有个支撑点问题,心量眼量大,寻找的支撑点肯定就大,反之,寻找的支撑点肯定就小。所以我说,心量(胸怀、气度)决定着眼量,眼量决定着境界的高低,当然也决定着文章的气度与品质。有的散文作者,文章改了又改,不能说不用功,有的语言功夫还非常好,可就因心量、眼量不大,所以文章的支撑点很小,始终写不出大气度、大格局、大气象的文章来。

  所谓支撑点小,就是心量小、眼量小的人,只能围着丈夫或者妻子、孩子、小家庭转,只能写一些春花秋月、鱼虫花鸟等小情调、小情趣这些小支撑点的东西,最多玩点小机巧,写得活络逼真一些。而大眼量的人,即使在很小的篇幅里,也有一个大的支撑点,文短意丰,文短意大,所谓“杯水微澜”,就是一杯水里也可以腾起波澜。有人提倡,文学创作者要具备世界意识、人类意识,我深表赞同,因为没有这样的意识,心量、眼量大不到哪里去。

  看过一篇写爷爷奶奶的散文,由上下篇组成,上篇的主角是爷爷,下篇的主角是奶奶。上篇里奶奶已亡、本有点俊朗的爷爷,为逃避抓壮丁逃到深山野岭,回来时带回一个已嫁过人的丑女人做了续弦,也就是作者现在的奶奶。丑女人不好,而且还有好吃懒做、性格乖张的一些毛病,可在战乱时期,这样的女人却最安全,最省心。作者写的是战乱中的人的命运,反映的是“战争与和平”的大主题,正如作者所说:“当兵,是那会儿草民最惊悸的职业。当兵意味着要去打仗,打仗意味着送死。”“我的祖父,从他由少年变成青年开始,只在做一件事情,奔逃。奔逃的目的是为了活着。”“祖父并没有错。错的是战争,我几乎要用最恶毒的咒语诅咒可恶的战争。”爷爷奔逃,娶丑女人,是战乱时期赐给人的一种生活版本,反衬着和平与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下篇中的奶奶,前夫是个无恶不作的无赖,打妻子成瘾,被后来成为奶奶的这个女人用斧子劈死了,女人一个人逃跑出来,碰到爷爷后,擅自做主嫁给了爷爷。爷爷得病去世,奶奶又一次撇下孩子,擅自做主嫁了人。这在封建婚姻时代,在人们眼里,奶奶是个有恶行、耐不住寂寞、不守妇道的女人,很离谱。可是,作者却旗帜鲜明地认为,奶奶是个敢于反抗世道、反抗命运、反抗对女人不公平待遇的了不起的女人,“她明白一个道理,只有露出獠牙,才是最好的抗争。”显然,作者是个高眼量、心量的人,才站在了这样的高度把握时代脉搏,评判爷爷、奶奶的人生价值。

  2、心量、眼量,决定着一个人判断是非对错、黑白美丑的眼光。

  心量、眼量不达标,不光着眼点小,而且有的还会错误地评论社会生活中的客观事物,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有这样一个例子,一个作者写了一篇《父亲的家园梦》,文中写到:

  “父亲兄弟姐妹共有9人,我有2个叔叔6个姑姑,可谓是大家庭,父亲排第二,是长子,而我理所当然就是长孙女了,本应该我是很受宠的才对。可惜我是个女孩,我的家乡处在梅汕地区,当时重男轻女风气非常严重,母亲不但没有母凭女贵,还被打进‘冷宫’,在我出生没几天就给奶奶扫地出门自立门户了。母亲说当时分家只给一间简陋的泥砖瓦房,3只碗3对筷子,一个水缸一只锅,就是全部家当。母亲一筹莫展,欲哭无泪。”

  很明显,本文作者的心量、眼量出了问题,是按农村人狭隘的眼光看分家这件事的,理由是:“父亲兄弟姐妹共有9人,我有2个叔叔,6个姑姑,可谓是大家庭。父亲排第二,是长子。”可以看出,父亲除上边有一个姐姐外,下边有7个叔叔和姑姑。在这样一个多子女穷家庭,爷爷奶奶给父亲娶过媳妇已经不容易,他们还得把叔叔、姑姑们养大,给两个叔叔成家。怎么可以说分家是被“扫地出门”打进了“冷宫”呢,莫非不管叔叔、姑姑们的死活,一直躺在爷爷奶奶怀抱里“啃老”才是合理的待遇?

  正常理解,不但不应该反对分家,父亲作为长子,还应该帮助爷爷奶奶养育弟妹,长子如父,长嫂如母嘛。我们只能这样说,作者是个自私的人,只站在自身利益的一边看人论事,根本不是站在他人立场与公正立场上看人论事。

  如果作者能够站在时代的背景上评论上边的事,就可以还爷爷奶奶以清白了:是时代造成了多子女与家庭困难,一切问题,都是那个体制落后、生产力水平落后、低产出形成的物质贫困所导致,绝非是爷爷奶奶冷酷无情。

  还有一个作者,参加“我的父亲母亲”征文赛,竟然为“文革”时是造反派头头的父亲大唱赞歌:“……他在政治上有着非凡的才干,这也是他被群众拥为一派领袖的重要原因。他的组织才能和文字才能在那个动乱年代得以充分的展现,他可以在成千上百人的集会上涛涛不绝的(地)演讲和雄辫,虽然我从没有亲临(眼)见到过父亲讲演,但可以从他在青岛海边照片中,看他头发和围巾被海风吹起影像里,感受他的激昂挥手演讲的英姿。”“十年文革,他几次险些丧命,疯狂的子弹几次没能击中他,阴险的对手几次预谋加害终因上帝的庇护而转危为安。记得文革末期,父亲他们准备组织一次声势浩大的游行,母亲带我去看他,临走他悄悄地将手表解下来给我,轻声说:‘拿好’。我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景,幼小的心灵隐约有悲壮的震颤……”大家都知道,“文革”中的派性头子,无一例外都是批斗、打砸抢、组织参与武斗的罪魁祸首,他却把派性头子的父亲当做英雄来歌颂,典型的香臭不辨,是非不分,心量、眼量彻底出了问题——心量、眼量也决定着判断力。

  3、如何提高我们的心量、眼量?

  首先,要努力加强我们的个人修养。古人说:“文如其人”,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写作的人有什么样的道德风范、思想品格、人生品味、人格档次、审美情趣,做人境界,就会写出什么样的文章来。我决不相信一个人格猥琐、一肚子自私自利、心胸狭窄、甚至蝇营狗苟、男盗女娼、灵魂肮脏的人,能写出浩然正气、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义薄云天的好文章来。所以,我们要如果真正立志为文,搞文学创作,以及其他文种的写作,就必须牢固树立这样一个思想理念:“欲做文,先做人”。我们不说要有多高尚,可也得做到剥离兽性,坚守人性,或多或少有点佛性。同时,在我们的写作上,要关注社会,关注民生,关注底层,关注人性,要在作品中写出痛感、焦灼感。如果谁把塞壬的《悲迓》看完了,一定看出来塞壬在写家乡融入城镇化过程中,土地、乡土文化、道德传统、人的心理沦丧的那份痛感与焦灼感,像烙铁那样灼烫,像烙铁烙人后的那种痛感,所以,该文才有足够冲击力打动人民文学的编辑。

  大的、正确的心量、眼量,还来自于我们写作者自觉树立起文学使命感与担当精神。有这样两段话我们看一下:

  “文学的使命就是修补和拯救人类心灵的缺失,装饰和完善人的心灵世界;文学的责任就是担当。担当起对人类社会的道德规劝和道德约束的责任。”

  “散文写作不是与社会、与公众无关的自娱自乐,不是与人类整体命运无关的无病呻吟;而是可以通过‘去蔽’,通过在与黑暗的主动接触和冲突中无遮蔽的本真言说,揭示出‘真实’、‘真相’和‘真理’,进而影响世界,改变世界的有意义的精神劳作。”

  没有大的心量、眼量,怎么去担当,怎么去履行职责呢?怎么去影响世界,改变世界呢?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强调文学写作者要坚守博爱、仁慈、宽容、自由、悲悯、感恩、救赎的“普世价值”。

  这里涉及到一个低姿态、低调写作的问题。好多人现在强调这种写作态度。提倡写平常人、平常生活、平常心没有错,我也反对张牙舞爪、大话唬人、煽情滥情的东西。但是,我认为,低姿态、低调写作也有个限度,平常得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有“小我”、“私我”,这不是低姿态、低调,而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狭隘,是自私、自娱自乐、精神自慰的无聊。

  一句话:没有大的眼量、心量,我们的散文写作不会有大出息。

 

三、关于思想性

 

  有这样一句话:“文学作品,形象永远大于思想。”这句话非常正确,但是,我们必须正确理解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是借助于形象表达思想,没有说排斥、不要思想。我们可以这样结论:没有思想性的文学作品,永远不会具有对生活及社会现象的思考向度,以及思辨、哲性深度。这样的作品,永远不会具有深刻性与震撼力。世界文豪普希金对散文的理解是:“散文需要的是思想,思想,舍此任你妙笔生花也毫无用处。”批评家雷达在《我心目中的好散文》一文中说:“传统的散文发展到今天,确乎愈益暴露出它与当代人精神脱节的疲惫,被文体定势的重负压得直不起腰,而其中最致命的,乃是思想的贫瘠,哲理的贫乏——无力洞观当代人的生存困境。这大约与我们民族不是长于哲学思维有关。是的,倘若一个时代的最高思想成果和理性智慧不能在散文中得到体现;倘若散文不能对时代和民族的灵魂状态加以思考;倘若散文找不到富于时代感的思与诗交融的言说方式,那是没有创新可言的。”文学界对文学作品的衡量从来是坚持看“两性”,一个是艺术性,一个是思想性,这两性,少了一样都不行。最多可以再加一个娱乐性,因为文学作品需要有娱乐功能,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要好看。以上几性具备了,就可以构成文学作品的可读性。

  所以我说,“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褶子需要有,没有褶子,一个圆呼噜蛋包子不好看,勾不起人的食欲来。但是光有褶子没有馅,那绝对不是包子。褶子就是语言,语言再美也是皮,真正的美味是包子馅,是记述的事,是情感,是思想性、哲理性这些有内涵的东西。

  在作品中体现出思想性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由实践经验、理论底子、思考结果、艺术反映能力等综合而来。我们常说,这个人眼光厉害。其实这个人厉害的不是眼光,而是思想与哲理的思辨。我们常说,这篇作品深刻、很有分量,是富含了思想性、哲理性的结果。

  你有没有理论修养,有没有思想性,一看你的文章就看出来了。没有理论支撑的文章,思想性注入不足,只能靠常规的理性和情感来支撑,往往偏向于情绪化,显得虚浮、干瘪、苍白、无力。有的虽也不自觉地使用了一些理论见解,仍然像一个失血病人,掩盖不了文章与评论的肤浅与虚弱。

  思想理论缺乏,你能说出“所以”来,却说不出“所以然”来,甚至辩证不了是非、对错、美丑。当然也会在写作时捉襟见肘。再一是,凭感觉写东西,很容易放野炮,“狼吃羊,猛不防”,虽然也可能撞一个目标,但打瞎的时候多。可以这样说,散文写得好的人,除有生活之外,文学理论和社会科学理论,肯定都比较过硬,使他们具备了一副好牙口,嚼得动生活,能鉴定了隐藏在生活里的深味。所以我认为,一个作者有多大的思维、思想能量,就可能产生出多大的表达、呈现效果。上边说的心量、眼量的大小,也是思想能力大小所决定的。

  有位老师说过:“散文创作的思想主要表现为对社会问题的洞察力、对历史现象的穿透力、对国民性中负面因素的针砭力、对作品中人物灵魂的拷问力、对‘普世价值’的理解力和表现力。”有没有这些“力”,还会决定一个人写什么和怎么写,决定着你有没有发现的眼光,决定着你写作的宽度、厚度和高度。就是面对你的生活占有,你经历过的事,明明很有写作价值的你却放过去了,明明是别人写滥的东西,大众化、公共化的东西,你却视若珍宝,宁愿随大流、跟风走。有出息的作家、作者,就是靠着思想修养赋予他的发现眼光,写出独到的、新鲜的、能让人眼睛一亮、甚至具有震撼力量的好作品。

  别人写的东西是怎么“发现”的,我不知道,一篇作品的产生,是个复杂的脑力劳动过程,所以,我只能举我自己一个例子。

  我还在新闻办工作时,周一开例会前等人时,一个同事讲了一个笑话:一个局级干部养了一只宠物狗,与一个刚搬来的邻居的孙女一个名字。这个邻居找上门来,说狗和人名字一样,很不得劲,求局长给狗改改名字。局长端着官架子,不但不答应给狗改名字,还把这个邻居奚落了一通。邻居一气之下,也养了一只狗,起名就是局长的名字,公然对着局长喊。局长当然很恼怒,找邻居兴师问罪,邻居把局长当时奚落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回敬给了他,弄得局长干张嘴冒热气。这件事,别人是当笑话传的,我一咂摸,里边有东西,没有费多大劲,写出一篇标题为《狗狗姓氏》的小小说(小说、散文须包含有思想性的道理是一样的),在该稿在多个论坛发出后,好多评论的人都说,局长邻居是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透过现象看本质,是思想能力之一。“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底蕴的东西吗?不是,一般人看不到,局长的行为,不人性,不人道;而他的邻居,是在为维护人的尊严而战。这些,才是最本质的东西,我最初产生写这个东西的冲动,正是冲着人性、人的尊严才去写的。这篇东西在《山西文学》改标题为《对策》发出来,并选入《小小说选刊》。《山西文学》的编辑老师眼力就是厉害,对我的写作意图看得非常清楚,在编辑评论中说,“尊严是人生存于世的必然要求。但是,在金钱和权势成为衡量一个人成就的时代,当狗的尊严凌驾于人类之上时,只能发生一幕心酸而又让人啼笑皆非的讽刺景象。”

  举这个例子的意思是,没有理论、思想能力做后盾,这块生活素材就会当笑话听了扔于脑后,就不会有这篇东西产生了。

  我们写一件事,写一个人,都有个为什么要写的问题,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去动笔。但是,尽管我们都在考虑着,思想着,和人家理论能力、思想能力大的人相比,就出来了差距。

  以写人为例。理论修养足的,注重作品思想性的,在写人的时候,会把人放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上写,不但会写活人,还会写出大时代意义来。人不可能脱离时代而存在,特殊的时代,会赋予人特定的思维方式与行为习惯,所谓“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列宁),所谓“存在决定意识”(恩格斯)。反之,写人会单独、孤立地看待笔下的人,以及他做的事。比如一个作者写他的一个亲戚,很抠门,很吝啬,改了好多遍,也没有注意把人放在物质贫乏的困难时期的时代背景上考量这个人,只认为是他个人的性格问题,把一个带有普遍社会意义的素材糟蹋了。想想看,那个时代,有多少人可以大方得起来?哪个人不是苦巴巴抠着省着过日子?大家掂量掂量,一个人的“毛病”,与一个时代的人的“通病”,哪个分量更重?哪个更容易写出好作品来?

  记不得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伟大的作品永远都是不动声色、大巧若拙和指向宏大的。”这句话,前边说的是技巧,后边说的是思想性,没有思想性,怎么做到“指向宏大”?

  张炜对“作家”一词下了这样的定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不光是能够虚构故事,不光是写写议论的文字,他要能够面对一个生命全部的复杂问题,发出个人真挚深刻的、有高度的回答,具有跟这个时代对话的能力。各种各样生命的设计,生活的设计,能够回答。他不仅是一个记录者,一个浪漫的想象者,还是一个对于未来具有强烈探索精神、对于过去有一个完整而深刻的毫不留情的批判和总结的力量。”要具备这样的能力,不学习理论行吗?看到这样一句话:“学书之人分三等:普通人,学知识,学经验;聪明人,学技巧,学方法;高明人,学思想,学智慧。”

  不要期望学学新流派的散文写作手段你立刻就强大起来了。在场主义也好,新散文也好,传统散文也好,厉害的不是使用了什么写作手段,而是看他的作品在不同语境、不同表现方法的后面,有没有强大的思想性支撑着,有没有各种知识与修养反映的综合实力保障着。所以说,耍花枪没有用,有比较扎实、雄厚的理论功夫、思想修养功夫,才是真本事。我们有好多作者,不是没有生活,不是没有阅历,写的东西不是缺失文采,不是没有活象,写得很有生活的浓度,但是读过去以后,却让人感觉像喝了一杯白开水,也像看了一池子清浅水,一眼就看到底,病根就在于,缺乏一副咀嚼生活的好牙口,虽然也在咀嚼,但是嚼不动,嚼不透。文章因此没有思想性构成的底蕴,使作品没有回味的余地,没深度,没品头。

  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文学作品的思想性,包括情感抒发,是借助的形象的东西,即人物、事件传递出去的,不是吆喝出来的。即使议论,也是叙事化、形象化的议论,把思想、情感这些东西糅合进去,渗透进去,切忌议论文式的表达,不能和叙事主体割裂。一句话,文学就是文学,思想性必须借助于形象的表达。

  另外,提醒一句:请远离政治,不要希望在这里找到文学意义的“闪电”。杂文可以,散文不可以。散文家、散文研究者王克楠说:“文学无法解决现实问题,只医治心灵创伤。”我想还应该补充一句:文学无法解决现实问题,更无法解决政治问题,因此,不要在散文里“放大炮”。

  思想性来自于对理论学习,来自于对社会现象的积极思考。我们不光是社会生活的描摹者、写生者,更是社会生活的思考者。因此,必须多学理论,包括社会科学理论,文学理论。我在西部作家论坛的签名档是:“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为人为文,最高境界是悟道,反映道。没有理论能力,没有思想能力,加上艺术反映能力一般化,还悟什么道,传播哪门子道?

  注意,是先从生活里发现了有思想性的东西,才去写它,而不是先有了一个想法才去找生活。就是说要写蕴藏着思想性的生活。

  着重归纳三点:

  一、你有没有思想能力,决定着你有没有发现文学意义、发现素材的能力;

  二,作品有没有思想性,决定着你的作篇有没有深度和分量;

  三,作品的思想性、你的思想能力,来自于不断的理论学习与生活实践。注意,一口吃不成胖子,但胖子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四、关于内心化写作

 

  上边说到,表现手法出新。“内心化”写作是表现手法出新的其中一种。

  我在学习散文理论中,得到了这样一句话:“现代散文更加注重心理氛围的营造,以内在的意识观照外部世界,从而使文章获得深度。”对这段话,我从中受益很大,突然明白和学会了一种新的表现方法。以前虽然也不自觉地使用这种方法,但毕竟是使我增加了表达、出新与抵达的手段,或多或少引起了我个人写作的“革命”。

  以内在的意识观照外部世界的叙事方法,我理解,也叫做“内心化”写作,或者叫“内心流”写作,这种叙事方法,最少有以下两大好处:

  1、由于内在的意识的跟进式观照,精神高度参与,可以将传统的线状结构改变为块状结构。

  纯粹的叙事一般都是单线条的,最多可以加情感的暗线,不仅单调、单薄,而且情节比较完整、文采好的叙事散文,很容易被质疑为小说;文笔差的,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传记、报告文学和新闻报道中的通讯。而内心化叙事,可以将线条斩断,变成块状叙事,通过内部精神的高度介入,使思想、情绪在事件的节点处停留,靠营造的心理氛围扩大表达宽度、厚度、深度,叙述当然不再是线状的单调、单薄。

  2,可以让叙事变得多彩、生动、深刻、抓人,而且更能反映事物本质,更好呈现、抵达。

  散文不是再现,而是表现。表现是什么,就是写好“象”,揭示出“义”,达到“呈现”与“抵达”的目的。即把事物最本质、最真味的东西传导出来。在叙事方法上,高明的作者为了写好“象”、“情”、“境”,表达出“义”与“味”,连听觉、视觉、味觉、嗅觉也不放过。

  可这些东西,都还是外在的感觉,或者说是浅表的心理感知。而以内在的意识观照外部世界的内心化、内心流叙事,就是心理的深层次活动了,客观、主观相参和,更好地做到了表现、呈现。这使我们又多了一种表现、呈现手法,使我们的散文更神形交汇,斑斓多彩。以格致的《女子篮球赛》为例。

  女子篮球比赛,在激烈争赢输的对抗中突然感觉裤子要掉,必然会去挽救,一般性地叙述的话,就是这么一档子事,读者也能通会,但这样写绝对不会引起读者太大的心灵回应与回响。可格致却不一般化地叙述,让内心活动高度参与进来。她写道,主人公因为担忧裤子没有系紧,一次次与赢球擦肩而过:“相对于进球得分,阻止裤子下滑更为重要。但是这时,把手从空中收回来再去援救腰部已经来不及。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就死定了。如果裤子掉下去那我就死定了。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我。我的办法不是想出来的,不是来自我的头部,而像是来自我的身体。身体不用思考,身体更迅速。身体的迅速它救了我的命。我的身体它突然向地上跌倒。比眨眼还快地跌倒。裤子的下滑在我的身体突然触地的瞬间停止了下来。”、“我选择留住裤子,放下赢。我选择尊严,放下利益。在那个赛场上,你必须选择。生存是残酷的,只给你一样。要什么,自己决定吧。”这样的叙述,“象”出来了,“义”也出来了,使叙述更有味,更精彩,更深刻,更抓人,读者会在这样的文字里流连忘返,反复品味,在心里激起强烈共鸣与难以平息的波澜。

  从女散文新锐塞壬的《悲迓》里,也可以看出内心化叙事的强大表现效果:

  “那些久远的时光被岁月的尘埃覆盖,往事已矣,还有谁愿意去回忆西塞,还有谁会唱起悲迓?我的西塞,钢铁取代了水稻,工业和城市,开启了它的时代。偶尔午夜梦回,我依稀记得有人站在梦境的甬道深处唱。如诉如泣,激越,哀婉,百转千回,有咯血般的痛楚。梦的可怕就在于,醒来之后,它还在持续,我认出了那个女子,楚剧的青衣,当她跟我一对视,梦就倏然醒了,她的脸碎裂般地消失,迅不可捉,临去甩袖一瞥,桃花带泪,留存在我的记忆里。多少年了,我身上潜伏了一种奇怪的性情,每当欣喜或大悲,我必发声,我发出楚剧的悲迓,自编唱词,拈着手指,媚眼如丝,婉转身段,一个人用湖北楚地的悲腔抒发我如痴的癫狂。很本能的,我还会发出锣鼓的引子,咣起咣起咣起咣起,咣咣切——小旦急促的碎步,比手一亮相,充沛的中气,开大口,高亢地,裂帛般地哭诉这属于我人生中极为难得的狂欢。这样的淋漓难以言表,但它有强烈的排它性,无法与人分享。然而,今天我要说,不光我,在我的出生地西塞,那个地方的人们,多少年来一直传承着这古怪的性情特质。它像一个胎记,烙在我们身上。有时,我仔细地端详它,像凝视祖辈们那古老的魂灵,是因了什么,一定要用哭一般的悲迓来表达这人生的喜悦与哀愁?”

  这是该文的第一段,可以明显看出作者内心思想的激烈活动,情感的轩然大波,始终伴随着叙事,渗透于叙事,而且把不粘连的生活碎片剪接在一起,形成一种巨澜腾空、撼动心魂的情感色彩与表达效应。

  注意,内心化(内心流)写作,与有人实验的“意识流散文”是两回事。前者,依托重点事件或者叫核心事件,还是以叙事为主的,只是内心世界积极深入地参与进来。而“意识流散文”,更注重内心世界的活动和形而上的东西,只要一个简单的事由甚至不依托任何事件,光一个场所、一个场景就能完成,因为意识流主要写变异了的内心世界的声光影,以及变异性思维活动,可以联想、幻想纷呈,像万花筒的变幻莫测,光怪陆离,个人化特征很明显,目前只属于一种实验体的散文,我的看法是在少数读者里有市场,属于“小众化”的东西,难以成为散文写作主流,如果也能与叙事结合,另当别论。

  另外,还要注意的一点是,内心化写作只是散文创作许许多多方法中的一种,有的甚至与内心化写作技巧背道而驰,如“意象化”创作方法,就是光客观地叙事,在“象”里含“义”,或者使用“隐喻”的方法,不透露作者的一丁点写作意图,让读者去品,去解读。这也是一种高明的、非常好的创作方法。

 

五、关于“在场”与“当下”

 

  什么是在场?我理解有狭义、广义之分。狭义的在场,就是必须有“我”在。有这样一句话:“小说是我写的世界,散文是写我的世界。”所以,一般的散文作品,都是以第一人称写出,写“我”,写“我”的经历、体验、感悟等。广义的在场是什么呢?就是不一定用第一人称写,但仍然高度强调“我”在场。“我”不出现在文章里,怎么可以在场呢?我的回答是,第一,完全可以在场,第二是“我”必须在场。那么,怎么个在场法呢,很简单,就是“我”可以不出现,但是,“我”的主观精神、“我”的情感世界,必须高度参与进来,必须在场。

  有的人可能会说,我写的文章,我的主观精神、我的情感,怎么会不在场呢?这种情况完全可以出现,而且屡见不鲜。在两种文体里经常见到“我”不在场。

  第一种是历史里、书本提取素材,进行“二度创作”的这类文章,很容易把“我”弄得不在场。原因是,一些作者满足于复述史书里、书本里的故事、人物,所持的评价眼光,不是自己有独有的新发现,而是人云亦云,拾吃别人的冷饭,吃别人嚼过的馍,把我弄得不在场。比如,人家骂潘金莲是淫妇、荡妇,武松该杀,你也骂潘金莲是淫妇、荡妇,武松该杀。再如写诸葛亮、关羽,人家说他们是神,你也跟着喊他们是神,从来没想过潘金莲遭遇过什么不公平,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同情;诸葛亮、关羽有什么性格与行为上的缺点,犯过什么样的错误。因而,你发出的声音是别人的声音,你只是鹦鹉学舌了一番,所以你不在场。

  第二种文体是游记散文,作者只是外在地记录行程,描摹山水,抄录人文风情的资料资料,前者像一台录像机,跑景点,录风景,后者对地方人文风情,人家怎么解释你怎么写,弄成一个人人都熟知的熟面孔、大路货的东西,没有自己独特的发现、独特的感悟与独特的思想见解,这也是不在场的表现。

  所以我强调,不管是历史里、书本里提取素材进行“二度创作”,还是写山水和人文景观的游记,都必须让你的主观精神高度地参与进来,也就是说,必须有自己的新发现,有自己独到的感悟,独到的见解,使“我”高度在场。

  在这里,就便说一下游记应该怎么写。有好多散文作者,一开始就把游记的写作方法弄错了,以为游记就是把自己游过的景点描摹、复述出来,把游过的人文景观介绍清楚,甚至一些写作老手也一直按这种错误的理解写游记。现在散文界有一个普遍的说法,就是游记非常难写,也很不好发表。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第一,现在写游记的人特别多,第二,绝大多数写游记的人在写描摹式、导游词、旅游广告式的游记,要打破这种模式并发表出来,就有了难度。那么,如何写就比较容易成功了呢?我认为,现代游记的理念是景物的客观与精神、情感的主观两部分结合而成。写景肯定得写,不写不行,但是,要善于抓住最能反映有文化内涵、思想内涵,最能触发精神感悟特征的景观下笔,所以,要宏观地、有选择性地、突出重点地写景,写出景观的大概面目和即便风情特点就可以了,大可不必一个行程接一个行程、一个景点接一个景点面面俱到地写。你写得再细,也顶不上一盘录像带。我们的重点,要放在面对自然景物与人文景物时的深刻认识与深度感悟上来,与山水风物与历史精魂默默对话,寻找自己在辽阔的时间和空间中的生命坐标,灵魂坐标。这也就是说,要“我在”,要主观精神在场。实际上,好多游记就是历史文化散文,要写好它,很考量人的知识水准与思想能力,否则就透不进去,只能在表皮漂。

  其实,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就是一篇游记,或者说历史文化散文:“大江东去、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是写景,“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是叙述历史事件,“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是阐述思想与抒发情感。大家看看,苏东坡写景非常浓缩,叙述、议论、抒情占了绝大篇幅,是地地道道的在场写作态度。

  我是怎么写游记的呢。我写过一批一太行山为背景的游记了,其中,《失却的野山风情》发表于中华文学基金会主办的老《散文世界》,4000多字;《站在历史的岔道口——白陉古道感笔》发表在山西的《黄河》上,近7000字;《纵目黄围山》、《品风南太行》(读太行系列里的《雄风天外》)都是发表的文字。这些游记,都不是纯粹写景的。最近,我刚完成了两篇游记,也是历史文化散文,一篇是写长平古战场,题目是《面对四十万亡灵》,一篇是《站在郴州的入口》。

我写《面对四十万亡灵》,写景观、场景的文字很少,就是把高平的地理方位、地势特点和一些古战场的遗迹、坑杀赵国兵士的尸骨坑,尸骨坑里的骨骸特点等,分别交代了个个大概,而且每一处景点和场景都是一个牵引器,牵出我对的历史的追述与思考,发出我对历史人物的考问。其中,主要注意力是对人称“杀神”的秦国大将白起,以及纸上谈兵误国误君误民的赵国大将赵括的认识与评价。特别是对白起,是用现代人性审视的角度、现代的普世价值来衡量他,认识他,评判他。他所杀的40万赵国兵士,不是战场互相厮杀的兵士,而是放下武器的降卒,也就是屠杀战俘。我给白起戴了一定“古代法西斯主义”的帽子,着重批评了他反人性、反人道、反人类的本质。同时,他是强秦、暴秦的一个突出代表,秦尽管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统一了中华,很了不起,很伟大,但其残暴的一面,也直接导致了秦始皇后后第二世便告完蛋的结局,不仁道的统治,必然会短命,这是一种规律总结。对于赵括,我说得少一点,但也形成一个附加主题,就是使用、重用徒有其表的庸碌之才,也是一种犯罪。为了强化在场色彩,我在一开始设想我也是赵国的一名兵士,即将被白起坑杀,强化了血腥场面,强化了死亡的气息与恐惧感,也强化了在场感。另外,我还特意在文章里穿插了高平的梨树春天盛开的梨花,并故意说高平有四十万株梨树,这样写,一则有哀悼赵国四十万个屈死的灵魂的暗示,二则有升华主题的意义:就是指责战争与歌颂和平。洁白梨花在前后两个地方出现,增加了文章的诗意,有寄托哀思、歌赞和平的象征意义。

 

  请注意,我在写这篇游记中,不但持在场的态度,而且在对白起、对秦国的审视与评价中,还使用了“当下”的创作方法。对“当下”的表达方式,本来计划另开一节讲的,因为与“在场”联系紧密,在这里一并讲了,不再另讲。

  什么是“当下”,不少人认为“当下”就是写当下发生的事。文学是要与时代同行,及时地反映现在,但我这里强调的不是这层意思,而是强调,要用当下眼光衡量过去的,甚至于是古代的事。“当下眼光”是什么呢?并不是完全指最新、最近发生的事情,而是指以当下之心(现在的观念)去照见所有事物。有当下之心的关照、参与,再古老的情节,也会让人觉得是新的,是当下的。反之,写最近发生的事,比如底层、苦难、留守儿童、坐台等现实生活中实实在在的事,没有当下眼光,也会让人觉得陈旧。底层可以写、坐台也可以写,天下没什么不可以写的,就看你怎么写。所谓当下,非关题材,而是一颗当下的心、颗敏锐的心、当下的考量眼光。写“二度创作”的东西,写历史文化散文,必须使用“当下”眼光。我写《面对四十万亡灵》,毫无疑问是运用了当下眼光。可以说,当下眼光也是在场的态度,二者紧密相连。

 

六、关于接地气

 

  时下文学艺术界一个流行词“接地气”。什么是接地气?我想对应的是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气、贵族气、小资气、书斋气和图书馆派、学院派写作。这些作品自为代表着中国文学最高端写作、精英写作,在构筑“小圈子”、“小众化”的象牙宝塔。他们并且明明白白宣言,就是写给少数人看。他们的作品,看不见底层血泪,看不见民间疾苦,没有对天下苍生的生命体恤,没有对人间苦难的关心关爱,更谈不上痛感和焦灼感,有的只是一杯茶、一本书、春花秋月、花虫鱼鸟的闲情逸致,极度“小我”、“私我”的心绪写作,以及云里雾里的所谓高级研究,端着架子,文字很酸。这部分作者,从客观上说,是从学校到单位,从书本到书本,没有颠沛流离、红尘淘洗的社会生活经历,主观上贵族气十足,藐视红尘,藐视底层,藐视农村农民,把底层人的血泪看做是俗人俗事,最严重的是从心底里小看农村农民,小看下岗职工,小看进城打工的人,甚至小看中国人写的书,谈必国外作家,国外经典,一串一串写外国书的书名,掉书袋子,以标本自己学识渊博。当然,他们拒绝了大众,大众也拒绝了他们,看不了也不看他们的作品与书,这也是纯文学越来越不景气的原因之一。

  什么是接地气?如何接地气,如何把地气接通、接透?我的理解:

  第一,我们犯不了学院派的错误,也钻不到象牙宝塔尖里去。我们需要注意的是,去掉比较容易犯的小资气。女作者更有注意。

  第二、要彻底放下架子,自觉接“地气”,接通、接透。要脚踏实地,贴近普通人的生活,贴近底层,关注民生,写人间血泪,人间苦难,人间不平。

  第三,要入世,要入俗,要活鲜鲜地写真实的世相,写生存相,写现代人的心理矛盾与纠结。据我观察,广大读者喜欢的是活鲜鲜的活文,即有体温有脉跳有生命之文,喜欢运动的、毛茸茸的、泼辣鲜活的阅读感受,而非死文、呆文、繁缛ru之文、绮靡之文、矫饰之文、花瓶和塑料花之文。

 

七、关于快速进入

 

  这一节是写作技巧的东西。

  (一)切入点

  切入点是开头,但又区别于通常意义的开头;开头是切入点,但又替代不了讲究了方法的切入点。开头与切入点的区别在哪里呢?我认为,切入点就是从哪里进入叙事的一种技巧。

  切入点很重要,文章老手和评论家们一看你标题,一看你开头,就知道你几斤几两了,中间大致一眊,再看看你的结尾,就给你的文章判了生死,不好的肯定不去浪费精力仔细看了,好的才会返回来细读细品。

  按传统的手法,开头是按部就班地来,先安一个茶壶那样的“把儿”,将文章提起来,然后按一件事的先后顺序,按部就班、完完整整讲述出来。这样的开头,没有讲究切入点,入境、入情慢,僵化,老气,缺乏阅读的意趣,很容易被读者反感。比如:

  “记忆中的东西,有些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淡化模糊。而有些东西,年代越远,反而在脑子中的印象更深刻。比如说我的老师,他们曾在我的人生中留下的一幕幕,让我挥之不去,久久地印在脑海中。”(《我的老师》。)

  “其实,很早就想动笔写写长沙,只是这个念头总被想来量去,其中还是一个懒字作祟。有时写个开头竟又搁笔,说来汗额(汗颜)极点,惭愧。长沙我很少去,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去过,学生时代的懵懂美好至今在脑海竟荡然无存,要不是去年去长沙省作协呆的那两个月,唤醒一些鸡零狗碎的怀念,恐怕也

文章评论

康乃馨

拜读![em]e183[/em]又一次听老师讲课,受益匪浅。[em]e160[/em]

梅香

散文创作经验之谈,精彩纷呈,梅香受益匪浅。梅香问好!祝福辛老师![em]e157[/em][em]e177[/em]

墨香

问候老师国庆快乐,很好的借鉴,转回去慢慢学习[em]e160[/em][em]e163[/em]

傲雪红梅

辛老师好!我把您的讲座打印出来了,好好学习!受益匪浅![em]e160[/em]

冰雪英姿

学习欣赏,祝福老师秋安快乐,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