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书生

    邻村有父子，皆有不良口头语。某年炎夏，父子二人给玉米田锄草。子速而不净，其父净而甚慢。父谓子曰：“日您姐，汝锄与不锄，有何不同耳？”子对答曰：“日您姐，如尔，何日锄完？”

    地邻笑曰：父痴子混，汝二人岂非无人伦乎？

    同村刘姓男子，嗜弈，有棋则不虑它事。一日，与某人对弈。某人谓刘公曰：“昨与汝父弈一残棋，请汝评之。”刘公曰：“棋何如？”某人边摆棋子边徐而言之：“与汝父棋逢对手，此棋撕杀甚苦，惟各余一帅（将）一仕尔！吾曰和，汝父不愿和。续弈之，汝父仕（是）吾，吾（是）仕汝父，孰输孰赢？”刘公视之良久，方答曰：“无它，唯和尔！”

    评曰 ：此公乃真棋痴尔！

       去年，同村数人去天津打工，做建筑。某日，月色朦胧，入夜难眠，唯闲聊以度时。堂兄节良小学肆业，言语滑稽，曰：“此次回家，吾村梨长势甚好，皆为大个。”并侧身于右，两手搭之成圆状，问同归绰号“牛哥”者，“如何？”牛哥曰：“然。”节良左侧文化问之曰：“大之若何？”节良又侧身于左，两手相距半尺有余，比似圆状，谓之曰：“恁大一点。”----本地方言，谓之某个东西个小----文化摇首曰：“否！”牛哥曰：“有，汝不信，回家看之即知！”文化斩钉截铁复答曰：“你二人商议，同骗众人。总之，吾不信。”如此几番，二人话不投机，皆忿忿然。节良于中间缩头蒙被，窃笑不已。牛哥、文化几日皆互不言语。

    评曰：视之，世上有几许纷争，与上不同焉？

    同村许继善言：三年大跃进时，农村生产队皆合大食堂，同吃同干，不允各户生火做饭。一九五八年尚能坚持，伙食虽差，人人皆可饱餐。至一九六零年，饥饿现象已渐渐呈现，每餐人均领取两个馒头，状如火柴盒。小儿尚饥，何况大人乎？是冬，县里号召修渠，其在工地伙房任炊事员。月末下午，至公社领四十余斤花生轧饼，用布袋盛之背回。走至河堤，天已晚。残月如钩，夜风习习。正赶路时，影影绰绰的，望前方数步立二人，恰挡路中。其忐忑不安，莫非打劫？近时，此二人扑嗵跪于地，言其腹饥两日，乞食。看二人瘦骨嶙峋，言语有气无力，要说打劫，两人亦不是其对手。遂捡两块与之，二人千恩万谢，乃去。

    佛祖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九五七年，全国开始反右派斗争。六三年，一位教师作为右派，下放到我们公社，被安排在高中扫地、掏厕。白天干活，傍晚批斗，再加上伙食不好，营养缺乏，面带菜色，形销骨立。带一副八百度近视镜，行时摇摇晃晃，似风一吹即倒之。校旁住一寡妇，无儿无女。看其一人生活，极其艰难，常于无人时，替其洗衣。每归还衣服，师必感激涕零，闲聊数言，借以慰藉，惟此而已。时久，有人察之，遂于某晚“捉奸”于屋，绑二人至公社问罪。谓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定有奸情。幸喜领导洞若观火，温言数语，放之。

    评曰：以己之心，而度人之腹也！

    《三国志·蜀书·简雍传》云：简雍字宪和，涿郡人也。少与先主（刘备）有旧，随从周旋。成都既定，时天旱禁酒，酿者有刑。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雍与先主游观，见一男、女行道，谓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对曰：“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先主大笑，而原欲酿者。

    评曰：与上同类，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邻村有贾姓弟兄二人，四肢发达，吃苦能干，只微呆，至今无娶。其父去世，邻里张罗入殓，穿齐寿衣，不见寿袜，遍寻无着。问及二人，皆曰不知。视其脚，每人一袜著于上，一左一右。问其故，二人同声答曰：“父死入葬，数载皆化作泥土，穿亦无用，活人穿之还可御寒。”

    评曰：语无亲情，然实情尔！其二人痴耶？呆耶？

    大姐嫁于西村。其村有一王姓男子，名开春，人皆呼之“傻开春”，父早亡，未娶。每开言，一、二句尚可，后则无序。余每至，其必好之，端茶让烟，甚喜。某年春节将至，与集会。其会人聚，摩肩接踵，皆购年货。傻开春见有一男子，推自行车前行，后架放猪肉一块，约二十斤。遂轻取之，置于头顶，徐徐而行。某男回头，不见，急找寻。开春故问之，并教导曰：“看吾，将肉放于上，岂能弃之？”猪肉皆同，某男焉敢认之？开春至孝，每寻有佳肴，必先予其母尝，后自食。

    评曰：其傻乎？吾观之未必，常人不及之多矣！汝不信，且看下篇。

    邻村一章姓男子，今隐其名，姑且称之为“阿猫”，至其已三辈单传。其祖父为梨园弟子，反串青衣，声誉乡里。其父为人精明，处事圆滑，人送绰号“小狐狸”。阿猫成人结婚，其妻之姑祖母是吾村一老太，时年八十有五，居住甚近，惟二百余米。时值中秋，其妻依农村习俗，欲去姑祖母家串亲，央其置办礼品。阿猫曰：“有何亲戚，不过驴尾巴吊棒槌之关系，不去！”终无成行。

    又经数载，阿猫早已分家、生子，自立门户。某年春，其外出务工被骗，挣钱无几。及回乡，向其父索钱二千元。小狐狸亦因生活拮据，尚有一女待嫁，末与之。数日，傍晚，小狐狸下田回家，其大门外一黄牛丢失，久寻未果，遂报警。经警察暗访之，惟阿猫有嫌，审之，果其不然。小狐狸始料不及，急送钱五百元，赎回阿猫。父子间自此有隙。

    五年前，小狐狸久病不治而亡。总理----葬礼主持人----与几个族人，在阿猫家商谈下葬各项事宜。其祖父扶杖而至，问阿猫：“汝何如之？”阿猫正蹲于地，翻眼上看，谓其祖父曰：“嗯————！想管吾？不然，汝操办之，何如？”其祖父不语，近前一掌，力掴其面。阿猫起，径至墙角，手捡一砖，怒目而视。其祖父反指于额，厉声曰：“汝有种！往掷之！”众人忙劝阻二人，方罢。及下葬已毕，一日，阿猫在街上与邻人闲聊，还忿恨不已，口吐秽语：“@#$&**#，其死，让我费金数千，算吾倒霉！”

    评曰：语云，养儿为防老。呜呼！小狐狸料事不准，养一贼尔！人无孝道，何人敢相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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