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母亲病了！我的母亲病了！我一向勤劳康健的母亲病了！

    这是两个多月来一直让我寝食难安日夜忧虑的一桩伤心事。

    在这以前，我一向以父母公婆四位高堂双双康健作为最大的自豪和幸福；每听闻周围的同事朋友有至亲病故或遭受意外，我总要双手合十感谢上苍并默默祈祷；每遇到人生的风雨和不公，我也常常为自己长这么大一直有父母双亲的庇护来自我安慰。

    一直以为，诸如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此类事离自己还很遥远……

    然而，两个月前，母亲右上腹开始有不适并疼痛加剧，而体检的结果令人难以接受：那个最不愿意看到的字眼，硬生生地落在母亲的病情诊断书上！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我们被告知，由于病情发现较晚，母亲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我无法面对，一向勤劳善良质朴本分的母亲将会遭受如此病痛的折磨，我也无法相信，一向公正仁慈的老天会对母亲开如此残酷的玩笑！

    母亲前几年体检时就被查出患有胆结石。当时父亲和我们姐弟几个就提出让母亲去做手术，但是母亲一口拒绝，说：“我又没任何疼痛和不适，平白无故让我去吃一刀何苦呢？等到痛时再说。”我们都知道母亲一向固执，她平生最怕去的就是医院，又因为看母亲近几年确实体质很不错，连一向困扰她多年的慢性支气管炎都减轻了，也就没硬拉着母亲去手术。之后也很少听母亲说这里疼那里痛的，于是也就把此事给忽略了。哪知这一疏忽，就成了千古恨！

    医生告诉我们，胆结石从炎症到病变有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这是积劳成疾所致。期间，肯定有隐痛和不适，可能因为病人一直忍着没声张，才发展成这样的，如果早发现早治疗，只要摘除胆囊即可。医生这一分析，我们如梦初醒：是呀，我们的母亲一向坚强隐忍，总是为自己想得少而为别人想得多，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给人添麻烦的，这一点我们都深知，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多多留意并早早督促哪怕用强硬的手段逼着母亲把那个隐患给解决掉呢？懊悔、自责、难过，一下子占据了我们的心。

    忍着悲伤，一家人商议着如何尽快让母亲接受目前最可行最有效的治疗。综合考虑了各种因素，最后决定终止江阴人民医院的诊疗，直接去上海就诊。又考虑到如果让母亲知道自己真实病情可能对她日后的治疗和恢复不利，决定对她有所隐瞒。但是如何让母亲答应去上海接受治疗成了一个难题。几个人好说歹说连哄带骗磨破了嘴皮子，母亲总算勉强同意。于是，几十年一直恋着家守着家的母亲怀着惶恐忧伤无奈等万般复杂的心情，头一次长时间离开故园热土，在家人的陪同下前往上海就医。那一天，是5月22日。

    母亲住院期间，弟弟和妹妹都请了长假在医院日夜陪护。我因为要筹备女儿的婚事（女儿婚期定在6月8日），就留守在家。在家等候消息的日子也真是难捱啊。白天手机到哪都随身带着，为的是能及时和弟弟妹妹联系，一有空就翻看手机，就怕错过什么发回的关于母亲的最新信息。夜里根本就睡不好，硬逼着自己合上眼，眼前浮现的是一幕幕母亲从小到大抚养照顾我们姐弟三个的身影和平日里辛勤劳作的情景，那些画面一遍遍在脑海回放……

    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在江阴上班，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母亲既要参加生产劳动挣工分，又要做家务和照管我们，每天起早摸黑地干活，吃了很多苦。那时家里经济不宽裕，母亲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省给我们吃，自己吃剩菜剩饭。等我们结婚成家了，母亲替我们照看孩子，把最好的东西省给孙儿辈。再后来，日子过得好了，可一生节俭的母亲仍舍不得花钱，凡是家里有好吃的，母亲都留给父亲……晚年的母亲仍是个闲不住的人，她不仅包揽了所有家务活，得空还去自留地干活，种菜，种豆，种瓜……一年四季，劳作不辍。母亲辛苦了一生，也奉献了一生，她付出了那么多，都没有好好享一天清福，也没有像父亲一样跟着我们外出游玩过，她甚至都没有去过弟弟如今生活的地方，她疼爱的孙儿辈目前还没成家，母亲也没像其他老人一样抱上曾孙……好多好多的愿望母亲还都没实现，如今却摊上了这可恶的病……真是越想越难受，有几回实在忍不住，不由失声痛哭。

    6月1日，刚好是休息日。我丢下家里诸多的事务，带父亲冒雨去上海探望母亲。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和父亲终于又见到了分别整整9天的母亲。母亲的脸色很苍白，但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些，见到我和父亲，母亲很是高兴，头一句话就说：“雨这么大，就不用特地来一趟的，我已经好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然后拉着父亲的手说：“你一个人在家，又是农忙时节，你受苦了啊！”父亲笑一笑，说：“我不苦，是你受苦了。”我们听了也陪着轻轻地笑，但心里却在隐隐的痛。

    那天一直在下雨。午后，雨竟越下越大，好像瓢泼似的。2点，轮到母亲做手术，这是第九次伽马刀手术。母亲换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在弟弟的搀扶下前往手术室，父亲、我、妹妹一起陪同前往。从病房到手术室有蛮长的一段路，其中有一段还是露天的。因为雨大，地上有很多积水。我清晰记得这一幕：弟弟打着伞搂着母亲走在风雨里，在高大结实的弟弟身边，穿着肥大的病号服的母亲显得是那么的瘦小，弟弟竭力把雨伞往母亲一边倾斜，可是风还是吹乱了母亲花白的头发，雨还是打湿了母亲宽大的裤管，那一刻，我发现瘦弱的母亲犹如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小舟，我的心疼得瞬间缩成一团，眼泪哗地一下涌出来……

    手术室门口有一排长椅，我们陪着母亲坐着静静等候。这个时候，听父亲突然说：“难得今天我们一家五口都到齐了。”我左右看看，是的，父亲，母亲，我，弟弟还有妹妹，原本的一家人都在，没有一个外人，真是难得啊。只是，如果此地不是在手术室门口而是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公园里或是其乐融融的饭桌上，那该多好！这么想着，鼻子一酸，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下来……

    不一会，轮到母亲进去做手术了。母亲整一整衣服，在头里先走，我们几个紧跟着母亲走进去。因为多次做这样的手术，母亲已经大致熟悉了手术前的基本程序，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配合着医生做一系列准备工作，然后慢慢走上宽大的手术台。手术室的灯光特别亮，母亲的脸也越发显得苍白，身体也越发显得单薄瘦弱，最后，母亲用无奈又无助的眼神看我们一眼，仰面慢慢躺下……医生朝我们挥挥手，我们只好默默退出手术室。

    在外面等候的十几分钟，分外漫长，我们几个都默默坐着不再说话。想着母亲79岁了，还要在里面独自承受这样的手术，心里如被虫子啃食一样的难受。

    终于，等到手术室的门开了。我们几个赶紧跑进去，把母亲从手术台上扶起来。这个时候我都不忍去细看母亲的面容，只是感觉她的身体比进手术室前又缩小了一圈。哦，我可怜的老母亲啊！

    就这样，母亲在医院里度过她有生以来最漫长最难熬的14天。我坚强的老母亲，前后共接受了12次伽马刀手术，病情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6月4日，母亲安全返回自己的家。
 

    6月8日，是我女儿结婚的日子，母亲如期参加了外孙女的婚礼。看着外孙女穿上洁白的婚纱步入婚姻的殿堂，有了好的归宿，母亲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颜。

    母亲的病情牵动了所有至亲好友和邻里乡亲的心，前来探望母亲的人络绎不绝。母亲为此很是过意不去，不止一次说：“我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怎么惊动这么多人？这让我如何谢人家呢？”听了这话，我真是又难受又感动。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妹妹几乎天天回家看望母亲，为母亲做好吃的，陪母亲说话，逗母亲开心。在外地工作的弟弟也天天电话问候母亲……母亲的身体在逐步恢复中……

    今天是7月4日，母亲从医院回家已经整整一个月。如今，母亲的气色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硬朗。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欣慰的呢！母亲，您是儿女生命的保护神，是我们心中的一盏灯，“生活中正因为有了您，我们的生命才有意义”。这不是诗人浪漫的语言，这是儿女心底的回声。常言道：“吉人有天佑”，“好人有好报”。我想，母亲这场病痛，只是给我们做儿女的发出的一次警告：要好好呵护和珍爱母亲！不要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憾事！我坚信，有上苍的保佑和庇护，有儿女的孝顺和体贴，有家人的陪伴和鼓励，有亲朋好友的关心和祝福，我亲爱的母亲一定能创造生命的奇迹，战胜病魔，早日康复，健康长寿！
    母亲，加油！ 

    母亲，女儿永远祝福你！

    附上母亲各个年段的几帧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