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静

楼下的丁香花如期的开了，香味袭来，顺着缕缕清香，我的思绪不经意间的又回到了那间土墙红瓦房的日子里·····由于爸妈在外地工作，我从小在奶奶家长大，奶奶家的老屋， 是用砖头和木头筑起来的黄土版房子，一共三间，我和姑姑、三叔同奶奶爷爷一起住。我喜欢在这个用黄土粘筑成的大院子里玩，院子里种着各种蔬菜，有黄瓜、茄子、青豆角、西葫芦等，我常常帮奶奶采摘，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这些蔬菜并体尝到劳作的快乐。
    院子里还有两棵果树，一棵是海棠果树，一颗是杏树，我的好奇心逼着奶奶在这些水果刚刚泛红时，就摘给我吃，然后那种酸涩的青果便把我们报复的倒牙好几天，连吃饭都难受。等这些果子熟透了的时候，姑姑三叔用力一摇，那果子掉的满地都是，我和奶奶不停的去捡，然后把它们放在一个白色的小竹筐里，由我和姑姑一趟一趟的送给给左邻右舍以及和我玩的小朋友们品尝。奶奶很勤劳，还把果子和杏子切成片儿，晾晒在屋顶上，到了冬天，我们也能吃到可口香甜的水果干了。现在想来，那时家里不宽裕，吃不上新鲜水果，算是给我们补充营养了。
   屋檐下还有几棵丁香花树，每年的五月，丁香花盛开，那种香味，顺着窗户飘进屋内，小屋即可成了香海，我和姑姑、奶奶都撅嘴伸脖子的去闻，就在这土炕上，我们跳着脚的大笑，有时会折几枝回来，在爷爷喝完酒的青色透明瓶子里装满水，把花插进去，摆在窗台上，屋内便鲜亮温馨起来。

最欣喜的是薄暮时分,一家人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前，中间位置往往摆放一碟凉菜，大抵是凉拌土豆丝或白萝卜丝，无非是浇一勺醋，放半勺辣椒或炝扎蒙蒙花。家风很严，爷爷坐北朝南之尊位，旁边会给奶奶留出位置，我和姑姑叔叔围坐其余三边。奶奶把稀饭和玉米饼挨个分发到大家手里，等爷爷夹起一筷头菜后，我们才敢伸出筷子。很快，就响起“吸溜吸溜”的吞嚼声，因为食物单调，吞咽声也像民乐一般简单。粥稀馍碎，牙齿使不上劲，有时不免咬到舌头。那时候无人说话，大家专注于滋味的品尝，生怕一张嘴，好味道就溜走了，因饥饿而来的幸福感，就在这无声的响动里满满的，每一个碗一定被舔得干干净净的，我特别能吃，总是有吃饱的表示，奶奶就从自己碗里倒一些粥，把手里的饼子掰一块递过给我，她总是最后一个吃，吃得很慢，现在想来，慈祥的奶奶应该就是在等我们吃饱了她才吃。

 晚饭后帮着爷爷喂猪很开心，爷爷将猪食抬到猪圈里，还未倒进食槽，猪儿们就呼呼扑过来。每次看着猪儿们狼吞虎咽的吃食，我的口水就流下来了，觉着猪儿们感觉猪食一定像现在我们吃的麦当劳一样好吃，有和猪共进餐的冲动。
   奶奶家养着三只老母鸡，一有空，就会习惯地把手伸进鸡窝取鸡蛋，两三颗鸡蛋在手里热乎乎的，我赶紧捧着交给奶奶，奶奶高兴的把这些鸡蛋放在一个黑色罐罐里，这些鸡蛋，奶奶不舍得一家人吃，都卖给了收鸡蛋的小贩子换几个零用钱。我嘴馋，每次央求奶奶给我煮鸡蛋，奶奶只把那些品相欠佳的留下来，煮熟卧到我的碗底下，我总是先让奶奶吃一口，但她每次就说：“奶奶是大人了，不需要了，你还小，给你长身体的。”奶奶很节俭，自己舍不得吃，可邻居家只要有人生小孩，奶奶总会送过去一筐红皮鸡蛋，告诉她们，月子地里必须加强营养，孩子才有奶水吃。

 最好玩的是去穿石头淌水。奶奶家门前就是一条浇地用的水渠，我和我的表妹玲玲及村里的小伙伴们七八个人，在二门庭里席地而坐，吃着爷爷在地里摘来的小西瓜，吃完后，就去水渠里玩穿石头的游戏，表妹穿的最好，那一层层的水面她一块石头能穿出四五个水花，每到那时，我们都尖叫着为她欢呼。表妹最坏，老是出其不意的把我推下水，于是，大家一起在扑通扑通的跳入其腿深的河水里嬉笑打闹，河边的小鸭子也扑通扑通的跳到河里逍遥自在的游玩在我们身边。阳光，蓝天，水滴，小鸭子，蝉鸣、知了、杨柳叶的簌簌声，宛如纯净清凉的乐曲。这时，奶奶便快步走过来，阻止我们下水，生怕我们给河水淹死了，有时拿着鸡毛掸子往上赶我们，那时玩具远没有现在品种多，下水嬉闹而又不被大人发现，就是很奢侈的玩耍了。

  最有意思的是午休后和爷爷去给猪割草， 爷爷在村上也很有威望，大凡红白喜事都要找到爷爷去帮忙和策划，有时能得来一些糖果和几块精细的桃酥，于是爷爷就拿着这些好吃的来“贿赂”我们，谁和他去割猪草，就会得到一些糖果或一小块桃酥。于是，我们常常抢着去。爷爷戴着一顶米白色草帽，拿着镰刀，快步走到我们面前，我们生怕赶不上爷爷的脚步，这时，爷爷摸着他的白胡子得意的小跑开了，我们在后面追着。追上他的就能领到有橘子味的，奶油味的，葡萄味的水果糖，真好吃。太阳西下，我们一人背着一捆青草和爷爷走在田间的小径上，爷爷背了一大捆，走的居然那么快，我们累的迈不开腿，爷爷就说；“追上我的，有桃酥吃”，于是，我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的追，赶上去的就会得到一小块桃酥，太好吃，也太少了，我们把手掌都舔的毫毛不留。回到家，爷爷把猪草撒在猪圈里，看着那几头黑白花猪津津有味的吃着我们割来的青草，我们的肚子也咕咕的发出信号，于是，连手都来不及洗，一起冲到老屋，紫红色的炕桌上，奶奶的绿豆小米稀饭和大白馒头，青瓜凉菜，已在等我们了，不足一刻钟，那些美食都消失在我们的肚子里。
   夜里，村子安静极了。劳累一天的人和牲口都疲乏了，姑姑就躺在被窝里给我讲她语文书里的故事，奶奶和爷爷唠着嗑，多数是我们听不懂的暗语，不一会，爷爷呼噜声伴着我们进入梦乡了，我常常梦见自己在天空上抱着一只猫儿在飞翔·····

远处，从那边传来火车轮子与钢轨的摩擦声，“哐嘡哐嘡——哐嘡哐嘡”，和隔壁家汪汪的狗叫声，那是天籁般的声音，也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我留恋这温情、朴实、简单的气氛，我多想待在这个老屋里，爷爷奶奶不老不病，我们也不长大，就那样一直生活下去。可惜，童年时光太过短暂了····后来我就回到爸妈身边，开始上学，工作，成家，爷爷奶奶也在二十年前过世了，老屋已是物是人非，留下的只是儿时的记忆，那条承载着我们欢乐的水渠已被填平，那间盛满了我幸福的老屋、猪圈、鸡窝、果树、蔬菜园、丁香花一同被推倒，修成一条通往城里的柏油马路了，真的很想念他们。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在他们的坟前磕头添土缅怀，是他们朴实善良宽厚的家风，把我培养成一名人格健全的医务工作者，现在我们居住在宽敞豪华的房子里，但老屋依然是我住过的最舒适最快乐最豪华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