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

  网（小小说）

 ○ 秦光华（绿洲）

蒋仁清坐在沙发上抽闷烟儿。这张布沙发，还是10年前购买的家俱厂的处理货，上面，有他思考问题时不慎留下的近10个被烟头点燃的破洞。

 明天是同学李旺的儿子结婚，怎么也得送个300元吧！蒋仁清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但他觉得这个数是否少了一点，于是就拨通了同学黄明德电话。

“老黄，明天的礼金准备送多少，大家还是统一一下意见？”

   “500元，你看如何？现在几乎都这个价码？”

   “好好好！”蒋仁清有气无力地挂断了手机。

他往沙发上一躺，觉得很舒坦。他的的确确很需要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了。从昨晚12点接班到现在，他几乎连续工作了12个小时。加班这4个小时，是他主动向车间主任提出来的。自从县机械厂倒闭后他就在县药机厂干了8年，加班这件事儿，是他在近两年才提出来的，因为他觉得：再不辛苦一些，每月的工资除去人情客往，就真的所剩无几了。

不一会儿，蒋仁清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他在深海里畅游，轻松自在，逍遥无比，他甚至看到了在蓝洁晶莹海水中几乎裸泳的美女，她多像一条灵动自如的美人鱼，他甚至突发奇想：与美女在海水中嬉戏、捉迷藏，他甚至想到了与她的交颈缠绵、践行真正意义的鱼水之欢。可就在这时，他的双腿痉挛了，他人为的挣扎了几下，也许是太过疲惫的缘故，他索性轻闭双眼，让自己在海水里慢慢漂游，直至沉入江底。就在此时，他觉得自己的脸犹如被锋利的尖刀划过一般，下意识一摸，睁开双眼，看见右手沾满了鲜血，原来是自己家的小猫“欢欢”在他脸上的“杰作”！

正在他用家用酒精对自己的面部进行消毒处理时，手机响起了欢快、急切的铃音，他抓起手机接听，是老家大哥打来的电话：

    “兄弟，下个星期天我满50岁，大哥知道你忙，所以提前通知你，把老婆、娃儿也一起带回老家来哦”！

   “要得、要得，大哥都满50岁了，我们一家人一定前去祝贺！”

   “那就这样哈，你们早点回来，帮我陪陪客人！”

     此时，老婆张芳从卧室午休出来，问道：“刚才你在给哪些人打电话嘛，硬是睡个午觉都不得安宁？”

“大哥刚才来电话了，他下个星期天满50，叫我们全家早点回老家去！”

“下个星期天我们环卫班的小段结婚，看来我们也只好分别行动了！”老婆无可奈何地说。

第二天，两口子去喝同学李旺儿子的结婚喜酒，不知是高兴过度，还是忧郁过重，蒋仁清几乎喝下了平生以来最多的酒，回到家中，他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在迷糊中他喃喃自语：“人情这张网、这张网，真他妈是把刀啊！呵呵！”

老婆一边为他清洁呕吐物，一边用劝慰的口吻说：

“上帝就是让人到世间受苦受难的，不是叫人去享受金衣玉食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枉活几十岁了！”

蒋仁清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10点了。他埋怨妻子为啥不早叫醒他。

“昨晚你醉得像一条瘟猪，差点命都遭除脱了，你晓不晓得？害得老娘托人给你请假，连我自己今天上午也没去上成班”！老婆气冲冲地回敬他。

此时，蒋仁清头脑才算清醒。

时间在“滴答”声里匆忙行走，转眼就到了星期六，这一天，蒋仁清收到了他平生以来最多的“罚单”---

分管生产的副厂长本周星期天女儿出嫁；

车间主任貌美如花的妻子本周星期天办30岁生日酒；

同车间的好友宋明本周星期天二婚请兄弟伙喝喜酒；

还有星期一大舅哥儿子的升学宴；星期二二舅哥孙子的周岁宴......

当晚回家，他将一叠请柬摔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唉声叹气。妻子一一清点，足足10张大红请帖，真的是“满十在”（蛮实在）呀！

晚饭后，他说要去滨江路散散步，老婆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他出去走走散散心或许情绪会好些。对他说：“要出去散步自己早点去，也好早点回来。我要看电视，今晚不出门了！”

不到半个小时，蒋仁清的表妹给正在看《蜗居》的张芳打来电话，说表哥横穿公路时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出租车撞倒了，此时正在县人民医院的抢救室急诊。

经专家诊断，蒋仁清双腿骨折，并严重脑震荡。

经过一年后的疗养，虽然保住了他一条性命，但他今后只有在轮椅上度过残年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每看到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他都会念念有词地唠叨并同时做出撕扯的动作：“网！网！网！”

人们说：“这个蒋仁清的确是疯癫了！” 

                                 2015年2月4日晚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