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oha°清欢

 
 【壹】
 

    1999年十月，北方的H市已经特别冷。这样的月份，居然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荡着小小的雪花。
 

    天还蒙蒙亮，余蓓就已经起床打点好一切，她从衣架上扯过一条厚实的羊毛围巾，走进了茫茫的大雾中。
 

    这场雾可真够大，路边的梧桐树远远的望去居然都看不清楚，路上的行人很少，余蓓将被寒风吹白的脸裹进围巾里。以后的天气，应该会更加寒冷了吧，余蓓心想。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余蓓看见了朋友小王夫妇开的羊肉汤馆。馆子门口的铁架子上倒挂着几头羊羔，小王正拿着剃刀在做事。
 

    “这么早就开门做生意了。小王的刀法真是越发娴熟了。”余蓓说道，眼睛看着小王手里拿着剃刀一刀接一刀的割在羊羔身上，思绪有些发散。
 

    “这店都开了五六年，宰羊的技巧自然就懂了很多。嫂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小王边说边给另外一头羊羔放血，他一刀快又狠的从羊羔脖子处割去，小羊羔四只蹄子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慢慢安静了下来。
 

    “生命真是脆弱。”余蓓小声念叨了一句，又说道：“你大哥昨晚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头羊，要我来你家借一套道具回家收拾一下呢。”
 

    “嫂子你们可以把羊羔带过来，我帮你们收拾一下就可以了，何必要自己去动手呢，惹得一身血腥味。”小王放下手中的刀子看着余蓓，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用麻烦你了，你大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情都想自己逞强。”余蓓笑了笑，随手把围巾在脸上又裹了一圈，这天真是够冷的。
 

    两个人又交谈了几分钟，小王起身去馆子里拿了一套杀羊卸羊肉的道具递给余蓓。他看着整张脸裹在围巾里的余蓓，终于把刚刚咽下去的那句话又说了出来，“嫂子，你也别太难过。大哥和那个女人的事肯定是一时糊涂，早晚会过去的。你也别去闹了，给外人看了笑话可不好。总是会过去的。”
 

    余蓓扯了扯嘴角，逼出一个寡淡的笑容，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啊，总是会过去的。”
 

    回去的路上，余蓓比来时走的要慢，她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刀具，一步一步的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想起七年前第一次认识丈夫徐振的那天天气也不好，下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贰】
 

    1991年冬天，余蓓刚刚参加工作半年，高中毕业的她在一所小学做语文老师。由于余蓓人长的漂亮，对待同事和学生都礼貌懂事，学校里的老师和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尤其是余蓓所在的年级组组长李老师，她从第一天见到余蓓这个姑娘时，就很待见她。这半年来，知道余蓓没有男朋友，李老师总是在孜孜不倦的想说服余蓓去见见她家的表侄。
 

    所谓的见见，其实就是相亲罢了。
 

    李老师口中的表侄徐振，余蓓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时不时的就能从李老师那里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比如李老师总是说侄子一表人才，身材高大；比如他在政府工作，收入颇高。
 

    余蓓在听李老师说这些的时候，也总是笑笑不说话。她觉得从亲戚口中说出的对方条件，夸张的成分总是会比较大。她也不想拒绝李老师的好意，只是觉得每天照顾班里的那群孩子就已经很累了，每天下班回家只想躺在床上休息，哪里也不想去。
 

    随着寒假的到来，李老师再一次和余蓓提议在寒假期间见见自己优秀的表侄。这一次，余蓓也不好再次拒绝李老师的好意，只好答应在寒假后的第二天就去参加所谓的相亲。
 

    第二天余蓓还没起，就听到窗边北风呼啸的声音，她起身望向窗外，入眼之处皆是纯白。早上九点，余蓓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后，就顶着北风出了门。一出门，余蓓就后悔了，应该戴个围巾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红彤彤的的脸蛋，余蓓加快了脚步。他们约在李老师家里，李老师家离余蓓家并不远，走路不过十分钟。
 

    “李老师，我来了。”余蓓敲了敲门，她把双手放在嘴巴呼了呼热气捂在了脸上，顿时觉得暖和了很多。
 

    门“吱呀”一声从里边打开，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音响起，“余老师吧，快点进来暖和暖和。”
 

    余蓓心一惊，抬头看见的就是一个身穿灰色长款大衣的高大男人，她粗略的扫了一眼男人的五官，心想道，李老师居然没有说谎。
 

    余蓓觉得脸有些发烫，自作淡定的从男人身边走了进去。
 

    就这样认识了徐振，谈话过程中，余蓓发现他见多识广，而且语言很幽默，经常把余蓓说的脸涨红。
 

    两人在李老师家吃过中午饭后又聊了一会，将近下午四点的时候，徐振送余蓓回家。外边的雪下了一整天，纷纷扬扬的从天边飘落下来。余蓓依旧有些不好意思和徐振并排走，她略微低着头，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徐振看着冻得满脸通红的余蓓，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笑容。红红的脸蛋，真像个大苹果。看着余蓓空荡荡的脖子，他把自己的围巾拿了下来，轻轻的给余蓓围了上去，“这样会暖和一点。”
 

    一条围巾，要余蓓同意了和徐振认真发展看看。
 

    这是余蓓第一次恋爱，也是最后一次。
 

【叁】
 

    十月是腌制咸菜的最佳时节，这个时候，H市几乎每家每户都会买大缸作料腌制牛羊肉和蔬菜用来冬天吃。
 

    余蓓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将刀具送还给了小王，随即喊着小王的妻子小李一起去市场买腌制咸菜和酱肉的配料。
 

    小李很喜欢余蓓这个嫂子，平日里也喜欢和余蓓在一起聊天。这些日子，徐振出轨闹离婚的事情，周围很多亲朋好友也都知道。她知道，余蓓对此事有多难过，平时看着那么坚强的一个女人，却在说起此事的时候，眼泪忍不住掉。
 

    余蓓总是一遍遍的和她重复，“当初他对我多好，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就爱我一个人。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说这样腻在一起过一辈子都觉得时间短。可是怎么就变了呢？一提起杨真真那个女人，他就上疯的打我。”她卷起衣袖，手臂上一道道的伤痕触目惊心。
 

    徐振和余蓓闹离婚闹的最厉害的那段时间，就连小李都不愿意再去回想。
 

    “嫂子，大哥他最近对你还好吗？还要离婚吗？”小李看着余蓓眼角遮不住的小细纹，有些痛心。年轻时候的余蓓是多么的漂亮啊，终究还是输给了时光，输给了更加年轻貌美的女人。
 

    听见小李的话，余蓓忽然笑了，“他啊，最近好多了，也不说杨真真那个女人了，安静起来了。这不，前天还搞了一只羊羔，今天要我来买些蔬菜，腌制咸菜和肉留着过冬吃。”
 

    小李见余蓓心情确实好多了，也跟着高兴起来，“我大哥有福了。我家小王最喜欢吃嫂子腌制的咸菜了，天天念叨着要我跟着你学腌咸菜呢。”
 

    “喜欢的话，等腌制出来我给你们送一点，今天回去把肉和菜洗干净调制好配料放进大缸，过几个星期就可以吃了。”说话间，余蓓已经挑好了两大袋辣椒。
 

    逛完市场天已经要黑了，余蓓买了足够的酱油，醋，白糖还有盐。回家的路上还遇到几个邻居，看见余蓓买了那么多的东西，纷纷打趣道，“余老师今年的工作量有点大啊。”
 

    “是啊，今年多腌制点送给亲戚朋友尝尝。”余蓓说道。
 

    今年冬天的腌制量确实有点大了，余蓓连续忙活了两三天，才把白菜和辣椒酱肉腌制好。
 

【肆】
 

    余蓓和徐振的恋爱关系这就算是定下了，整整一个寒假，徐振几乎天天都喊着余蓓出去玩。
 

    那年的冬天每天都有雪，天气很冷，徐振就用温暖的大手紧紧的窝着余蓓的小手，或者是将余蓓拦在左侧，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余蓓。这样走在大路上的时候，余蓓居然觉得就算再冷一点也没有关系。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也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每天都和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腻啊？”刚刚开始恋爱的余蓓，体会到了一种叫做“患得患失”的情愫。随着和徐振在一起的时间增长，余蓓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喜欢徐振，她忽然很怕有一天徐振感觉到腻，然后就那样离开她。
 

    徐振看着一脸委屈小媳妇模样的余蓓，忍不住大笑，“怎么会。我想想只能和你腻在一起一辈子，还觉得时间太短呢。”
 

    寒假过去后再开学，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了余蓓交了男朋友。有机会就逗余蓓，什么时候能喝上他们的喜酒。余蓓虽然每次都被说红了脸，但是想想以后会嫁给喜欢的男人，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欢喜起来。
 

    徐振在政府做事，空闲的时候就会来学校接余蓓下班。学校里不少年轻老师都很羡慕余蓓，觉得余蓓找了个疼她的好男人。
 

    两个人就这样谈了将近一年，双方的家人看着他们两个关系处的比较好，第二年九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商量婚事了。
 

    那个时候，徐振显得很开心，每天都在余蓓耳边说，“终于等到你要嫁给我了，我一定会疼爱你一辈子的。”
 

    “就会耍嘴皮子功夫。”余蓓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是相信徐振的话。两个人白头到老，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新婚后不久，余蓓和徐振两人还有一些亲戚朋友一起去媒人家李老师家里做客。大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李老师看着坐在一起的余蓓和徐振，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徐振啊，你可算是有福气了。娶了余蓓这么好的新娘子，这才结婚多久啊，就把你养胖了。”
 

    “可不是嘛，嫂子把大哥照顾的可好了，吃个苹果什么的都是嫂子削了皮给大哥递过去。看的我好生羡慕呢。”朋友小王说道，语气里满满的羡慕之情。
 

    坐在旁边的小李笑着打了小王一下，埋怨道：“你这死鬼，是埋怨我对你照顾的不好吗？”
 

    “不是不是，老婆你误会了。”小王连忙求饶，从桌子上拿过一个橘子递给小李做赔罪状。
 

    大家伙都被他们这一对逗笑了。
 

    徐振有些得意的笑了，也拿起一个橘子边剥边说：“这次我来剥水果。”徐振剥好橘子，满眼含笑的递给余蓓，余蓓有些不好意思的接到手里。
 

    小王眼尖，拿起一旁的相机正好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这一幕像是刻在了余蓓的脑海里，许多年后，依旧清晰的让她想流泪。
 

【伍】
 

    无论发生了什么，生活依然要照旧。家里的事情闹得再大再丢人，余蓓依然要按部就班的上下班，只是她的笑容少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邻居见了，也只当是她为了丈夫离家出走的事情伤心。一直以为两个人已经和好，但是几天没见到徐振，忍不住问了一下，才知道他又因为杨真真的事情离家出走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余蓓也没有了去寻找的欲望。
 

    “随他去吧。”余蓓这样对邻居说。
 

    这天余蓓刚下课，还没进办公室，就被杨真真拦在了门口。已经是深秋了，杨真真还穿着裙子，有着余蓓从来没有过的青春。余蓓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
 

    “徐振呢？”杨真真语气不佳，上来就逼问余蓓。
 

    “呵呵。”余蓓冷笑了一声，又接着回道：“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走了，难道没有像上次一样带上你吗？”
 

    “余蓓我不管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振他现在爱的人是我，你们早晚会离婚的！”杨真真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句，气冲冲的转身进了办公室。
 

    爱吗？总有一天会过期的。
 

    日子不愠不火的过着，徐振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多月，一直没有回来。
 

    徐振的家人终于找上门来，大哥大嫂的都来了，徐振母亲的脾气很差，这在余蓓婚后也领教过。她一来就冲着余蓓骂道：“自己男人都看不好，你除了会点教书的本事还能做什么？有外遇的事情你也好意思跑去徐振的单位闹，这下子好了，我儿子没了工作，现在人都不见了！徐振一直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就因为你没有伺候好他，这才要他走了，也不来看我了！你请几天假，出去找找他！！找回来了，他要离婚，你就赶紧同意了！再这样下去，他连我这个娘都不要了！”
 

    “我知道了，妈。”余蓓也不生气，随口应下。又转身去厨房拿了几个罐头瓶子，里边装着各种各样的咸菜，“妈，这是我秋天腌制的咸菜，带点回家下饭吃吧。”
 

    徐振的母亲拎着大包的咸菜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再三强调余蓓一定要出去找找徐振，别再被别的狐狸精勾搭去了。
 

    余蓓呆在厨房想了很久，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几个罐头瓶子，装了满满的辣椒酱肉，拎着去了学校。
 

【陆】
 

    余蓓所在的小学，每年都会对老师进行纳新，杨真真就是在1997年夏天的时候进的学校。她和余蓓一样，都是教小学三年级语文。
 

    刚进办公室的时候，余蓓是作为指导老师带杨真真。杨真真那年才19，长的很漂亮，168的身材不胖不瘦刚刚好，嘴巴也甜，总是喊余蓓“余姐”。余蓓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在杨真真身上她仿佛能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所以杨真真对教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余蓓总是会实心实意的去教。有时候余蓓也会喊杨真真去家里吃饭，杨真真也是一口一个“姐夫”的喊着徐振。
 

    余蓓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是天天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男人，一个人是天天呆在同一个办公室的女人，一起背叛了她。
 

    两个人到底是怎样勾搭到一起的，余蓓至今不明白。
 

    余蓓只记得徐振慢慢的变了，在家什么事也不做了，面对余蓓做的饭菜开始挑三拣四，有时候还会恶语相加。一开始，余蓓只是以为徐振工作上遇到了困难，导致心情不好。所以那段时间，余蓓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又惹得徐振不高兴。
 

    可是慢慢的余蓓就听到了街坊邻居的风言风语，说是徐振和杨真真两个人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九十年代末的时候，个人作风问题是最为顾忌的。余蓓那个时候是怎么也不相信的，直到有一天有个同事找她换课，她早早的回了家。站在自己门口听着屋子里传出的嬉笑声时，她什么都懂了。
 

    那一刻，她没有忍住，开门的时候双手抖得钥匙都掉落了几次。一打开门，果然是不堪入目的景象。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那种感受？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可是余蓓想了很久也找不到一个词可以描述出当时的那种绝望。
 

    看见余蓓的徐振有一瞬间的惊慌，但随即就冷静了下来，他也不觉得羞耻，拉扯着杨真真离开了。
 

    余蓓一个人跌坐在地面上，眼眶里眼泪在打转，耳边还回荡着徐振刚刚临走前丢下的话：“既然被你撞见了，那我们也不必躲躲藏藏了。余蓓，我们两个好聚好散吧！”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一句好聚好散就把她打发了过去。原来，不论婚前多好的男人，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会一直好下去。再好的男人，在年轻貌美的异性面前，也会变成负心汉。
 

【柒】
 

    不知不觉间春节即将来到，徐振依旧没有消息。杨真真也说联系不上，徐振的家人只好报了警。
 

    邵志杰是负责此次失踪案的警官，他们在走访中了解到，徐振平时为人处事也还好，并没有什么仇家，只是前段时间和余蓓离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们自然也去拜访了余蓓。
 

    邵志杰他们一行去的时候，余蓓正在吃午饭。邵志杰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