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翁

辍学后，梅就想做一双鞋子，那时候还没有别的想法 ，只是想穿一双自己做的鞋子。直到有一天，一个影子走进了她的心里。
萌动的心思，就在那么一个午后的河边，在河边轻易地就被那个影子打开了，梅极力想合上，但那个影子却已经深刻在心，梅不管怎么努力却无法从心里抠出来……
于是这个影子就附着在了梅的生活中。梅上过几年学，但到底是什么程度，没人在意过，梅自己很长时间也似乎忘了自己也上过学，能识文断句的，后来梅最酸涩的一段记忆里，梅用她上过学的脑子反复打量一双鞋子，想找出点什么，可惜的是梅终究没能得到结果。
那个午后的河边，梅在差不多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时候，蹲久了的腿有点麻木，她想换个姿势，却不小心打翻了放衣服的盆子，刚洗过的衣服一下子随波逐流，梅追逐打捞，慌乱中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倒在河里 ，一双赫然伸出的手揽住了梅的腰身，尽管有些狼狈，总算没有变成落汤鸡。
那双揽住梅腰身的手有意无意把梅兜进了怀里，梅反应过来 ，惊慌四顾好在没有别人 ，河里一双硕大的脚板托着一个俊朗的年轻人，傻傻地坏笑，＂洗衣服？给我也洗洗？＂＂坏死了！＂梅只想快些逃离，＂嘿嘿，哥哥不坏，姑娘不爱，自己钻到我怀里 ，还骂我坏，有道理么？＂
梅都忘了那天是怎么拾起衣服，怎么慌乱地逃离，只记得那家伙顺风丢下一句＂以后我还来这河边儿寻你！＂
其实很早就有人给梅提过亲，后来还有好几拨人也给梅提过亲，不知道是眼高还是梅心里有啥想法，梅都没应承，有多事的婆娘拐弯抹角去问梅，也没人问出个啥，谁也猜不透这个丫头心里想着啥，梅的爸爸也算比较开通，再后来有提情的，他不拐弯直说，＂这事随丫头，只要这丫头愿意，我没啥不成的。＂
这么些人梅不是没中意的，只是一个人的身影早就种在了心里，那是一个捣蛋的小子 ，总爱在上课时从后面拽梅的辫子，有事没事都喜欢坏笑着戏弄梅找乐子，慢慢地这个一脸坏笑的影子就渗进了梅的脑子，有时候看不到这坏坏地笑，心里反倒空落落地，直到后来他去当兵，梅也没和别的男生说过话。
河边那个坏坏的人让梅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梅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反正就觉得很熟悉，梅思前想后就是不知道为啥就觉得熟悉呢，是不是哪儿见过呢？梅心里没底，就在梅匪夷所思时，一个影子让梅霍然开朗，那人像那坏小子，都是坏坏的那么一个人……
梅很久都没敢再到那个河边去，可是越不去越想去，梅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坏坏的人，坏坏的笑，还有那双泡在水里的大脚板，每想起被他坏坏地揽在怀里，心就如揣了个兔子一般……，甚至梅做梦都梦见清清的河水里，自己被那个人坏坏地抱着，只是这个人又分明就是曾经拽她辫子的那个坏坏的小子，而自己又那么不争气地任他搂抱。
＂我还来这河边找你，＂梅耳边总是那个人坏坏的一句，随之眼前就是一双泡在河水里的大脚板，甚至梅时常感觉到揽住她腰身的那双手的灸热，梅终究还是没按捺住要去河边的诱惑，扭捏着把羞涩丢在了那河里，让流水淌得很远很远。
梅后来就偎在他怀里，任他把辫子绕来绕去，坏坏地把玩，＂给你做双新鞋子吧。＂梅突兀地一句，却分明感觉那人身子一抖，＂这坏人……＂梅还为之诧异，他已经重重地压上了她的唇，喘息着箍住了梅，随之就滚倒在水草里，任半截腿脚还在水里，＂给我当媳妇，梅！＂梅已无力气应声，只是如水蛇般缠绕着，释放着……
新婚的晚上，梅依在他怀里，幽幽地说＂你真的很像一个人，一个坏坏的坏人。＂＂谁＂梅枕着男人的胳膊，把自己嵌在他怀里，＂你别问了，就觉得很像一个人，像谁，我真的说不好，那天就觉得你似乎很熟悉……＂＂你个尕婆娘，不会是相好吧，＂男人以为梅是在调情，也不追问，一翻身就把梅压在身下。
他真的很像那个人，梅不时自讨，有时候梅几乎就觉得他就是那个人，梅也宁可他就是那个人，但从此不再对男人提起那个人的事 。
该快些做完那双鞋子，梅总告诫自己，每当男人劳作回来 ，梅总有意无意瞅一眼男人的大脚板，却总惹得男人箍住自己粘糊一会。＂还没做成吗，尕婆娘？＂＂就快了，三五天就让你穿上＂梅已经习惯了男人的粘糊。
不过 ， 随后的几天里，农活没让梅兑现给男人的许诺，到男人要出门的那天，梅还是没能让他穿上新鞋子，当然男人也不会小气地计较，那天男人出门时箍着梅的身子，＂等我回来，可得给我新鞋子穿＂，＂尕男人，回来姐让你穿新鞋子啊，＂梅也不忘跟男人调情，惹得男人又把她压倒……
就在男人出门不久，梅收到了一封信，梅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梅懒得看就放在箱子里，又觉得不妥，翻出来捏在手里许久，还是没拆，干脆放在箱子底下。就在男人出门不久，梅终于做完了那双鞋子。百无聊赖中梅记起有封信还没看。
梅明明记得那封信就放在箱子底下，可就是找不到，翻着翻着却从一件衣服的夹层里掉出来，梅一看没拆封，也不在意，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拆开来看看，果然是那小子的，这时的梅心里早就不起波澜了，＂这坏小子，有因没干写啥信，……＂梅知道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所以还牵挂着，梅嘴里念叨，头脑里却全是男人的影子。那怕梅以后记起那人那坏坏的笑，坏坏地拽她辫子的一幕幕，也总被男人的影子替代了。
新婚不久的梅 ，那时还很懂得抓住男人的心，但凡有谁从外面回来，梅总会去打听打听男人做活苦不苦，痩了没，总会给男人捎带点馍啥的，还有意无意告诉人家给男人做了双新鞋子，但却总不舍得让人捎带，梅怕带丢了，梅就想亲手给男人。有好事者拿梅做新鞋子的事戏笑男人，男人终于按捺不住媳妇的撩拨，在某个傍黑的时候溜回了家，好一通亲热，好一通缠绵。
第二天男人穿着新鞋子又出门了，被娇惯了一晚的梅，一脸粉嫩地送男人上路，惹得男人一步三回头，不舍得远去，＂回吧，回吧，再送我就不走了，尕媳妇送男人，却把男人的魂留下不让走，你坏不？＂男人说着在梅屁股上拧了一把，＂坏，你坏，不送了＂梅的娇羞作态又惹得男人回身袭来，＂去吧去吧，尕男人，过两天记得回来＂直到车来了男人才不舍地走了……
梅也不记得男人又是在某个傍晚来家的，那双鞋子显见男人穿的很惜存，回来时用心洗过，睡前男人小心地把鞋子摆放在踩不到处才上炕，没有丝毫那种坏坏的样子，梅鼻子一酸，贴在男人怀里＂穿吧，尕男人，我再做双新鞋子，换着穿，出门在外不能太寒碜，要让人总看见你有新鞋子穿＂梅说着用鼻子蹭男人的胸，蹭着蹭着梅在男人怀里喃喃娇称＂尕尕，我的尕尕，姐要给尕尕做好多好多鞋子，姐要姐的尕尕老有新鞋子穿。＂尽管梅的声音细若蚊吟，＂啥？＂梅这一声娇娇的＂尕尕＂还是硬生生钻入男人的耳，惹得男人坏笑着就往梅身上压了去……
男人再次走后，梅决心再做一双新鞋子，以后甜蜜的记忆总扯着男人在某个傍晚回到梅的身边 ，甚至有一次已经半夜里了，男人还是敲开了梅的门。男人不在的日子里梅也紧赶慢赶地给男人做鞋子。
鞋子做好的某个日子，梅无意中照了照镜子，腰身有点臃肿，梅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潮红，她不知道男人回来会如何。梅不知道从啥时候起，男人已经不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唯一了，梅和男人结出来的果，一天天占据了梅的心，梅几乎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这个小东西身上，男人在一种被冷落而又无可奈何的尴尬境地里徘徊。
但男人就是男人，梅记不得是那个晚上，这家伙又回来了，毛手毛脚就往梅身上凑，却被梅好一通埋怨＂孩子这么小，以后就别夜里回来了，实在回来的迟了，就去茅房蹲一会，没有屎尿也要去里面转一圈，别直接进来，省地带来不吉利的，冲了孩子……＂而且梅一反常态唠唠叨叨，男人火热的心被梅当头一罐子冷水浇得冰凉冰凉的，当晚也不理梅，背过身子闷睡了。梅也似乎全然不知，竟也自顾自地睡了。
一夜就这样在男人的烦闷里过去，傍亮的时候梅侧着身子奶孩子，男人醒来，眼见这小子贪婪地霸占了那丰硕诱人的乳房，吞吐着草莓一般鲜美的乳头，惹得男人又伸手摸过去，却被梅一掌扇开＂等等，孩子还吃呢，馋猫。＂就这一扇，一句馋猫，把男人一夜的烦闷扫了个干干净净，耐着性子等这小子松口。
次日，梅拿出新做的鞋子，＂试试吧，看合脚不 ，＂＂不试了，肯定行，＂男人只是没有再坏坏地说啥，＂得走了，再迟了就得少上一个工，＂＂尕尕，让爸爸抱抱，＂梅把孩子塞给男人，＂等等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带上，＂男人也不说啥就抱了孩子，梅走开的份儿，听这家伙逗弄着孩子蹦出一句坏坏的戏语＂小子，长大了老子让你好看，老子的尕媳妇让你霸占了，哼……＂＂不正经的坏蛋，跟娃娃吃醋＂梅脸一红走开忙活。
走的时候，梅又嘱咐男人做活小心点，＂别光知道省钱，想吃啥了，别抠着自己。＂男人心里一颤，又留下些钱＂能回来我就回，不能回来我托人给你带钱，别把心光放孩子身上，央人把那母鸡宰了炖汤补补，省的回来，尕媳妇痩了……＂＂去，去，去，嘴里就没半句好话＂，梅嘴里说着，心里却一阵阵慰籍。
梅知道昨晚有点过份了，想着得抚慰抚慰男人，看男人就要出门＂尕男人，临走也不抱抱姐，还有尕尕。＂惹得男人连梅带孩子抱了起来＂坏蛋，小心孩子，＂＂不管，谁让他霸占了我的尕媳妇＂说着亲一口儿子，＂小子啊，比你老子还霸道 ，有种！＂终于男人放下了心里所有的别扭不舍地走了，还带走了梅一句暖心窝窝的话＂姐还给你做新鞋子，以后别太寒碜了＂
男人走后，梅想找些纳鞋底的布料，一打开箱子，那封信霍然就在最上面，半截还被抽出了信封，梅记得她是放在箱子底下的，梅似乎想到了什么，呆了呆，又把信放到了最底下。
梅日复一日地在修饰小窝中打发日子，闲暇的时候做鞋子就成了她不变的主题，一双完了又开始一双，男人一次次回家，一次次出门，就在这来来去去中锈蚀着他们的激情，男人不在家，梅就拽着孩子，看他一天天长大，在儿子小小的眉宇中梅寻找着一种东西，一种蚀骨的记忆，她隐隐看见儿子身上也有种坏坏的味儿……
＂你也该去陪陪他了，总不能老等他回来，＂那天梅听说和男人一同打工的谁回来了，就去问男人的情况，人家媳妇如是说，梅是心里动了动，但随之被自己按住了心动＂不行，那家不就撇散了，谁来操持？＂梅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窝。
后来一次男人回家，逗弄了好久孩子，随后提议＂尕媳妇，带孩子去那河边走走吧＂梅有些诧异，＂你那根筋搭错了，没因没干地去那干嘛呢？吃饭吧，早乏了。＂说罢径直去了厨房，男人逗弄着孩子，有些扫兴，但也不再说啥。
吃过饭，男人打开提包，拿出好多衣服，＂穿穿看，好不好看，＂梅从没穿过如此新潮的衣服，看着有点扭捏＂咋穿啊，怪别扭的，＂＂穿吧，都试试，现在不象以前了，该穿就得穿，我的婆娘也不能太寒碜，穿上，穿上＂梅一件脱了穿上一件，在镜子前红着脸扭捏＂都太花哨了，穿了出不去门呢＂＂别管，就要你穿上。＂然后男人就带着孩子，执意要拉梅去那河边，梅却死活不肯，男人也只好作罢。
第二天起来，梅依然还是穿上了原来的衣服，把男人带来的衣服小心地叠放在箱子里，男人有点悻悻地说＂你迟早要把自己也放在箱子里了。＂
梅就在这时才感觉这个男人有点生份。男人走了，带走了梅新作的一双鞋子，临走梅还是说＂回头我再做几双鞋鞋子，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拿上＂＂不做了吧，买的鞋子也不贵，好看还舒服，回头我也给你买几双皮鞋，那衣服别搁在箱子里，换着穿吧。＂＂我还是做几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梅坚持着，＂不做了，鞋子多着呢，＂男人说着就出门而去。
梅在男人走后，有点索然寡味，翻出那些衣服，比划一番又放回了箱子，仍就翻出针线活记做起了鞋子。
男人这次回来说的话梅不是没想过，但就是没想明白，梅总觉得自己穿着以前的衣服感觉自然舒服，再说给男人做鞋子在梅看来似乎是一种责任，梅就这样顽固地坚持着她的坚持。
后来男人给梅带回了好几双皮鞋，还买了电视机。梅也只是在男人坚持下穿了一会，次日依旧穿上旧鞋子，把皮鞋也锁在了箱子里，＂不开窍的婆娘，＂男人嘀咕一句，梅也装作没听见，男人原本以为梅是上过学的人，思想不至于落伍到这步天地，＂兴许看看电视梅会开窍，＂男人自讨，于是教梅学会如何开机，如何换台，看梅学的认真，男人还是有点期待。
但自男人走后，梅只是打开过一次电视，看着看着怕耽误活记，就关了，以后再也没打开过。
男人后来回家越来越少了，回来也没多少话，也很少再给梅买衣服啥的，只是给孩子带点东西。开始梅也没觉意，后来就觉得不正常，带话问男人总说忙，不得回来，梅还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鞋子，只是有点恍惚……
再后来的日子，梅每每拿起新做的鞋子，想啊想，偶尔还是会记起水中那双大脚板，只是感觉没以前清晰，水也不再那么清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