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写字行者

 
                                                                                                     文/张颉

这是我为大刘哥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开头

     大刘哥，是我在ZH地产挚友，没有之一，是最好。

   可惜，他英年早逝。天命之年刚过几年，就走了。而最遗憾的是，他是2014年年初走的，那时我已经不在ZH地产。这个消息，还是遇见在ZH开电梯的大张姐，告诉我的。

    记得，哪天原本我很高兴，和大张姐聊着聊着，就聊到大刘哥，大张姐迅疾问我：你不知道？

    我懵了。就问：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是，我从大张姐的眼睛里，读出了那个讯息。那个不愿听到的讯息。

    大张姐说：早走了。

    我急问：真的呀？啥时候的事儿？

    大张姐说：年初。

    我一下子沉默了。就连大张姐和我道别，我都似乎没听见。

    因为，那一刻，记忆的闸门，一下子被往事冲开。

1

   大刘哥，一米九十多的个子，一双至诚的大眼睛，不用说话，就能直达心灵深处。他在单位负责后勤采买，整天开着一辆通用商务车，跑动跑西，忙忙碌碌，没有时闲的时候。

   因为在拓展企划部，我不仅要出文案，还有一起和同事们做活动前的预热与执行。这样，做为团队的配合，大刘哥当仁不让要做我们的专职司机，长途的，在省内跑；短途的，也是以长春市区五十公里为半径的区域内，往复循环宣传派单营销，分发赠品。

   大刘哥的驾驶技术那是独一无二的，一顶一的头魁好手，该快的，飞快；慢起来，谁催也不行。一般来说，副驾驶的位置，非我莫属。因为我有一个无人能及的优点，那就是：无论昼夜，只要车在运行，我都把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从不打一点瞌睡。我明白，这对于大刘哥开车是有绝对好处的。一次，他笑着对我讲：他妈的，瞌睡传染。

    我听后，哈哈大笑。

   在我没来单位之前，这个位置上坐的都是拓展部的头儿G经理。G经理和大刘哥的身材刚好相反，五短的身段，踮起脚尖，才将就能够到大刘哥的肩膀。并且，G经理一脸的谄媚之相，见到当官的，马上弓下腰八字眉，极尽溜须拍马的表情；而见到一般员工，都把他的小啤酒肚腆得更圆，用下巴颏跟人示意打招呼。

   但是，也有例外，G经理见到大刘哥，就不敢造次。虽然在行政级别上，大刘哥只属于主管，比起G经理的经理级别，还是差了一级。事情很怪，这G经理见到大刘哥，就像见到了上级，马上扮出一副弓腰八字眉的巴结相，一口一个大刘哥大刘哥地挂在每句话的前面。因为是拓展部的经理，起初，副驾驶的座位一直归属G经理，在他心里，那个位置和他的身份很匹配，所以，G经理就当仁不让霸着。然而，他有一个怪癖，只要一上车，车行驶十分钟以上，他就瞌睡连连，并且还磨牙放屁流口水，在一旁开车的大刘哥很无奈。有一回，因为G经理瞌睡影响，大刘哥瞬间一走神，险些与对面开来的车“亲吻”。

    那次，大刘哥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走到副驾驶的门旁，拉开门，对G经理喝道：下来！

    睡梦中懵懵怔怔的G经理猝然醒来，流着不断往下淌哈喇子（东北土话：口水）问：咋？咋了？大刘哥。

    大刘哥上前一把拉下G经理，说：下来，坐到后面去！

  G经理只好悻悻拉开车门，做到车的后面座位上。也难怪，刚才瞬间的险情，G经理还一直沉睡梦中，当然不知道大刘哥，为何冲他发火。

    从此，那个副驾驶位置，就换了我坐在上面。

   也是这件事儿吧，让G经理对我耿耿于怀，暗下使绊，给我穿了不少小鞋。要不是大刘哥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我就会被这个无耻小人弄得在阴沟里翻船。

2

   大刘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生人，家住在长春平阳街附近。因为年龄段的关系，他初中一毕业，就去长春的外五县的一个小乡村下乡当知青。

   听大刘哥讲，那一段知青生活虽然艰苦，但是也给他的人生奠定了吃苦耐劳的好品质。每当忆起，就会沉浸在浓烈的回味之中，想想当年，看看眼下，就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艰难险阻。

   当然，这也有很多有趣的往事。其中之一的就是他们知青点吃面条的事儿。看到这儿，一定会有人产生疑问：一个普普通通的吃面条，能有什么？还是不要过早断言，因为，那些难忘的历史，对于今天的人来说，特别是九零后出生的人，既是有趣的，又是发人深思的。

   东北农村，知青点，那时节也是坐南朝北一溜顺五间大瓦房。一进门就是灶间，左手是女知青住的，右手是男知青住的。屋内也是一顺溜的南北大炕，炕上，肩挨肩人挤人睡着生龙活虎青春勃发的知青们。

    农忙时，知青们是早中晚三顿饭，农闲时，就紧缩成两顿饭。至于饭食，就是高粱米大叉子，或者金黄色的苞米面。

    所以，今日在我们稀松平常的大米白面，在那时是稀少紧俏的稀罕物，只有到了节假日，才能吃到，才能得到改善。

   最快乐兴奋地日子，莫过于全体吃面条。十几二十几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女知青，需要和上二十左右斤白面，也就是今天差不多半袋左右的量，才能够整个知青点敞开肚皮吃上一顿。

   擀好的小拇指宽铜钱厚的面条，用井水过一遍，浇上鸡蛋木耳香菜打的卤，即使是个看着不起眼弱小的女知青，也能造它两大碗。这样说，一定会使今天那些直嚷嚷减肥的小妹妹们，大为惊叹，大喊虚假，可那是全国所有人三根场子闲着两根半的年代，特殊年代，真的是不算啥稀奇事。

  讲到这个吃面条的往事时，大刘哥故意卖关子问我们：你们说说，那时候我们吃面条咋吃？一旁坐着抠鼻屎的G经理不屑地说：吃面条，就用嘴吃呗。还能咋地？大刘哥笑着没有应他。我说，人多。吃的也多，多盛一些呗。大刘哥马上反问我，你是说第一碗就盛满满的？我点点头说，嗯哪呗。这时大刘哥一挥他那小蒲扇一般的大手说：哪不对。

    一听大刘哥这样回答，我们都很感兴趣地凑上来，听他讲。

    大刘哥喝了口茶说，我们这也是经过几个回合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一般来说，吃饭都在男知青住的屋子里吃。而吃面条，就是知青点里的大事儿了，就和过年节似的。煮好的面条装在一个铝制的大盆里，一旁，放着打好的香喷喷的鸡蛋木耳卤子。会吃的人，一般都站着，先是盛半碗，浇上卤子，边走边吃，没走到门口，就折返回，这时，半碗吃完了，就能盛第二碗；第二碗要平碗，也是浇上卤站着吃，区别是不再走动了，站在面盆跟前吃。这样，第三碗要盛得上尖儿，这回，可以慢嚼细咽。这样，任你是个大肚子汉。也能吃的饱饱的。

    大刘哥讲完，我们都瞪着一双眼睛，不做声。心说：吆喝，这吃面，还有这些个讲就啊！

    这时，大刘哥就会一脸沧桑对着我们怪笑。

3

    大刘哥是个老司机。据他自己讲，他开过厢货、卡车、客车，甚至是各色高档轿车。

    无论开什么车，大刘哥都是当之无愧的好司机。

    因为，他爱车如命。

    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和前文提到的那个G经理大发雷霆。大刘哥属虎，那一次，我们都见到了什么是虎威。

    那是一次拓展宣传，我们部门的所有人，外加公司的两名保安，能有近十人的队伍，向着离城市几十公里的一个著名大集赶去。

    出发前，要装许多宣传品和赠送品。是G经理指挥着几个人事先装好的。

   车装好了，就等着出发开拔。然而，大刘哥却在司机的位置上下了车，走到车的后面。不一会，我们就听见大刘哥一声怒吼：这他妈是谁装的车？是人干的活吗？

    我们一听，都下了车，去看个究竟。唯有G经理，还是稳坐在车上，没动。

   我们走到车后面一看，上下的掀拉门显然是歪了。看来是货没装好，车门是硬生生关上的。好不容易再次打开车门，我们就开始重新把货码好，这一次，门顺顺当当关好了。

   那一次，车里只回旋着大刘哥爱听的《珠穆朗玛》的歌声，没有一个人说话。而肇事者G经理，没事一般，在车的后排座上，酣然入睡。

   发了一上午赠品和宣传单，大家都很累了。于是，就去吃午饭。那是一家面馆，一人一碗面，几样快捷的炝拌菜。那碗面，对于我们这些常坐办公室的人来说，是足够了。但是，我们那一次随车的有两个保安部的大小伙子，他们俩个，就是来搬搬扛扛的，所有粗活都是这两个小伙子干。可能是累了一上午了吧，那碗面，我们还没吃到一半，那两个保安兄弟已经面干汤尽，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吃。真的。说实在话，正是吃饭的年龄，他们真的不够吃，没吃饱。

    这时，大刘哥就喊，再来两碗面。

    G经理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大刘哥，欲言又止。

   我们知道，这种出差餐补，每顿饭是有标准的，有一定财务额度限制。每次表面上看都很节俭，但是和实际的报账大相径庭。其中的猫腻，大家伙都心知肚明。G经理是一个来自我们省著名贫困县的小乡村凄惶人，只几年时间，就娶上媳妇，买了房子。仅靠他那点有限的工资，显然不够。但是，人家有后台，是CEO的远房兄弟，外加表亲。G经理最爱显摆的就是：H总（即CEO）是我亲姐夫。他一这么说，我们就笑。妈的，世上只有血亲，才能谈上至亲至爱，一个姐夫，何为亲厚？看来，阻碍中国私企发展的，一是裙带关系，二就是帮派体系。

    因此，多数所谓的家族企业，没有一个走的太远。

    吃完饭，大刘哥自己从兜里拿出二十块钱，扔在桌上。

    我们一言不发，跟着出门上了车，继续下午的工作。

   因为这些个过节，大刘哥横遭小人算计。大刘哥在本职业务上，也就是开车，这方面他很优秀，自然没什么说的。但是，他还兼着公司部分采买工作，有人就在这方面下蛆，进谗言。有一段时间，大刘哥因为耿直得罪人，无缘无故谣言四起，虽说大家都相信谣言只不过是谣言，都相信笃定大刘哥没事，但是，人言可畏。

   我就在私下里找大刘哥喝酒，意思是去安慰他一下。但是由于是君子，都清明俊朗，到了那儿个场合，却无话可说了。只默默喝酒，直到我们都喝醉，摇摇晃晃各自回家。

   事情最终是好的。因为大刘哥就是一个清如水，明如镜的人。只是，通过那些事儿，大刘哥明显老了许多。变得和以前相比，不爱说话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和大刘哥在一起吃抻面。记得那次是下班以后，我说：刘哥，喝点吧。他一边一口口吃着面，一边摆摆手说：不喝了，我最近肚子不好，总是拉肚。我就说，去检查一下。他说，没事，咱公司每年一次的例行体检，我各项指标都正常。

    我们没在说什么，就此分手。那之后，我离开ZH地产公司。

    没想到，这竟是永别！

结尾

   结束这篇文章时，已经是2014年的12月31日。这天，下了几天的小雪，终于停了。耀眼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照在白雪之上，更加令人炫目。

    大刘哥，你人到中年，沧然离世，真的令我们猝不及防。

    但是，你平凡的一生，活的正直清白，每每想起，都令我们汗颜。

    做司机，你是一个好司机，一生无任何大小事故。

    做采买，你清洁自廉，问心无愧，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你是一面镜子。

    做朋友，你是挚友。因为你的善良，你的无畏，你的大度。

    大刘哥，天堂也会有车，也会人流如织，你一定会笑对一切，一脸憨直。

    只是，这一切，是我们俗人的设想！

    问一句，大刘哥，天堂之上，有没有车来车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