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悦读


 

        冰心说,心灵的灯,在寂静中光明,在热闹中熄灭。所谓的寂静,不由会让人想到国画艺术中的留白。顾城说,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这里的不说话,就是冰心说的寂静,我想到的依旧是留白。我期待与喜欢的人建立的那种关系,也是见上一面容易、拉话话儿难——可能我始终都处在“言无力”的处境,我爱惜自己的声音,一如宝贝每日划在我账上的时间。不是我无心言语,只是没能找到我喜欢的方式;不是在喧腾的食堂,不是在车水马龙的人流中,也不是在本该静静翻书的办公室里。或者,比找一个说话的地方更难的,是缺少心灵的知音。于是,我转而倾向无声的交流,写作是说话的最高形式。

 

    夜是昼的留白,疼是爱的留白。珍重每一个黑夜,止息白日无边无际的忙碌,把身体交给睡眠——惜时到了某个程度,不是侵犯占有强取强夺,而是各守本分。美好的清晨总是从饱满的睡眠中破壳而出;而那些饱满的睡眠来自于白日里精当的规划,谨慎的处事,不只是与人交往,更多的时候,是怎样安排自己,把自己放在诸多事务中一个合适合理的位置。于是我开始渐渐明白,所谓的慢生活,前提必须是有条理的生活,其次是高效率的生活,最后才是从容的生活。善待黑夜,因为它不是白昼的补丁,它有自己的本分,人必须顺从它的本意。我喜欢夜晚,不仅是它息止了奔波劳碌,更因为那深沉的夜色,是思想的幕布。沉睡在一个静夜里,如同睡在母亲的怀抱,我感到安全,满足。夜与昼,犹如疼和爱,疼是爱的最高形式;爱到深处,是发自内心的疼与惜。在爱有不及之处,我报以真诚的疼惜。为被啃噬得支离破碎的夜而疼,为被无端的琐事扰得寝不安席的自己而疼;为寒风渐起夜色浓郁仍旧在路上的孩子而疼,为那个不知不觉中苍老在风中的男子而疼,为老迈无力还在对儿女牵肠挂肚的老父老母而疼。在疼面前,爱终究是浅薄了。

 

    一旦开始盲目地追求意义的时候,留白就被吞噬了。而那些意义,直白地说,都是功利。看得见的热络交流,不一定都是在交心;人际交往也被赋予意义的时候,说明人人都在追求“有用”。排得满满的日程不过是慌张的象征,何况那些小跑似的脚步,何以不从容,只因钻营功夫深了,都活在时间的浅表。不是人忙事,而成了事忙人;不舍昼夜到了今天,就是没有谁能够按时安寝,以至于模糊了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可能不是他们效率低的缘故,而是与这些人而言有意义的事太多,难以取舍。绿地被住房征占,睡眠被事务征占,孩子被竞赛征用,爱却开始泛滥,少了出于内心的疼惜。这是一个泛爱的时代,亲爱的满天飞;这是一个被功利绑架的时代,人人都想做有用的事。在有所为与有所不为之间,无为就是人生的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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