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饕陆游(李丹崖)

李丹崖文章




  在诸多名家中,陆游绝对是一位饕客,翻开《剑南诗稿》,有许多是关于菜肴的诗词,读起来,齿颊生香,还有泠然的佛意在。
 

  譬如这首《菜羹》,诗中罗列了诸多素食,不吝赞美之词。
 

  青菘绿韭古嘉蔬,莼丝菰白名三吴。台心短黄奉天厨,熊蹯驼峰美不如。

  老农手自辟幽圃,土如膏肪水如乳。供家赖此不外取,襏襫宁辞走烟雨。

  鸡豚下箸不可常,况复妄想太官羊。地炉篝火煮菜香,舌端未享鼻先尝。
 

  春韭秋菘,自古以来就是绝好的吃食,莼菜和茭白,名冠苏州、常州和湖州,苔菜和短黄简直是神仙才能享用的美食,这些,就连熊掌也不可比拟。读到这样的句子,我们可以相见,万年的陆游,亲手开辟菜谱,除草耕田,晴耕雨读,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田何其肥美,日子何其恬静,烟雨霏霏,随他去吧,我且自烧地锅,柴草哔剥作响,不多时,菜肴的香穿越锅盖逃出来,惹得人鼻孔一阵香与痒。
 

  我一直认为,最透彻的人生,一定是食尽人间烟火,万花丛中过,过后不思量,他人问起时,只把旧时滋味静数。陆游这样一个人,生在官宦世家,却因受权贵排挤,自小就颠沛流离。陆游的祖父陆佃,映雪读书的那位爱学之士,少年家贫,靠着才学,于宋熙宁三年(1070)高中进士,授蔡州推官、国子监直讲,何其潇洒?后来,却因朝野之争,被罢到亳州任中大夫,不久就去世了。亳州是我的家乡,在我看来,陆游应该是来过亳州的,不然,他不会在《老学庵笔记》中这样盛赞亳州的轻纱:“亳州出轻纱,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雾。”
 

  那么,亳州的美食,他一定也是吃到的,或因年岁过幼,舌尖还未感知其芳华,不然,他一定在亳州种过菜,亳州也该留下和他相关的诸多美食。因此,作为一个亳州人,我对陆游去过的一切异地,时时保有艳羡之情。
 

  官样文章,哪里能瞥见一个人的真性情?吃吃喝喝偏偏可以,以吃喝看一个人的性情,从来都是屡试不爽的。吃相即心相嘛!
 

  陆游好吃,内心却是恬静的,不牵不绊,不蔓不枝,赤条条地喜欢,譬如《种菜》一篇。
 

  菜把青青间药苗,豉香盐白自烹调。

  须臾彻案呼茶碗,盘箸何曾觉寂寥?
 

  萝卜青菜,间或夹杂着一些草药,随它们生长去吧,这就是最本原的自然,菜园是陆游另一篇毫无章法的文章,无为之为,无用至用,菜即是医饥的药,药也是调理肠胃的菜。自己烧饭,何其有趣,菜肴端上来,一番饕餮之后,呼儿将出上茶水,心在杯杯盏盏、碗碗筷筷之间,何其逍遥,何来寂寥?
 

  陆游是老饕,心灵的老饕,而非欲望的老饕,吃的是心境,养的是情趣,谁说君子远庖厨,那是老是文人的迂腐之论,陆放翁才是最解人生深味的才子,他园子里的菜,不比他纸案上的诗差,或许,还要好出很多。


                             《大公报2015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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