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原创小说:鱼独葬①

个人日记

    简介:
    前世,她是他养在莲池中的小鲤鱼。
    她爱上他的冷清、孤寂。
    他贬她下凡:“六根不清,便是最大的错。” 
    成仙度劫,天雷轰顶,她元神俱碎,忘记了那个为救她怒屠鲛人满门被剔仙骨坠入轮回的人。
   “西泠,若有来世记得一定要爱我。”

   今生,她误落凡尘,清灵飘逸,再与那些前缘未尽的人相逢陌路。
    一个淡如清辉,却将她牢牢护在手心:“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么?”
    一个情深似海,追随她前世今生:“ 才几日不见你就这般寻死觅活的,跳楼好玩么?”
    一个野心勃发,权倾六界:“最后,你还是只能沉睡在我怀里。”

    她终于记起前世,他却放开了她的手。
    转眼的冷漠:“子路,你是从哪里找到她的,便将她送回哪里去吧。”
    九阕铃响心间,仙莲绽脚边。然而她一饮忘川,将他们通通忘个干净。
    凡爱倥偬,如冷月清浅流风微澜。穿透冗长的轮回,拂去前世尘埃,化作韶华青葱那年你生命中的一个路人……
    此去经年,谁会记得这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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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历史-仙侠
作品风格: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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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说起半月前南海龙太子容潇与南芜鲛人一族的战役,六界之人无不唏嘘慨叹,有好事者形容,也无非两个词:杀气震天、血染瀚海,终是以鲛族被屠满门收尾。三千鲛人,却坚贞得无一人淌下一滴泪。
      这场杀戮的缘由,听闻只是容潇痴恋的那尾鲤鱼精成仙历劫未撑过天雷,而修复她碎裂元神的唯一药引便是鲛人泪。然,鲛族与南海龙宫宿敌,容潇拉下脸皮到南芜求泪并未讨到好脸色,双方便打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容潇为这场杀戮付的代价是剔去仙骨,转世重生,尝尽人间生老病死之苦,永不得再踏进仙界半步。离开时最后一眼深切回望,他拼了命护着的蓝色锦鲤静静躺在河蚌里,黯淡的鳞光一如夜空那渺茫星子。
      “西泠,若有来世记得一定要爱我。”

      祥瑞仙宇生云海,犹梦九重天。
      靳宿仙君匆匆掀开瑶池小阁的珠帘,竹青色长袍衬得他脸色略有沉重:“那鲤鱼精的命格显示她分明在半月前就该位列仙班,好端端的怎么就没有度过天雷,莫不是我看错了?”
       石桌前对奕的两位上仙闻言皆转过头来,非泱仙君悠悠地打着扇子,目光又挪到奕前黑白子上:“我说你小子是把凡人命格都排完了么,没事竟然管到我仙界来了。”
    “这还不是为我那被贬的弟兄么?”靳宿故作头疼状。
    “你说容潇?”非泱叹一口气,“那小子太鲁莽,沉不住气。就算当初鲛族犯他南海,也不是说灭便灭的,更何况是为个女子。误了六界轮回之理,天帝不斩他正法也是祖上积德。”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鲤鱼精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你倒是把玄天机借我照一照呗。”靳宿一副软磨硬泡模样。
    “人家九渊都不急,你急什么?”非泱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对面尚还思忖着的白衣仙君,他轻捻手中黑子,如水般清冽的衣摆淌落一地,青丝半束,长鬓倾泻,眉如墨画,唇若桃瓣,凤目里无尽淡凉,似月光洒落深海。非泱半眯的眼皮跳了跳:这家伙,总爱装个深沉模样。
     听到自己名字,陌九渊方才抬起头来,淡淡道:“万物命相,皆是自己造化。”
   “就算当初你将她逐下九重天,可她好歹也曾是你水磬宫的,你这主子竟能不闻不问?”靳宿挑挑眉,琢磨着怎么撕开陌九渊那张假冷漠的脸,却见他仿若未闻地埋下头来,继续流连在军马无声的棋盘上。
      非泱无奈地挥出玄天机,扇翼横扫,玄天机的镜面立刻呈现出一幅鲜活画面来:
      那蔚蓝色海底被夜明珠柔和的光线照得透亮,鱼虾贯行,泡沫飞升,一派安宁祥和之景。不远处却突然窜出一条黑影,疾进的速度冲散鱼群朝一处高大偏僻的红珊瑚树后奔去,随即一抹水蓝色身影紧追而来,脱弦之箭般凌空一个跟斗翻过去截住了那鱼身蛇尾的虎蛟兽,落地却是一个眸如星辰,面含秋月的纯真小姑娘,看她那入世极浅的脸,也不过十六七岁。
      她冲着两眼血红的虎蛟兽抬手,凝眉一个愤怒神情:“九阕铃还给我!”
      虎蛟兽旋身飞起,铁鞭般的长尾猛地朝女子抽过去,女子轻盈躲开,任它尾巴不及收回将一旁的礁石劈个粉碎。她一跃而起,纤瘦身子在礁石炸开后的浑浊海水里翻过,狠狠在虎蛟兽的后脑勺踢了一脚,几乎是同时,虎蛟兽转头那瞬间迎上两把寒光湛湛的小弯刀,小弯刀犹如飞镖般涉过冰冷海水直直扎向它双眼。
     只听“叮叮”两声,弯刀却打着旋儿猝然射回,女子急忙闪开,刀锋几乎擦着她的脖子过去,深深捅进晶晶亮亮的珊瑚树里。
   “姑娘好身手!”转眼那紫得发黑的虎蛟兽已化作一魁梧男子,手握一颗润泽柔和、清光四溢的银色铃环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冷不妨银光一闪,两把弯刀又刺着他而去,这一次是心脏。
   虎蛟兽化的男人仓促躲开,似乎没料到刀子还会追着他来,它们割上臂膀时眼前蓝影一过,手里早是空空如也。女子一面在脚腕系着刚夺回来的九阕铃,一面朝他露一抹恬淡而隽永的笑,竟也如阳光般温暖纯粹:“过奖。”
    男人捂着被割得鲜血汩汩的手臂,面上阴狠一览无余,再次攻上去,手里捏了把明晃晃的长剑。
   女子毫不退缩,握刀的双手也因九阕铃的凉意沁透变得更为有力,刀光纠缠着剑影,女子那身缥缈的蓝衣在海水浸染下虚幻得犹如一个梦境,仿佛要随时飘走般,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紧紧捉住她。
   红珊瑚树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妖娆如水蛇的女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蓝色身影,扬嘴冷笑,手中法力凝聚,暗红的印伽奋力打出。厮杀在刀光剑影里的女子突然低呼一声,迎面又受了男人苍劲的力掌,刹那口中喷出鲜血,晕倒前还不忘回头认清那个偷袭的女人。
   “布泽……”她满脸的痛恨与不甘,无力倒下,海水被血液染成微红色。
   女人低笑着缓步走过来,又朝蓝衣女子嘴里喂了颗药丸,继而放声大笑,好似从未有过的畅快。
   “你给她吃了什么?”男人手里还握着那柄长剑,抬手欲对着昏迷的蓝衣女子砍下去。
   “莽草炼的毒丹,听说对鱼而言是个好东西!”女人忍俊不禁,扬手阻止了男人的剑,“你把她砍死,呆会儿天雷就降不下来了。”
   “什么意思?”男人疑惑,龇牙咧嘴地捂住受伤的臂膀。
   女人却未回答,夺过剑毫不迟疑地在蓝衣女子脸颊上狠狠划了两刀,看着那两道狰狞血口,女人又开始大快人心地笑:“哈哈……贱人,看你以后再怎么勾引男人!”
   他们走后不久,天雷便在蓝衣女子的头上方劈了下来,乌云渰渰,雷声虺虺,犀利的闪电刺穿海底,仿佛要将那纤瘦盈弱的蓝衣撕成碎片。不过须臾,女子的身体在天雷肆意下变得更为缥缈,就像那旋升泡沫的短暂存留,色彩鲜明后水泽蒸发形体黯淡,便不需以手轻触,“啪”,那微弱一声宣告生命终结,天地间再也找不到它飞过的痕迹——只是那蓝衣女子的元神被撕成了瓣瓣透明碎片一如打碎的水晶,而她的身体化作一尾蓝色鲤鱼模样。
    玄天机镜面戛然变黑,再也显不出画面来。非泱叹着气将之收入袖中,回头见陌九渊依旧不动声色,捏了棋子的指尖却因用力变得发白。非泱对那可怜的棋子顿然心生怜悯,遂深切地作了感想:“这女人的嫉妒啊,真是可怕!”
    只听“啪”一声棋子扣上奕盘,非泱突然被火舔了屁股般肉疼万分地跳了起来:“重围啊!你居然把老子的重围剿了啊!你丫太狠毒了啊!!”
   靳宿被他那一嗓门儿吓得不轻,一面赶紧递茶宽慰:“没事儿别激动,咱包抄回来。”一面朝奕盘搭眼,茶盏还未递上去却又收回来,他自顾自喝一口,叹息:“啧啧……因小利而失全盘却然是非泱作风!”
    非泱扑个空,闻言更是绿了一张脸:“靳宿你小子少刺激我,当心哪天下凡历劫老子排个鸱目虎吻紫色蛙声的老婆折腾死你!”
    靳宿白眼一翻:“别忘了你上回看上的那个绝色美人尚在凡间,凑巧我身边似乎缺了个点灯侍女来着……”瞥一眼黑脸非泱,悠悠道,“不过七天后好像是九渊下凡历一世情劫的日子,非泱大可不择手段地……包抄回来。”
    陌九渊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起身将非泱不慎撞落的几颗棋子捡上石桌:“在这之前,我想去南海一趟。”
    靳宿似笑非笑地挑挑眉,从怀里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瓶扔给陌九渊:“那丫头并没做错什么,你且考虑考虑将她接回水磬宫罢。”
    陌九渊握着瓶子的手蓦然一滯,良久才道:“六根不清,便是她最大的错。”


【正文】
                             【第一卷】半世迷离烟沉寂                     


                               第一章  南溟之鱼

     江衔月修成人形的第二天,倾城美名便如初阳般洒遍了南海每一角落,慕名而来的花花公子皆抬了五花八门的聘礼堆在江家门口,个个巴望着能将这绝色美人领归家见爹娘。那时,江浸月还是一尾缩在贝壳里睡回笼觉的小鲤鱼。听见屋外的喧哗声几乎掀了屋顶,她一骨碌从贝壳里爬出来,抄了家伙便往外赶,迎头却撞上了急如火燎般冲进来的鹤顶红。
    “小浸啊!”鹤顶红赶紧将撞落在地的大木棒捡起来递进江浸月怀里,上气不接下气道,“阿衔……阿衔呢?”
    “姐姐在屋里清修呢,这外面是来强盗了么怎么吵吵闹闹的?”江浸月朝外望去,只见门口熙熙攘攘,很多公子哥们奋力往屋内探头,两眼放光。
    “比强盗还凶残!”鹤顶红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惨兮兮道,“小浸你快去帮你娘抵着,千万别放那群饿狼进来啊,否则我的阿衔就要被他们生吞活剥啦!”
    江浸月白了他一眼,抬脚向大门口奔去,那苍老的小木门在此起彼伏地冲击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待江浸月见着那提亲人的阵势,顿时发现比强盗还凶残的敢情还是鹤顶红啊,他能在聘礼如山,人群拥得水泄不通的天地挤出一条小道,且能从那小窄门第外一个突入,着实需要极大能耐。
    “大婶!你倒是把你女儿叫出来让咱瞧瞧啊!”有人耐不住性子,叫道。
    “各位稍安勿躁。”人群中风韵尚存的江老太激动得满脸皱纹绽成绚丽花,她一面抚摸各类俗世珍宝,一面擦亮眼打量着满怀诚意的公子哥们。江浸月急忙凑过去,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阿娘……”
    “快去把你姐姐叫出来,让她看看有没合眼缘的。”江老太一把夺过江浸月怀中的大木棒,“真是,大好日子你拿这个作甚?”
    江浸月撇撇嘴,正要转身挤出人群,忽然听见江衔月那清泠声音在屋内响起:“小女子已有意中人,谁也不嫁,各位公子都请回吧。”
    江老太闻声一蹦而起,将木棒朝江浸月怀里一扔,然后怒气冲冲地奔进了小木门。人群顿然激亢,江浸月见状立马将手中的木棒抡了一圈:“你们再过来点试试,今儿若把门挤塌了谁也别想见我姐姐!”
    于是那些多金的、痴情的公子哥们个个都碎了芳心,却不肯死心,每天赖在江家门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誓死要把江衔月娶到手。鹤顶红也整日整日地在江家幽怨地耗着,生怕江衔月被别人抢了走,任他娘揪耳朵牵鼻子也没把他拽回去。为这个“意中人”他还要死要活了好几天,整晚唱悲歌唱得鬼哭狼嚎,吓得邻居那小婴孩儿也整晚地哭。后来,终于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歪嘴巴男人向小红泼去了他们积攒多年的洗脚水,继而一把大砍刀“哐当”一声扔在小红脚下,怒骂道:“你大爷的!人家哭死人催泪,你哭着催命啊!你再这样哭下去明天就该来哭老子了!”据说,鹤顶红当时呆了好久,然后转身,默默无闻地离开了现场,连脸上的臭水都没想到要揩干。
    然而对于那所谓的“意中人”,江老太并没问出个所以然,将江衔月狠狠责骂一顿后,又怕把那些公子哥们饿着,便呈上家里最拿得出手的海藻豆饼招待,于是江浸月的营养套餐没了,只好盼着她阿娘快些吊个金龟女婿。然后芜萍干儿迅速消亡,于是她的午后零食没了,哭丧着脸乞求自家姐姐的意中人快些出现。直到一碗清汤里再也捞不出一粒浮萍,而那些提亲的人不减反增,江老太终于愤怒了。她扭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阿浸,你想不想吃海藻豆饼?”
  江浸月毫不犹豫地赶紧点头:“想!”
  “你想不想吃芜萍干儿?”
  “想!”
  “你想不想喝浮萍粥?”
  “想!”
  “那娘去给你抢回来!”说罢,江老太操起上次江浸月怀抱着的那根粗棍子,呼啸着一路杀了出去。
  等江浸月跟着冲过去时,门外早已是一片鬼哭狼嚎。只见江老太手提大棍一阵劈头盖脑地挥打,身前是一群人抱头鼠窜。江浸月开始庆幸她阿娘操的是木棍而不是菜刀。顿时寒意席卷,心道,看来以后捣蛋还是要悠着点儿啊……
  那些可怜的孩子,定是前几日招待得太和蔼可亲,这会儿挥着棍子也以为是用来摘星星。江浸月捂了双眼,不敢去看江老太的狰狞和众人的悲壮,大喊道:“阿娘,别打了!再打我和姐姐都嫁不出去啦!”
  江老太方才停了手,气喘吁吁地望向江浸月。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正要逃亡,忽然一声怒呵响起:
  “住手!”众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只见江老太大棍一挥,“聘礼留下,别以为老娘的东西是白养你们!”江浸月立刻默默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
  那群人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虽有不舍,但依旧浩浩荡荡地奔出了她们视线。
  “宁可终身守空床,不伺江家丈母娘”,江老太的恶名由此流传出去,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上门来提亲,她倒也乐得清闲。

    长夜阑干,月落瀚海。雪涛轻轻拍上沙岸,带来一阵凄婉渺茫的歌声。临海远眺,一搭眼遍望见天海相衔之处,那礁石上一位纤瘦美人沐风而唱,她一头熠熠生辉的金发,犹如暗夜里那伴月孤星。
    江浸月穿过薄浪,透过蔚蓝海水清晰看见了她脸上的顾盼:“就知道你在这儿,阿娘叫你快些回去祭一祭阿爹呢,姐……”
    江衔月俯下身将江浸月捧进掌中:“你说他会回来吗,阿浸?”
    江浸月摆摆尾巴换了个合适姿势趴在她掌心:“你等他快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前,江衔月修习仙法体力耗费过度,被汹涌的海浪冲上沙岸,埋进了泥沙里动弹不得。就在她快要窒息时,夜空中突然降下一位白衣如莲的仙君,他俊美却又孤傲的脸一如月华浅浅,凭生出令人可望不可即的冷漠来。他把她从泥沙里救出来,并渡给她几股真气,然后与她一同走进了深邃的南海里。
     江衔月抚着掌中小鲤鱼额心那一颗赤红的朱砂痣,若有所思道:“阿浸,二十年前的一切你果真都不记得了吗?”
    江浸月茫然地点点头:“姐姐你不是说我生性顽劣,二十年前不小心在礁石上将脑子磕伤,记忆便失了吗?而且,你说过那些记忆不重要……”她的确失了段记忆,关于二十年前的一切,是迭荡是平稳,全成空白。就像某个夜晚沉沉醒来,却不记得梦中的一切,然后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小老太指着一尾金灿灿的小鲤鱼道:“她是你姐姐江衔月,你叫江浸月,而我是你阿娘,还记得吗?”
    “确然不重要,你只需好好记着如今便足够。”江衔月突然勾起嘴角安抚地笑了笑,看无涯海水漫过心头,纵是枯等或是遗忘,最后都会被淹没得了无痕迹。
    过了几日,江衔月受她师父禋阳仙君之命前去龙宫为龙王送寿礼,前脚刚走,鹤顶红后脚便跨进了江家小木门。
     其实鹤顶红本名曰:孟惊寒,是一只爱慕了江衔月好几年的丹顶红白锦鲤。“惊寒”二字应是源于他头顶那一团如火的红色似乎驱走了浑身银白如雪融水的寒意罢。江浸月感慨:这可真是个纠结的长像啊!
  他却不以为然,反而张牙舞爪四处炫耀。一次鹤顶红拦下一条小水母,洋洋得意地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独特呢?你有没有觉得我很英俊呢?你有没有觉得看着我会非常温暖呢?”说罢,一脸期待地望向她。
   小水母显然是受了惊吓,看了看鹤顶红身后一脸无害的江浸月又淡定下来:“神经病!”
  于是阿浸便看见了某人抽搐的身体,头顶那团红色像燃烧起来的小火苗,突然变得分外可爱。然后是几声催人泪下、震欲聋的哀嚎:“嗷呜呜……”
  据说,他立马被路过的刚死了丈夫的蛤蟆大婶拉了去。嗯,专门负责送葬时哭天抢地的哀悼声的背景音乐。
  据说,那是南海有史以来最为惊天地泣鬼神的葬礼。
    鹤顶红没见着江衔月,便将尚在贝壳中挺尸沉睡的江浸月摇醒:“你姐姐呢?”
    江浸月本着二十年未变的深刻友谊强忍下想打他的冲动,睡意惺忪道:“姐姐一大早就随她师父去龙宫给龙王贺寿了。”顿了顿,“她眼里没有你,死心吧!”
    谁知鹤顶红并不难过,反而将脑袋一扭:“我还为你姐姐不在便勉强带你去海之角看患羽花,不过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江浸月眼睛一亮,猛地从贝壳里爬起来:“你说,患羽花?!”
    患羽石是世间最不易见的石头,唯独在南海海之角分布得最普遍,据说还是当年掌管凡人命格的靳宿仙君路经南海不慎遗落在此。这种石头很是奇异,它们每逢一千年开一次花,呈明紫色,状似羽毛,一簇簇汇集成团,甚是惊艳。或许正是因为开花不易怕叫人摘了去,所以才会有花期之时受不得任何触碰的怪僻。一旦有人碰了它,它就会平地召起巨浪将人卷离个十万八千里。
  江浸月看得极为痴迷,惊不住感慨道:“好漂亮啊!小红,等它们生出小石头,我们就拿回去养在家里!”
  “你就不怕它将你家房子掀了么?到时候你阿娘不抽死你!”
  “哎我突然想起姐姐她最喜欢患羽花了,要不你摘一朵送她吧,她定会很喜欢的。”江浸月眨一眨天真的大眼睛。
    “我说你不想见到我也不用这么歹毒吧,万一我被卷跑了回不来了你还不得哭死。”鹤顶红狠狠瞪她一眼。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辆白玉雕车由两只龙虾精舞鞭护着疾驶而来,乍一看这华丽阵势便知不是平凡之辈,赏花的小鱼虾慌忙躲闪,眼看马车就要撞上路边沉醉花间的江浸月,鹤顶红赶紧冲去把她推开,背上已被抽了一鞭子。
    “闪边,蠢货!”一只龙虾精骂骂咧咧。
    鹤顶红怒不可遏,凌空召出一个大火球扬手便砸了过去,那风光无限的白玉雕车立即被火焰包围,两龙虾精惨叫一声滚下车,忽见车内碧色身影一闪,眨眼那体态妖娆的女人已轻轻落在他们面前。女人冷哼一声,精致的面容上尽显傲慢之意:“好大胆子,竟敢烧我的马车!”

                                  第二章  误入凡尘

     见清来人,鹤顶红和江浸月都惊了一跳,这女人分明是龙王足下布丞相的女儿布泽,乃一只蚌仙,初初听这名字时江浸月还沉吟了半天:她妹妹一定叫手段吧!后来才发现这用在她身上真心是个好名字。仗着老爹的尊贵身份,她为人气焰嚣张,心狠手辣,稍有得罪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不过听说布泽当年还差点嫁给了本海龙太子容潇,奈何只是一厢情愿。她爹托了后台又找了靠山终于让老龙王答应下这门亲,虽然只是做个妾。不想大红轿子抬到容潇的府门上却吃了个闭门羹,布泽咽不下这口气,决定以美色相诱,硬是在容潇面前剥了自己的红嫁衣,玉体横陈。可容潇的目光半点都没从小人书上移开,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冷不冷?”
    布泽以为容潇把持不住了,所以透露出这样一句暗号,她满心欢喜加羞涩:“所以人家需要你温暖温暖嘛。”说罢,窈窕丰满的身子摇曳着就要扑进容潇怀里。
    容潇抬头送去一个儒雅的笑:“我的意思是冷了就让布丞相领你回家烤烤火。”
  即便如此,布泽还是心心念念地念了容潇好多年,直到后来他被剔仙骨贬下凡世重生,她仍不罢休。
  其实布泽也算个可怜的人,只是那从龙宫里走出来的骄横一点不减。江浸月拉住气势汹汹就要骂上去的鹤顶红,冲着布泽淡笑道:“小姐为着赶路视行人如草芥,民众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布泽夺过龙虾精手中的鞭子毫不客气地向她抽过去:“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训斥我!耽误龙王寿宴岂是你能担当的!”
    江浸月急忙躲开,却依旧笑着:“当然不敢,江浸月自知不算什么东西,但多少也比那些自作多情、目中无人的人强一点点。”
    “自作多情?”布泽的脸果然阴晦起来,扬手又是一鞭子,“谁教你这样骂的?你那貌美如花的姐姐,还是自命不凡的母亲?依我看来你那一家子都不过是没人要的烂货,装什么清高?!”这一次叫江浸月无路可逃,生生在她蓝色身体上抽出一条涔涔血口。
    江浸月咬牙切齿怒气正要爆发,鹤顶红见之立马扑过去挡在江浸月身前,他头顶红光一闪,一股烈焰猛地朝布泽喷过去。“你大爷的王八羔子鬼女人!”他操着腰骂,“当着老子的面居然敢打小浸骂阿衔,老子不说话你以为老子哑巴好欺负啊!你他妈什么东西?也不过一带壳泥鳅么,在老子面前张扬个什么劲!硬是爹妈几天没教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老子不收拾你皮痒了是不是?!”不得不说,鹤顶红似乎更适合泼妇骂街这个职业。
  布泽脸色发黑,显然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一口一个“老子”地叫骂,五指一挽便有火球向鹤顶红飞去。这两人寻着火的真谛砸欢了。鹤顶红只是一条拥有一百来年道行的鲤鱼,明显处在布泽下风,江浸月看着火团胡乱飞窜,对于一个不慎就会变成烤鱼的问题,着实为他捏了把汗,奈何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法力,只得在旁边干瞪着。这时突然有一个火球向她飞过去,她想也没想便朝旁边躲闪,手忙脚乱里不小心便磕上了身旁一个柔软物体,抬眼看去,竟是明丽的患羽花!只觉地面一颤,眩晕间听到谁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一股汹涌海浪龙卷风般席卷而来。
  “小浸!”鹤顶红立刻扔掉手中的火球向她奔去,那趋势像要再次将江浸月推开,然而没等他碰到她,两人就被海浪一齐吸了进去。
    一阵翻天覆地排江倒海中江浸月仿佛摸到了鹤顶红的尾巴,毫不犹豫就死死咬上去,心想这样总不至于走散了罢。
  也不知游移了多久,海浪平息时江浸月被巨大的推力甩出了很远,一头扎进泥藻中。片刻后鹤顶红就拔萝卜般把她拔出来,又从她嘴里扯出一块小白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天,晃了晃又嗅了嗅:“咦,这是什么?”
  待想起方才咬住他尾巴被海浪甩出去时似乎也没松口,江浸月干笑了两声:“呵呵,也没啥……半块尾巴而已。”
  “哦——嗯?谁的尾巴?”
  “你的……”
  “!!!”
  江浸月撒丫子便开跑,捂了耳朵依然能听见鹤顶红的咆哮:“死丫头,你毁了老子一世英俊啊!”
   南海的味道已经很淡,江浸月猜着他们是不是被卷到了凡间,透过清澈河水向外探了探头。雨初霁,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直射在河面上。空气里蕴着淡淡的青草香,周围的氤氲开始散去,豁然开朗,像隔绝人世的仙境。
    她赶紧缩回水里,在鹤顶红的目瞪口呆之下裹了两层厚厚水草,只露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出来——她自小体弱多病,且都是怪病,若不小心触了阳光,全身便如血被吸干一般疼痛无力。
    鹤顶红正想发出“你一定是小鬼所变”感叹时,突然听见不远处“扑通”一声,抬头竟是一个细皮嫩肉的渔夫跳下水来。
    江浸月疑惑地捅捅他手臂:“那人手里提了好大一个竹笼子呢!”
    “是笭箵。”鹤顶红白她一眼。
    “笭箵是干嘛的?”她很谦虚。
    “抓鱼啊!”鹤顶红十分淡定地鄙视她,“这点常识都不知道,真该让你阿娘好好教教你。”    
   “我这不是从没到过凡间么。”
    身后骤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涉水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后看去,身后却多了两根玉柱,隐隐有些像人的双腿。然而他们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逃亡。
  鹤顶红洋洋得意地损道:“那等你到了凡间,恐怕渔夫站在你身后你都不知道,到时候只有被捉了去,卖给凡人,做成肉饼!”
  江浸月不以为然:“谁说我不知道的,后面不就有一个么?”才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该逃命了?
  鹤顶红似乎并不信她:“你以为凡人的脑袋都和你一样转不过弯么?你见过哪个渔夫捕鱼是跑到鱼跟前的?又见过哪个渔夫的腿这么细皮嫩肉?依我看来,那分明是莲藕……”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以前根本没见过什么渔夫,这回终于见着了,却偏偏是个小白脸。然而这个“莲藕”并没有给江浸月说话的机会。
  伴随着鹤顶红的话音落下,他们俩的身体便被那张粗布网凌空捞了起来。
  鹤顶红惊魂未定,在里面滚了两滚,一脸恐慌道:“什么情况?”江浸月一个白眼砸过去:“还能怎样,被你的‘莲藕’抓了呗。”
  那个白面“莲藕”的眼睛立刻探了过来,却直直越过鹤顶红这条罕见的丹顶红白,落在江浸月身上,于是某鱼气得通体发红。“莲藕”突然惊叹道:“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草包鱼!”
  什么!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江浸月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丫的,你才是草包呢!你们全家都是草包!
     鹤顶红刚因被忽略而受伤的心灵立马好了大半,身体也随之恢复为如雪的银白色。他“噗嗤”一声,几乎要笑抽过去。江浸月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扑过去与他扭打作一团,恨不得将他撕成渣渣。
  “莲藕”却拎起鹤顶红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突然欣喜万分:“哇!这条鱼居然会变色,我捡到宝了么?!哇嘎嘎嘎……我竟然捡到宝了!!!”  
      “……”
    趁着“莲藕”调头去取笭箵的空荡,鹤顶红凭借他修长的身体钻出了粗网,他若有所思地立在洞外,然后一脸淡定道:“小浸,经过周密地计算,我发现你钻不出这个洞。”
     这不是严重看不起她身材么?江浸月怒道:“谁说的?不信我钻给你看!”于是她信心十足地就卡在了洞口上,才记起自己浑身裹了两层厚厚的水草。传说中的自投罗网也无非就是这样,虽然她已经在网中。挣扎了几下依然徒劳,她悲凄凄惨兮兮地大呼:“小红,救我……”然后以相拥的姿势投向鹤顶红。
  鹤顶红乐呵呵地正要去接,冷不妨那个白面“莲藕”提着笭箵跳了出来,他吓得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跃入河里,消失得连个影儿都没了。江浸月那个风中萧瑟……
  所以说,这个人生啊总是悲剧的,朋友啊,总是用来抛弃的。


                              第三章 池醉雪纤

  江浸月被关进竹瓮里,陷入了巨大的黑暗,一时间郁闷得慌。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啊,没被太阳晒死,反而被一个刚实习的渔夫捉了,并且还让鹤顶红那家伙溜了。看来以后出门得挑个黄道吉日,最好要宜杀生,那样她保证提把菜刀将鹤顶红剁了。不由地握拳:好吧,她又有人生目标了!
  正琢磨着第一刀剁哪时,竹瓮外响起“莲藕”激动声音:“总督大人!小的刚抓了一个宝贝!是是是草包鱼呢!”
    笭箵的盖子霎时被揭开,强烈阳光照得江浸月头昏眼花,不由朝暗处缩了缩,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更应该找个黄道吉日把这“莲藕”剁了。
    抬头迎上一双墨画眉目,眼光却是由期待转为鄙夷:“算了算了,子路你且将它送进主公的醉莲池里,厨房升火之事你当心别耽搁了。”
    “这……主公不吃鱼了么?”
    “这么丁点大恐怕还不够主公塞牙缝呢。”万恶的混蛋主公啊……
    “那小的这就去办。”“莲藕”子路道。
    于是又一路颠簸着被送进池水里,江浸月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玉蕊丝丝溢芳馨,仙葩瓣瓣不染尘。花团簇拥,洁净如天山上白雪飘零。醉莲池中凝聚着很盛的仙气,江浸月一面揣测着,一面拆掉身上的水草。正在这时,或远或近处突然传来男子的一声轻笑。
    “雪纤你看,无论我走哪一步最后都会输你两子。”
    “你怎么不说是故意让着我呢?靳宿。”女子叹息。
    “这么说,我倒小瞧你了……”
    靳宿!是那掌管凡人命格的靳宿仙君么!江浸月大惊,拨开莲叶顺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两位瑞气腾腾的仙人。女子杏目盈盈,琼鼻横秋,那不妖不媚的娴静淡然一如亭亭芙渠出绿波。男子一袭竹青色长袍,身材魁梧,肤如古铜,含笑的眸子里难掩风流倜傥。
    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到江浸月身上,然后夏雪纤好奇地问她道:“你是从南海来的吧?”
    江浸月手足无措地接受二人的打量:“是啊,不小心就撞进别人网里了。”她善意地笑,“仙子竟能一眼看出呢。”今天运气似乎也没那么差,刚还在南海瞧靳宿仙君落下的患羽花,这会儿居然就见到他本人了,不过总觉得他隐在眸光之后的意味有些深长。
    “寻常的鱼一入池子便被盛大仙气摄杀了,更何况你气质不凡,唯南海能出。”夏雪纤在莲叶上坐下,莹白手指轻轻摩挲着江浸月额心那颗朱砂痣,“你叫什么名字?”
    “江浸月。”
    靳宿仙君嘴角含笑,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夏雪纤的肩膀,然后对江浸月说:“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陪陪雪纤吧。”他踏上一朵彩云,回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浸月懵懂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听云端响起他似笑非笑的声音。
    “半世的轮回,又要开启了。”

    江浸月一直想不通这平凡的府上为何会住着一位超凡脱俗的莲花仙子,更想不通为何鼎鼎大名的靳宿仙君会经常在此落脚。她漫无目的在醉莲池中打圈儿,有些浮躁。无聊时也只能在醉莲池里晃,直到池子里的一切几乎都被她探究得清清楚楚,上至有多少片莲叶下至池壁有多少个转角,雪纤应该都没她了解得多罢。
  她想回家了。江浸月突然想起曾问过自家阿娘遇到困境怎么办,譬如有人架把刀在你脖子上,再譬如落进了鲨鱼群中。江老太说:“人活着就为了个自由,所以具有一颗反抗的心尤为重要,反抗那些拘束你的人或事,当然特殊情况例外。”
  “那只能听天由命么?”江浸月又问。
  “不!”江老太一脸高深莫测,“要智取,他敢对你架刀你就敢向他指剑,他敢泼你冷水你就敢泼他洗脚水!至于落入鲨鱼群里……放心吧,你这么一丁点儿大它们看不到的。”
  然而江老太此生犯的最大错误就是教了江浸月要有反抗精神却因她体弱多病不让她修习法术。为了证明法力可以强筋健骨,也为了证明她足够的反抗精神,江浸月开始以夏雪纤教她的方法学飞,因怕法力反噬,便需鳞片作为载体。然而每次江浸月拔自己鳞片都拔得热泪盈眶——以她这愚钝资质,万一鳞片拔光了她也没学会飞咋办呀!
   尔后的日子,江浸月基本都在为能早日回家而努力练习飞行,收获却差强人意,要么飞了几丈高突然忘记法诀“咚”一声摔下将莲叶砸个窟窿,要么法力失去操控领着她满天飞,最后被夏雪纤无奈地从半空摘下来。那只偷窥江浸月已久的乌鸦乌兮兮终于落在对面的梧桐树上,大笑道:“小鲤鱼,你别想了,在我没学会游泳之前你是学不会飞滴!”
  江浸月使劲瞪它一眼:“谁说的!”
  它抖抖漆黑的羽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精明些:“就你那傻不拉几的样子还用别人说吗?”
  乌兮兮那身黑毛让江浸月觉得很是碍眼,再加传说中乌鸦嘴的不吉利,她恼了,随地操起一块石头便向它砸去,咆哮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飞上来把你那身乌鸦毛全拔光!”
  它“倏拉”一声闪开:“喂!你没听过‘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真理吗?特别是在偷袭别人的时候!”
  “去你的偷袭,我砸得那么光明正大!”江浸月说,却听到了女子的惨叫。有两条人影突然从梧桐树后跳出来张望,一男一女。女子面容清秀,楚楚动人之下几分伶俐,几分无辜。男子英气十足,如画的眉目让江浸月想起了初见时那个总督大人,难不成便是他?见肇事者逃之夭夭没了踪影,他心疼地抬手为女子揉揉脑袋,埋怨道:“谁这么缺德!很疼罢?走,鸿儿,跟我去上点药,千万别肿了。”说罢,牵起小鸟依人的女子匆匆离开。
  江浸月藏在莲叶下看得目瞪口呆:妈呀!原来这样也可以砸出一段奸情!!!
  等她大略地掌握法术时,府中已过去了大半个月。为了在乌兮兮面前证明自己的确在它还没学会游泳之前学会了飞,于是在某个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晚上,江浸月特地叫来乌兮兮让它瞻仰瞻仰,顺便完成当初要拔光它乌鸦毛的心愿。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环顾四周却不见它的影子,心想难不成它受不了打击不敢来了?遂扯着嗓子大吼道:“乌兮兮,你个缩头龟!怕姐姐拔你毛不敢来了么?!”
    刚吼完梧桐树上就传来它懒洋洋的声音:“我都在这儿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你不飞还骂人有没有天理了?!”
  “……”我说你怎么就不能长白些……
  江浸月拔下一块麟片贴上额间,气凝于心,暗念口诀,只见蓝光一闪,她便飘飘乎地飞上了天,时上时下时快时慢时而一个潇洒地转身,得意至极。她回头冲梧桐树上的乌兮兮大喊:“看到没,姐姐我傻不拉几吗?有本事你下河游游泳啊!”虽然江浸月并不知它立在哪里。
  乌兮兮突然紧张地吼了声:“前面!看前面!”
  江浸月心生疑惑地回了头,毫无防备地“咚”一声撞进一个飞奔来的木桶里。她一面庆幸桶中有水,一面抬头瞧那拎着木桶的小丫鬟。她似乎全然不知桶中多了条鱼,薄红的脸庞宛若带露桃花,眼中却是道不明的深邃。

                             第四章  美人初浴

    夜幕逐渐染成浓得化不开的丹青,满月朦胧,皎皎透着寒意。
    小丫鬟轻轻敲了敲东厢的门,片刻后听见一个清冷声音:“进来。”
    这……是要同情郎幽会么?江浸月惴惴难安。
   门“吱呀”一声被小丫鬟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热气腾腾的浴桶,桶中人背向着她,一头浓墨色长发瀑布般倾泻在身后,那光洁白皙如初雪的裸背若隐若现,格外性感。定是个倾城美女罢!江浸月不禁有些期待看她的正面。
  小丫鬟靠近浴桶,握小木桶的手却乎有些颤抖。奇怪,既然是美女沐浴,她抖个什么劲?
  等江浸月察觉到大事不妙时,一声“不要啊!”还哽在喉咙,小丫鬟已将小木桶举至半空,然后连水带鱼全部倒进美人所在的浴桶。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水热立刻包围了江浸月,又被满桶花瓣熏得晕头转向。
  “主公,请慢用……”
  江浸月闻言顿时在浴桶里抽搐起来:什么?慢用!你还真当自己送了条水煮鱼给他啊!又觉得她的话不止轰炸了一次,便立刻反应过来,她喊什么来着,主公?!这美人竟是雪纤所说的云冰祁主公!
    “新来的?”
    “是。”小丫鬟站在他身后,脸上蓦地升出异样,“让奴婢,好好伺候主公吧!”她眼中杀气伴随着袖下藏着的短刀脱鞘而出,流星般直插云冰祁心房。
    江浸月只觉那寒光几乎刺瞎了自己眼睛,下一刻漫天水珠和着洁白花瓣箭雨般撑开极强攻势,刀光映着杀气,“砰!”小丫鬟被震开撞上一旁的矮桌跌倒在地。
    江浸月死死拽住云冰祁的头发:艾玛好险呐!差点连着花瓣一同被甩出去了。
    而此刻短刀已落在云冰祁手中,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半眯的凤目里没有任何温度。就在他抬头那一瞬间,短刀擦过微弱烛火带出飞泄的寒光,然后轻而易举割破了那丫鬟的喉咙。
     殷红的血液在地上淌开,蜿蜒着像一条吐信的毒蛇。看着小丫鬟一动不动的身体,江浸月突然想起这似乎是二十年来自己第一次看见杀人,说不出什么感觉,震撼,愤怒,恐惧……又像被地上那条“毒蛇”狠狠在心头咬了一口。
    她就那么愣在原地,不知何时,云冰祁那双狭长凤目已静静注视着她。薄唇微抿,他绝美的容颜,一如天山上冰雪融成潺潺溪流。
    “鲤鱼,哪儿来的?”
    她仰头看他放大无数倍的面孔,寒意森然,这个人,他一定没有心吧。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江浸月的思绪。
   “主公?”略带担忧。
    “进来。”
    那总督大人宋凡领着两个持刀的护卫疾步走进,见血泊中躺着的丫鬟,他脸色有些复杂:“属下失职。”
    “拖出去。”云冰祁瞥一眼宋凡微肿的嘴唇,以及脖子上因匆忙没来得及遮掩的可疑红痕,他声音安静而平稳。
    “是。”两个护卫上前将尸体抬了出去。
    “主公……”宋凡迟疑着。
    “你去找只青瓷盂过来。”
    云冰祁起身穿衣,白净的袍子宛若盛开的雪莲,衬得他整个人冷月清辉般可望不可即。江浸月被他温热的手掌从桶中捞起来时,她不禁一颤,任他将自己送进一个绘有雨打梨花的青瓷盂里。
   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收拾云冰祁的房间,正要将浴桶搬走,却听见了一声轻呵:“等等!”
  云冰祁走近浴桶,挽袖,躬腰,片刻后直起身来,手中竟多了一个幽蓝色的指甲盖般大的东西。他借着烛火细细观察,那东西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在夜里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绚丽。
  是她的鳞片!江浸月差点就忘记飞时需要的道具了,其实她从未发现原来鳞片离开自己可以这般好看。
     初见,江浸月对云冰祁并无好感,甚至带着畏惧。尔后的很多天,她都会想起今夜这一幕,那腥红的血液,曾纠缠了她无数个梦境。
    她被安置在云冰祁的书房里,成天看他读书挥毫、悠闲品茗,甚是无聊。很多次她从沉睡中醒来,抬头便对上了他惘然若失的眼神,她想,或许他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吧。
     一次云冰祁进入书房久久没有出声,江浸月以为他睡着了,便偷偷趴在青瓷盂上望过去,却他手执一支狼毫,落笔的宣纸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锦鲤戏水图,那只略带灵气的蓝色小鲤鱼调皮地穿梭在莲叶之间,画面的不远处还有一两朵素静的白莲。那就是他眼中的她吗?江浸月看得有些兴奋,原来在他笔下她竟是那样美好。云冰祁清冷的目光却不知何时已探了过来,她惊得手中一滑,“嗤溜”一声落入水里。
  他缓步走来,在青瓷盂里撒了几颗不晓得用什么做的鱼食。他定是以为她饿了在向他讨食罢,江浸月看着他淡凉的脸,似乎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柔,他说:“等你吃过了,我就给你换水。”江浸月向四周打量一番,果然有些浑浊,遂一阵囫囵吞枣解决掉鱼食,并抹抹嘴示意他可以了。
  他却并不像以前那样将她捧进另一个水盂里,而是带着她去了醉莲阁。他走下四级石阶,把江浸月放入池中,淡淡道:“记得回来。”然后俯下身清理青瓷盂。江浸月绕着他游了两圈,见他没理她,一甩尾巴就撒丫子奔去找雪纤。
  夜色悄然,月凉如水。夏雪纤卧在几片莲叶之上,宛若清水里绽出的莲花,周身透露出一股与世无争的淡然。
  “浸月,你回来了。”夏雪纤的温柔一如既往。
  “嗯。前些天不小心掉进别人盆里,被云冰祁养在了书房。”省去还掉进云冰祁浴桶的事,“今天趁他给我换水就赶着来给你说说,免得你找不到我会心急。”又省去他画了幅鲤鱼戏水图的事。
  “我知道。”夏雪纤说,“醉莲池不比南海,没有鱼虾相伴想来你也乏味,换个环境甚好。”
  江浸月在池子里呆了几天便无聊透顶,而夏雪纤却不知道呆了多少个春秋。“难道你就不无聊么,为何不去找些鱼虾陪你呢?”江浸月问。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足不出莲池,万物皆在心,自然就不需要鱼虾解闷。”夏雪纤又开始给她讲大道理,奈何她着实无兴趣。
  等江浸月溜了一圈回去时,云冰祁已靠着身旁的石柱睡着了,月光下他凤目轻合,不知何处吹来了洁白的京桃花落在他的长袍上,还有些伴着他宽大的衣袖滑落池水之中,惊散一圈圈涟漪。云冰祁一直在等她么,还是在这里休息?
  夏雪纤不知何时出现在凉亭里,她坐在石桌前,双手托腮,痴痴地望向沉睡中的男子。两个美丽绝俗的人儿凑在一起总是让人浮想联翩,就好比在江浸月眼里,那又是一幅惊艳的画卷。
  良久,心如惠兰的夏雪纤突然想起什么,凌空捞出一件素色披风披在云冰祁身上。小心翼翼,轻得,一如刚才拂过的夜风。
  看吧,江浸月慨叹,能请动仙子亲临的,果然是那出人意料的爱情。
  云冰祁终还是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的披风,惊奇地四处打量。夏雪纤却早已离开,像她来时那般,无声无息。如果没有披风,想必云冰祁也会像江浸月这样,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他招来睡意惺忪的仆人:“刚才是谁来过这里?”然而仆人表示他毫不知情。
  江浸月轻轻咬住云冰祁滑落水中的袖子朝后扯了扯,他微微感知,转眼看她时眼中仍有困惑:“回来了?”
  云冰祁走下石阶把江浸月从水中捧起来,指尖的温度传染到她身上一片暖意。那一刻,她的心也痴痴然犹如雪化。这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冷酷呢。
  府中很快有人传言说主公的鲤鱼能听懂人话,江浸月表示无奈,看来她快出名了,却不想她早就出名了。时常会有没见过世面的丫鬟仆人千方百计地趁云冰祁不在溜进书房,怯生生又不乏好奇地细细观察她,有时候还会伸出魔爪抹得她毛骨悚然,于是云冰祁的水也换得更勤。
  某日夜里,云冰祁前脚刚踏出门,离青瓷盂最近的窗户就“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灵俐俏皮的脑袋悄悄伸进来谨慎地探察后,两只手加一只脚立刻勾上了窗户,紧接着是“扑通”一声,那粉衣女孩便结结实实摔在江浸月跟前,又一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她约摸十六七岁,一双杏仁眼色狼般地在江浸月身上猛看,说话像竹筒倒豆一般:“喂小鱼小鱼!听说你掉进过主公的浴桶里感觉怎么样啊听说你能懂人话那你能懂我在说什么吗我叫你跳舞你敢不敢跳给我看当然唱歌也可以还有还有你从哪冒出来的听说你来历不明哦对了我叫花淅你呢……”
  “……”我说,你的肺活量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好……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应该是云冰祁忘拿东西半路折了回来,这什么花淅也听到了,噌噌噌又一阵连滚带爬地扑去窗边,又“扑通”一声摔出窗外,连地也震了三震,房间里还回响着她的声音:“小鱼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掐指一算,从她摔进来到摔出去总计时不到三十秒。江浸月当即傻在原地。

                            第五章   玉面罗刹

    第二天,府中来了一个手执折扇、风流不羁的白衣公子,眸如春水,淡淡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奕奕动人。他走进云冰祁的书房,“啪”一声合扇,不卑不亢道:“在下易经年,见过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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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冰祁依旧埋头挥毫:“我想我更在乎的,是交易的内容。”
  易经年听罢,又“啪”的一展扇,露出从容的笑意:“这笔交易阁主定会很有兴趣。”
  江浸月望着自信满满的易经年,又对比了一脸沉静的云冰祁,两个并非皆是温雅之人,云冰祁似乎没有易经年的那份朝勃如阳,更多的是沉稳清冷,一如三月微雨,沁入骨髓的冰冷之中没有丝毫温存。
  易经年会做什么样的交易呢?一时间还真的猜不透,难道是想给云冰祁送个温柔娴淑的大姑娘,顺便讨点利息?唔,这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他的话却让江浸月很是吃了一惊。
  “我只要一个人的性命,而代价是一座郡城。”易经年说。
  云冰祁目光陡然变得深邃,他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道:“谁的?”
  “翼州太守司徒卓。”易经年风轻云淡地将折扇拢入怀中,“我不过一介书生,自然是付不起一座郡城,不过等阁主杀了他,翼州就任你调谴。”
  一座郡城?这好像牵扯到了国事……
  “缘由?”
  “清奠阁杀人不是向来只重代价,不问缘由吗?阁主怎么……”
  “杀人只重代价,不问缘由”,江浸月反复念叨这句话,突然记起鹤顶红曾向她提过的凡间最无情的职业——杀手。顿时大骇,那个清冷俊美的男子居然是杀手组织的老大!难怪他杀人时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么那夜刺杀他的小丫鬟,果真,自不量力啊!雪纤竟会爱上杀手!江浸月觉得不可思议。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云冰祁冷冷道,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翼州地方偏远,皇上鞭长莫及,司徒卓因此目无王法,暗中勾结外敌,剥削百姓,翼州城中民不聊生。而家姐前些日子不幸被司徒家捉走,自此一去不复返,被害于非命。所以在下想借情漠阁之力,为家姐雪恨,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云冰祁看着他略带悲愤的面容,却没有丝毫触动。显然,易经年是有备而来,他料定了云冰祁会答应。
  “那在下就先谢过阁主,告辞。”易经年意味深长地瞄了云冰祁一眼,嘴角又恢复之前的淡淡微笑,转身踏出了书房。
  易经年刚走不久,宋凡立刻走上前来:“主公,属下这就动身前往翼州。”
  “你不会累吗?”云冰祁漫不经心地搁下笔,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但那一眼尖锐得仿佛要穿透人的灵魂,让宋凡久久说不出话来。
 等夜幕完全降下来,江浸月寻着记忆小心翼翼飞去醉莲池,还没落入池水,雪纤便出现在她眼前。
  “浸月。”她嘴角勾起一抹恬静的弧度,双眸如遗世孤月般明澈。
  “突然想找你说说话。”江浸月凑去她身边。
  “我知道。”
  “知道?”江浸月甚是惊讶,擅长读心的雪纤仙子,总这么出其不意。
  “你一定想问我为何会守护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吧?”她说,“有些事,我们谁都不能改变,但至少,我们还可以决定。就像你想学法术一样,不论是好是坏,都会坚持到底,而我决定守护他也是这个道理。”凉飕飕的风绕过莲池,流动在她长发间。她还是那么安静。
  “即便他是世间最无情的人,你也不会后悔吗?更何况,他不知道你的存在。”
  “不后悔。”夏雪纤坚定道,“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守护和被守护的对象,我,只是在履行自己所守护的那份责任。”
  “责任?”
  “嗯。就是生死契阔,相随与共。”
 江浸月在心中默默刻下这八个字,却突然觉得内心一阵抽痛。兑现这样的承诺,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呢?又需要忍受多少孤寂?她觉得想,做到这,一定比让自己心甘情愿去死更艰难罢。
    “生死契阔?”云端一抹竹青色身影默默调头往回走,他怎么记得下一句分明是“与子成说”呢?风流倜傥的眸子里突然涌现出一丝苦涩。

     是夜。翼州。
    庄严高大的郡守府在夜色里显出轮廓来,晚风陡然增急,吹灭了屋檐下两盏引路的长明灯。
    司徒卓见夜色已深,收拾了已阅的书本准备歇息,起身正欲叫仆人前来服侍,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老爷,有客人在书房等你。”
    “谁呀?”司徒卓迟疑着,这么晚了竟还有客人登门造访么?
    无人回答。他更是疑惑,开门见府中的仆人皆已睡下,哪里有传话人的身影。偌大的郡守府只剩他的房间和书房的灯尚还亮着。摇曳的烛火,扑簌簌坠下红泪来。
    他警觉地推开书房之门,在认清来人之时立马被震慑在原地:“玉面罗刹!”声音几近颤抖。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烛火之下,一头戴银甲面具的男子静坐于书案之前,看不全他的容颜,仅露在外的薄唇给人以无尽淡凉之感。他一身黑衣如墨,金色暗纹爬上他的领口和袖口,衬得他整个人格外冷酷。他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账簿,闻声方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眸子宛若凝着寒冰的深潭。
    “通敌,叛国,征兵,私税……”
    司徒卓只觉他吐出地每个字都像一把钢刀直插自己心脏,脚下一软,“扑通”便跪在地上,他老泪纵横:“小人因性命被威胁,不得已而为之,望阁主宽恕,饶小人一条贱命!”
    那一丝不苟地记载着司徒卓罪行的账簿“啪”地砸在他脚下,黑衣男子手中的长剑映照着面甲的银光且寒且冽:“司徒卓,翼州已经不需要你了。”
    长剑无声地刎上脖子,寂落的暗夜里只回响着一声沉闷的呻吟。
    “爹爹!”屋外有清脆的银铃声大作,转眼冲进一抹鹅黄色身影,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搂着司徒卓的尸体泣不成声,眼中恨意汹涌。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黑衣男子冰冷的眸子霎时变得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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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不能出行,浑浑僵僵睡到夜晚,江浸月开始精神抖擞地准备奔去醉莲池尽情接收日月精华。刚飞离水面,忽见屋内一条不知躲了多久的黑影跃窗而出。
     嗯?那是一个人么?江浸月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迅速消失不见的黑影,啧啧嘴,功夫不错呢!呃呃……意思是……书房被偷了?!

                                                                                                                
                       第六章   司徒珞允

   云冰祁是在七天之后的黄昏回到云府的。
  他黑衣劲裹,淡然地向江浸月扫去一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倦意,看着竟让人有些心疼。
  就在云冰祁前脚踏进房门后,一个衣着鹅黄色裙裳的女子后脚便跟了进来,脚腕处的银铃清脆作响。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乌黑的发丝,上绾流云髻,下淌徊腰间,浅黄色璎珞绕发髻兀自下垂。一张俊俏鹅蛋脸,一双灵动小鹿眼,清澈纯净,此刻却含着极大的怨恨,泪光点点,初阳露未尽,金菊刹芳华。她纤巧的身段略显清瘦,步伐轻盈,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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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云冰祁似乎没见着般,自顾自地走去书案前,头也不抬便提笔写起信来。女子也不言语,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偶尔发出小小的抽泣声。
  这场景难免让人想入非非:某年某月某日,云冰祁主公由于受不住这位黄衣女子美貌的诱惑,于是对她做了出阁的事,事后却不肯负责,所以女子便一路穷追不舍,最后就追到了云府……江浸月无奈扶额,不带这样吧?
  没过多久,宋凡也来了书房,他瞅一眼站在他身前的黄衣女子,心生疑惑,问道:“主公,这位姑娘是?”
 “司徒卓的女儿,司徒珞允。”云冰祁一脸平静。
 “啊?这……”宋凡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却还不等云冰祁开口,黄衣女子便恶狠狠地对云冰祁吼道:“玉面罗刹,别以为官府不敢动你我就不会杀你,总有一天,我定会为爹爹报仇!”说罢,又委屈万分地抹了把眼泪。
  云冰祁不再说话,继续埋头写信。落笔却是简单五个字:翼州司徒卓。
    宋凡似乎对他的意思一目了然,便向司徒珞允恭敬道:“时候不早了,司徒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又向外吩咐道,”清如,为司徒姑娘安排房间……”
  还没等仆人应声,司徒珞允便打断他的话:“不!我不走,我要跟着他!”像是怕云冰祁跑掉一般。
  云冰祁依旧不说话,宋凡也缄默起来。江浸月忍不住在心中暗笑,云冰祁,你这下惹上难缠的人喽。难怪他看起来如此疲倦,想来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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