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原创小说:鱼独葬②

个人日记

                              第九章   破茧成蝶

 不料,子路买来的鱼让江浸月好生吃了一惊:清如浅水的身体,银如初雪的鳞鳍,轻纱剪裁般精致,更重要的是他头顶有着一团烈火欲焚地燎红——竟然是她久违的鹤顶红!他“嗷呜”一声将江浸月扑倒:“小浸,我想死你了啊!”
  江浸月瞪着眼,难以置信地拧了拧他的小脸:“你真是小红?!!”他重重点头,他们便又抱在一起作痛哭状。不知怎的,见到他,她心里突然温暖起来。
  云冰祁与子路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相互凑拥的身影,眼神立刻得出了她果然需要一条公鱼的结论。
  “主公,属下见它像是那日逃走了的变色鱼,想来它两定然熟识,所以将它从集市中买了回来。如此看来,它们的感情果真很深。”子路说。
  “逃走了?这么说,它又被别的人捕获了。”
  “可奇怪的是,卖鱼的小贩似乎并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云冰祁闻言古怪地瞥了鹤顶红几眼。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江浸月推推他。
  “自从你被抓走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但由于白天行动不便,我只能在夜里靠法力前进。”江浸月望着他头顶的火红越发深刻,估计他距修成人形之日已不远了,不由得为他感到高兴。又听鹤顶红悲壮道:“小浸,我整整找了你三十七天啊!却依旧不知你的下落。直到昨夜微微感知你的所在,才明白你居住的府邸被笼上了巨大的仙障,屏蔽了府中所有非人的气息。若不是昨夜降雷淡去了仙障的法力,我也不会找到你。”
  这么说,在昨夜那样恶劣的雷雨中鹤顶红仍然没有放弃找她,江浸月心中立刻欣慰起来。“那你又是怎样让子路将你买回来的?”
  “这个嘛,很简单。”他洋洋得意道,“我趴在房顶上听说要让人买公鱼,所以趁人不备溜进了卖鱼的木盂里啊。那里面的鱼多了去了,我削尖了脑袋向上蹿,好不容易才被莲藕发现。现在想想,这倒证明了我的魅力是有多么强大,多么超群出众!”
  江浸月白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上次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了,所以对你的印象稍微深刻了点而已。”
  “我若没有魅力,他会印象深刻么?”
  江浸月满头黑线,还没晕过来,就突然被鹤顶红拉着绕了两圈,又听他惊乍地吼了句:“小浸,你怎么瘦成这样啦!”
  “嗯?”她自己怎未察觉?
  “你个死丫头,知不知道把你弄丢后我满心凄苦地四处寻找,连南海也不敢回,生怕你娘把我剁成肉泥,你倒好,什么都不管不顾,还给我瘦了这么大一圈儿,叫我怎么给她们作交待呀?啊!”
  江浸月对他一百八十度地转变表示不适应,呆了呆道:“要不,等我胖了再回去?”
  鹤顶红气呼呼得地别过头:“这么久没见你娘和姐姐了,不想她们吗?”
  江浸月张口吐了几个泡泡:“想是想啊,可……我飞不回去,而且我还想在凡间好好长些见识。”
  “好吧。”鹤顶红瞟瞟她,冷哼道:“就依你呗,要敢贪玩,看我不拔光你的鱼鳞!” 
 随着晚霞的最后一缕光辉散尽,情漠阁迎来了漫漫长夜。今晚的星子仿佛被清水洗过般,尽数闪现,相互簇拥着像是为谁铺了条光明之路。深暝河汉,回眸处烟火人间。
  江浸月拖着鹤顶红躲至司徒珞允的窗角,正想捅开窗纸,他就一脸奸邪之事即将发生的表情挡在她身前:“不学无术的玩意儿,深更半夜跑来偷窥!里面谁呀,你情哥哥么?”
  “什么情哥哥啊,人家可是大美人儿。”
  “美人儿!”鹤顶红的双眼“腾”地亮起来,声音也变得激昂了,尔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扒拉开向室内看去。
  色迷心窍的死鬼!江浸月鄙夷道:“怎么,没见过美人吗?”
  “怎么没,我只是想看看你姐姐和她谁更美。”
  江浸月仔细想了想说:“姐姐的脱俗之美岂是凡人能轻易相比,不过这司徒珞允多少也算作人间绝色。”
  “对,阿衔是我的女神,谁也比不上!”他似乎只听到了前一句话,半晌又猛地看向她,“那你半夜跑来找美人干嘛?”
  “这个……”江浸月向里面瞥了一眼,司徒珞允正坐在烛火下端详手中的珠玉,面上是难以言尽的忧伤。她索性不去回答,扭头对鹤顶红说:“你的任务是敲门,我,翻窗。”
  “此话怎讲?”
  “调虎离山呗。”江浸月说。
  “哦……”他似懂懂地点头。
  遂开始行动,江浸月在司徒珞允窗前却久久等不到敲门声,无奈绕去门边,发现鹤顶红竟在沉思。
  “本大鱼交待的任务你为何不完成?!”江浸月横眉冷竖道。
  “我说小浸,你调虎离山是想要做什么?”
  “反正是做好事,快敲门!”江浸月威呵。
  “哦……”他极不情愿地狠狠砸了两下门。
  “傻子!我还没归位呐……”
  当然,等司徒珞允发现门外没人后再回屋,桌上的珠玉已失踪了。她立刻像丢了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般四处寻找,焦急的脚步牵着铃铛紊乱作响。
  江浸月掐着时机将珠玉抛至她面前,见她慌忙地扑过来便立马用法术将珠玉移到门口,又是庭院,她依旧紧追不舍,此时,江浸月知道自己成功了。
  “我总算看明白了。”鹤顶红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把人家大美女当猴耍,你这分明是嫉妒之心作祟,啧啧啧……”
  江浸月白他一眼:“你不就怜香惜玉打抱不平吗?有本事就把珠玉拿去给人姑娘双手奉上。”作“只要你敢我就嚼了你”的表情。
  “呃……我还是觉得跟小浸对着干不怎么厚道,所以你继续,继续……”
  司徒珞允拿到自己的珠玉时已是在醉莲池,雪纤毫无声息地施了把迷魂术,将她迷晕在地,然后凝仙力于双手,一道绿光绕着她的指间盘环而上,像夏日里聚集的萤火。她的手指向司徒珞允的额心一点,那绿光又如蜿蜒的河流从司徒珞允的头上蔓延至脚尖。雪纤抬头看江浸月眼中似乎带了些隐忍,却又不真切,她说:“浸月,帮我把司徒姑娘的铃铛去了。”
  “嗯,好!”江浸月上前几步,心里并不明白雪纤到底要做什么,或许是想取回仙莲籽罢,可是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周折么?她的手刚碰到司徒珞允脚腕铃铛,却突然铃音大作,按常理来说,铃铛只有在碰撞时才会发出声音啊,她又疑惑了。
    鹤顶红莫名其妙地大呵一声:“小浸!”刹那间,江浸月仿佛跌入了茫茫深海,向着不知在何处的吸引力逐渐靠近,靠近,然后是一阵眩晕。
  像沉睡了千年般,她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那位红衣胜火的少年,仿佛是踏着赤莲而来,他气宇轩然,面如冰雪融水,绯瞳如炬,此刻似乎要喷出烈烈火焰:“死丫头,你被吸进她的身体里了!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对不对?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
  后来江浸月听雪纤说,鹤顶红见她要被吸进司徒珞允的身体时立刻扑过来准备拉她,却被她周身环绕的仙罩震飞,掉入了醉莲池里。那一刻,整个池子红光肆意,映染着周围的白莲呈现出鲜红色,仿佛快要燃烧起来。夏雪纤说,她从来都没见过那样妖野、诡异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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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浸月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真是出乎意料,她和他居然会同时化为人形。
  “什么商量好了?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江浸月解释道。
  “你骗我!如果不是商量好的,你又怎么会千方百计地把她引到这里来?你还是想做人,你还是留恋着红尘,对不对?”他赤辣辣的眸子格外骇人。
  “你说什么啊?”江浸月一时茫然。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可是小浸,你想过该怎么跟你娘跟你姐姐解释吗?”红光骤然一闪,他便消失在她眼前。
  “鹤顶红……”江浸月正要追过去,夏雪纤及时拉住她:“浸月,别追,等他冷静了自己便会回来找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云冰祁。”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响起了脚步声,夜风牵着那人洁白的衣袂在空中翩跹,亮如星辰的眼眸里不变那几分冷清。
  对于他的出现,江浸月显得手足无措。
  “夜里的醉莲池很是美好。”
    江浸月以为他会无视她,但是没有。“这关我什么事?”她很不解风情。
  “那你来这里做甚?”他反问。
  “我……肚子饿了,找点吃的,不可以吗?”
  “哦?可有找到?”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顿时才觉得自己脑子被驴踢了,除非喜欢吃藕,否则有谁找吃的会大半夜地找到莲池来?江浸月尴尬地咳了声,应付道:“没有,不过听说这池中的莲藕味道不错……呃……这附近闷得慌,若无别的事,我就先回了。”
     “等等!看到我的鱼了吗?”
  江浸月心中一惊:“鱼?什么鱼?”
  “鸣海浅黄锦鲤。”他顿了顿,“或许还有一只丹顶红白。”
  “没有。”江浸月几乎是逃也般的跑开。
      望着江浸月飞奔的背影,云冰祁突然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闪着幽幽蓝光的东西。

                     第十章  入住柴窝

  展开铜镜,镜中人的面容格外陌生,像个白净的瓷娃娃一不经意就会被摔碎般——只有额间多出的那颗朱砂痔属于她。对于这幅躯壳,江浸月还不习惯,今夜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她有些接受不了,这或许是个梦罢,她想,等自己醒来时一定还在青瓷盂,身边依旧是水草和鹅卵石。
  她抱着膝盖默默在床榻上坐下,眼睑一垂便看见脚腕处的银铃。铃子一共九颗,被整齐地锁在镯子般的银箍周围,整体呈纯银色,边际踱了抹淡蓝色光泽。江浸月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因为这铃子才被吸进司徒珞允体内,那么摘下它是不是可以变回原来的鲤鱼模样呢?她俯下身对着铃铛就是一阵猛拽,然而它却像受了诅咒般,纹丝不动地锁在她脚上。难道上天故意给她一副躯壳,想让自己好好在人间游历一番么?
  这时,身后响起了敲门声:“司徒小姐,主公吩咐奴婢给小姐送些点心。”
  拉开门,入眼是宋凡的小恋人青鸿,无辜的眼神,玲珑精致的面孔让她看上去有些青涩,还有些经不住盈盈一握的柔弱。
  “放桌上吧。”江浸月说,云冰祁这般体贴还真让她受宠若惊。青鸿走进屋里,将点心轻轻搁在桌上,又退出几步站定,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江浸月觉得自己还是装模作样的问问吧,毕竟在青鸿眼里她们是没见过面的。
  “青鸿。”她答,“以后奴婢就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若奴婢做得不好,还请小姐责罚。”那一刻,江浸月突然从她眼中看见了一种与之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稳重。
  只是云冰祁,他为何故意安排个丫鬟给她,且偏偏是青鸿,难道就不怕宋凡心里不平衡吗?
  身边隐隐有暗流涌动,江浸月心下一喜,扬手道:“嗯,你下去吧。”
  “小姐安歇。”她福礼出去,悄声掩上门。
  鹤顶红赤色的身影便在此刻贴上了桌案,他抓起一个甜饼丢进口中:“这凡间的点心味道还真不赖。”
  江浸月立刻扑到他对面坐下:“那就多吃几个呗,我请你!”说罢,殷勤地将盘子推至他胳膊下。
  他撇撇嘴以示不屑:“这样就想收买我?”
  “不,我还会在姐姐面前多帮你说好话。”江浸月把脸绽成一朵灿烂的向日葵。鹤顶红这才肯正眼看她:“成交!”
  “那你不生气了?”
  他上下扫了她两眼:“一个美人儿总比一只笨鱼好啊,以后上街跟在我屁股后面也显得我有极大魅力!”
  江浸月顿时郁闷得慌,但想到今后的日子有他的陪伴而不是她孤身一人又觉得欣慰:“那等我摆脱掉这躯壳我们就回南海好不好?”
  “你得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多长时间。”
  “我真不知道啊小红!至于多长时间,少则两三天多则二三十年,说不定……”
  “什么!二三十年!别告诉我你是想在凡间生一堆孩子,等他们能满街跑着打酱油时再回去咳!咳咳咳……妈的,这什么东西,呛死大爷我了!!”
  江浸月识趣地将刚要递去献殷勤地点心送进自己嘴里:“也没有那么远大啦,不过把一些孩子的爱恋掐死在摇篮里倒是不错。”
  鹤顶红一幅看傻子般的表情看着她:“你直接把他们掐死在摇篮里不就得了。”
  “那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他却一个转身翻上了床榻,大字般地横躺着:“我可不想二三十年之后才能见到我的阿衔。”
  江浸月吐吐舌头:“偶尔窜窜门呗!”其实她并不是不想回阿娘和姐姐身边,只是觉得依赖她们近百年了,自己也该学着独立起来,黏着家的孩子毕竟是那么没骨气。
  她在鹤顶红的胳膊弯里睡下,在这陌生的凡间,他们便是两尾相互依靠,相互取暖的鲤鱼,谁也离不开谁。
  半夜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鹤顶红在说话:“长得好像以前的你,小浸……”辗转着又没了声音,想必是自己的幻觉,江浸月便不去理会,再次被浓浓的睡意掩埋。

  次日清晨,江浸月在一阵敲门中惊醒,门外的青鸿用她那百灵般的嗓音叫道:“小姐,奴婢来侍侯您更衣了。”
  她看着身边仍在呼呼大睡的鹤顶红,若青鸿发现她家小姐私留男人在闺中过夜,传出去要自己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心下一横,遂用尽全身力气将鹤顶红从床上扒拉下来,然后一脚踹进床底,如此才安心去开门。
  青鸿捧了一套水蓝色珞纱裙端端立在门外,冲江浸月盈盈笑道:“小姐,这衣裳是主公让我为您送来的。”
  江浸月不由地“啊”了一声,这主公是不是太过体贴了!
  “主公说小姐不远千里从翼州来到忻菏,要好生照顾才是。奴婢这就为小姐更衣。”说着,她便准备去解江浸月的衣带,江浸月赶紧跳后几步,连连摆手道:“不,不用了。”
  她却不依:“小姐若是不换,叫奴婢如何向主公交差?”于是走上前来,双手摸在了江浸月的腰间,她顿时被痒得来回逃闪蹦跳:“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放那罢!”
  “可是,这样主公会怪罪奴婢侍侯不周。”青鸿似乎横了心要跟她抬扛,在江浸月身后穷追不舍。两人在房里跑得像猫捉老鼠。
  就在此时,只听床板因猛烈地撞击而发出一声巨响,接着是某人“嗷呜”地哀嚎,一抹赤红色身影旋风般从床底冲出来,稳稳地停落在江浸月身边。鹤顶红捂着脑袋却不忘大呵一句:“哪蹦出来的精怪,居然敢欺负我家小浸,找死吗啊!”
  江浸月满头黑线地望向他,意识他暴露了,然而他毫不知情。
  青鸿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傻了好久,终于将视线移到江浸月身上:“小姐,这位公子是?”
  江浸月开始庆幸鹤顶红的衣服还是穿好的:“呃……我远房亲戚,我表哥……”她尴尬地笑,然后狠狠踹了鹤顶红一脚。
  “对啊对啊,我可是他亲哥哥!”鹤顶红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江浸月再次狠狠踹了他一脚。
  “那是哪门子亲戚?”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江浸月极其难堪地看过去,果然是那个冷漠淡凉的人——云冰祁,他正巧路过?
  “表哥……”江浸月嗫嚅。
  “哦?什么名字?”云冰祁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人称孟惊寒,昵称鹤顶红。”鹤顶红眨眨眼,“你呢?”
  “你来清奠阁做什么?”
  “我想小浸了,来看看她不行么?”
    “小浸?”
   “啊呃……我乳名……”江浸月说。
  “清奠阁向来戒备森严,不允许外人擅自闯入,更不允许肆意吵闹喧华。”云冰祁墨瞳凝冰。
  初成人形的鹤顶红却十分猖狂,丝毫不买云冰祁的账,他冷哼道:“大爷我就喜欢上这什么阁了,偏不走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云冰祁像猛虎傲视一只小弱鼠般看着鹤顶红,声音依旧平静无澜:“哄出去。”
  便立刻有俩黑衣家仆凭空跃出,气势汹汹地朝鹤顶红冲来,青鸿及时拉开江浸月,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鹤顶红就被左一个流星拳右一个飞毛腿砸翻在地,然后家仆二人合作一起将那货扔出了阁门之外。
  好歹也是一只鲤鱼精,他居然会被两个小小的凡人扫地出门,江浸月觉得这是身为他同类的莫大耻辱,遂指着鹤顶红的鼻子道:“丢死人了,以后别说我认识你!”
  他一脸被雷劈了的衰样扯着她的裙角:“小浸,不告诉阿衔好吗?”
  江浸月鼓着腮帮,气呼呼地骂:“窝囊包子!”
  鹤顶红:“?”
  “窝囊废和土包子的精华!”
   他沉默良久:“又土又废的,倒不如土匪来得顺溜。”
     “……”
    为了给鹤顶红找间临时居所,江浸月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忻菏街上,承担不起高昂的房价,江浸月只好琢磨着将鹤顶红安置去百安湖的桥洞之下。抬眼对上鹤顶红那凄苦眼神,又觉于心不忍。
    “我说小浸啊,要不你在你房里给我辟个窝吧,柴房也行,你去跟那云冰祁说说?”
    江浸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要不你今晚把枕头垫高些?”
    鹤顶红心里直犯嘀咕:“垫窝都还没找着鸡毛呢,更别说垫枕头了……”待反应过来她弦外之音是叫他做梦的意味,顿时发现这几十年的深厚友谊敢情还是抵不过一根鸡毛啊。
    只听一声“好俊的小娘子啊”,眼前那明黄身影飞快躲去他身后,一醉汉已跟着扑进了鹤顶红怀里,他对着小红的衣服一阵猛扒,然后那双油手便摸上了小红酥嫩的胸口:“唔……小娘子儿略过平坦,略过健硕,不过还是挺诱人的……”
    鹤顶红意识到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遭揩了油,一时间又羞又怒,捂住衣襟一耳光响亮地扇过去:“妈的流氓!”
    醉汉当即被扇傻在原地,愣了三秒扭头泪奔却是阵哭嚎:“嗷!小娘子儿……小娘子儿好彪悍!”高嗓门儿几乎吸引了全街人的目光。
    江浸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鹤顶红暴跳如雷地捡起一块大石子然后用尽全力地向那醉汉砸过去,却不想醉汉脚下不稳摔倒在地,那石子在众目睽睽下穿过人群,“砰——”砸翻了一个卖猪肉的男人。
    “哪个天杀的打我男人!”一体态丰腴的胖女人顺手操起把杀猪刀横空跳出来,凶神恶煞地冲到江浸月和鹤顶红面前。
    江浸月经不住她那吃人目光,不着痕迹地朝一旁挪了挪,诚恳而善良地指着尚还保持砸姿势的鹤顶红,笑道:“嘿嘿……是他……”
    于是那四处逃窜的赤色身影在小巷中变得孤独而苍凉,据说,他被那女人追了整整五条街。
    为了表达自己深深歉意,江浸月终于硬着头皮请求云冰祁大发慈悲将柴房辟出来做鹤顶红的闺房。云冰祁瞅了瞅满脸辛酸的她,点头,答应。

                    第十一章  九阕仙铃

  江浸月去醉莲池找夏雪纤问了被吸进司徒珞允身体中的事,得到的结果是那铃子并非凡间之物,乃当年她在九重天时足下一位舞姬西泠所做,取名为九阕铃,她邀夏雪纤在其间种一颗仙莲籽,如此戴上它起舞时脚边能够绽出白莲花。然而,实际却并不像西泠所想,仙莲籽没有被铃音催生绽出花来,她一怒便将九阕铃扔下凡间,叫有缘人捡了去,想必那有缘人就是司徒珞允罢。那天雪纤感应到仙莲籽的方位,发现司徒珞允已成了九阕铃的主人,她便想将仙莲籽取出,不料铃子却生出极大的仙力,将碰到它的人吸入了司徒珞允身体里,再而因夏雪纤之前将司徒珞允迷晕过去,灵魂也进入沉睡状态,自然江浸月的意识就代替了她成为司徒珞允。
  在回来的路上江浸月一直在想那个铃子的事,不知会不会有一天它突发奇想开出花来呢?不过世上竟有这样巧合的事真叫人诧异。如今江浸月变成这副模样就更不能回南海了,阿娘和姐姐一定不认识自己了罢,等司徒珞允的灵魂舒醒她就可以离开她的肉体了,可是不知那一天何时才能到来。
  就在这时,江浸月不小心瞥见花从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女子观察她很久终于准备勾搭上来,用的方法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提起手中的药罐抱在胸前猛地向江浸月撞去,于是“哗啦”一声罐子碎了,两人衣裳各湿一半,浓浓地中药味扑鼻而来。江浸月正郁闷着,女子已紧紧握住她的手:“司徒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江浸月说,抬头看她那俏皮却故作正经的模样觉得有些眼熟。
  “我也没事!”她说,又紧了紧手,激动道,“如此看来我们也算患难知己了,交个朋友吧,我叫花淅,你呢?哦——对了,你叫司徒珞允!看我这记性!”
  “……”江浸月立刻想起来,她是那个爬窗进书房只为看鱼也就是她前身的人。
  “淅儿,你又胡闹!”一眉目清明,身材修长的男子从不远处走来,大略二十来岁,他怒意满面,“知不知道你砸碎的是什么?”
  “哥,这不就是一壶药么?”花淅委屈道。
  “是药没错,可都是些名贵药材,有的价值几十两银子!你……”
     江浸月看他的脸色格外肉疼,顿生同情:有这样的妹子就算腰缠万贯破产也易如反掌……
  花淅十分顺其自然地与江浸月和鹤顶红打成一团,她似乎是府中人最头疼的一号人物,性格顽劣却是医女,得罪了她就都别想过好日子——她的手不小心一抖,那白花花的泻药就在你的碗里打滚摸爬,于是你一连几天也要打滚摸爬。所以,她换好朋友总是比换衣服还勤,也唯独她哥哥花怿对她不离不弃。如今看来她的新目标是江浸月。
   和花淅在一起最大的优点就是她会给你追溯阁中万物之源,当然,最常见的是追溯群众。譬如,她家祖上八代都是医者,譬如,宋凡祖上八代都是书生,他终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而她给他们讲的最精彩的是云冰祁。
  据说,云冰祁十岁那年就做了杀手,十四那年丞相篡权,他在战场上救了当今皇帝,并将他背出重重血泊,皇帝为报恩与之义结金兰,从此江山各分半璧,皇帝理朝政,云冰祁管江湖,凡有造反、使坏、勾结敌党的人必定死在他剑下,那叫一个威风八面。
    花淅说这话时三人正在小红的柴房里忙着烤地瓜,鹤顶红深深感慨了句:“那什么云冰祁他大爷的忒身藏不露了!”花淅被这话惊得不轻,手一抖,只听“轰”一声,她的小柴堆把旁边的大柴堆点燃了,然后整个柴房也燃了起来,一时间火光冲天。
    她“哇呀”地拖了还没来得急反应的江浸月便朝外面冲,其实江浸月很想提醒花淅她等了很久的烤地瓜再烧会儿就糊了。
  这件事直接造成的后果是云冰祁一连十多天都摆了张阴晦的脸给江浸月看,而花淅被关进为她量身打造的黑屋子面壁思过,更严重的是鹤顶红好不容易得来的小闺房——被这把火烧成了渣渣……
    鹤顶红无家可归的悲苦叫江浸月心生同情,于是她硬朝自己眼里蘸了辣椒水作痛哭流涕状扑上云冰祁的书案:“主公大人……”
   正在挥毫的云冰祁愣一愣神 ,狭长的凤目轻扫她一眼:“什么事?”
    “小女子的表哥……哦不,小女子不慎烧了主公的柴房后便一直茶不思饭不想彻夜辗转难眠,自觉犯事罪大恶极天理不容,但求主公大人可怜小女子如今孤苦伶仃流离失所……”江浸月绞尽脑汁,暗自跺脚,花淅教的台词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云冰祁本被她那悲天悯人的阵势吓了一跳,这会儿却突然没声了,搭眼见她焦躁不安神色,顿然明了,挑一挑眉:“然后呢?”
    “呃……”江浸月咬咬牙,“小女子孤苦伶仃,只有一表哥尚在人世,却朝不保夕……所以,所以……”
    门外偷听的鹤顶红一头栽倒在地:尚在人世却朝不保夕?这赤裸裸的诅咒啊!
    “所以怎样?”云冰祁搁下笔绕有兴趣地看着她。
    “所以恳请主公大人再赏表哥一间柴房,小女子定当做牛做马以报大人隆恩!”
    鹤顶红刚爬起来,闻之再次栽倒:妈的,老子这辈子就只适合住柴房吗!
    云冰祁若有所思地望着江浸月,不语。江浸月以为自己眼里的泪水干了,于是又偷偷探进兜里蘸了蘸辣椒水,然后作揩泪状朝眼里抹:“主公大人心地善良……”
    “啊嚏——”一声喷嚏打断江浸月的话,云冰祁捂着鼻子眼里寒气逼人:“你都干了什么!”
    “呃……”江浸月抱着云冰祁的臂膀蹭眼泪,那形容分外委屈,“主公大人,小女子什么也没……”
    “阿嚏!”是辣椒水,云冰祁强忍想将这丫头扔出去的冲动,呵道:“出去!”
    江浸月这回是真泪流满面了。
    计划泡汤,江浸月收拾着包袱准备让鹤顶红去睡大桥洞,突然有侍从跑来吩咐说:“主公叫孟公子搬去他左边的厢房。”
    江浸月愣了半天硬是没反应过来,鹤顶红沉吟道:“他左边的屋子不就是小浸你的房间么?”
    江浸月扶额:“我这间是他右边……”
    “……”
    于是江浸月、云冰祁、鹤顶红三人住在了一条直线上。然而那时江浸月、鹤顶红并没有产生什么危机意识,依旧和花淅厮混在一起胡扯扯疯疯癫,活脱脱三神经病患者,要么踢毽子踢翻人家药罐,要么上房赏月踩蹋檐上的瓦,要么爬树掏鸟蛋摔个惊天动地,于是清奠阁在他们的蹦达下整日里鸡飞狗跳,渐渐地阁中丫鬟仆人看他们的眼光也变得忐忑起来。
  又一次,冷雨连绵几天不散,江浸月摘了云冰祁高价移植回的五十年才开一朵的雪堇花扯花瓣数明日是雨是晴,正当她们捏了最后一片花瓣为着晴天笑得欢腾时,云冰祁绿着那张阴晦的脸便出现在江浸月眼前。
  花淅的笑声立刻噎在喉咙里,她恍然大悟般:“啊,珞允,我突然想起哥哥吩咐的药还没熬呢,先走一步哈!”说罢,一个飞身出去,也不知脚低抹了多少油,“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江浸月没来得及打住笑声,“嘿嘿嘿”嘿了半天依然跟抽筋一样。
  “明天是晴还是雨啊?”云冰祁的声音幽幽响起。
  “晴天哪!哈哈!”江浸月继续欢腾地笑,看他来者不善的眼光心里寒意阵阵。
  “司徒珞允。”见云冰祁眼里杀气腾腾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你知道你毁的是什么花吗?”
  江浸月仔细瞅了瞅,疑惑道:“不是小野花么?”
  他的嘴角便抽搐起来:“五十年才开一朵的雪堇花,你就这么给我拿去数天气了!”
  江浸月看他一副要撕了自己的摸样不禁冷汗直冒,眼珠一转计从心来,诚恳地捧了“碎尸”递在他面前一本正经道:“主公大人,听说雪堇花撕碎了更有药性……”他肉疼万分:“胡扯!司徒珞允,你怎么就变成了个野丫头?”
  那“野”字无非是个令人深恶痛绝的字眼,江浸月的心便碎了一地,虽然她每次上房爬树云冰祁都看在眼里。云冰祁罚江浸月和花淅一天不许吃饭,更不许有人偷偷送吃的,一经发现或举报便陪他们一起饿肚子,天知道这话是说给鹤顶红听的。于是阁中人皆以幸灾乐祸、终于安宁或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眼光瞟她俩。
  一过晌午,江浸月就饿得跟火舔了毛的猴子,坐卧难安,花淅也“嗷嗷”哀嚎,才发现青鸿手脚格外勤快,不说点心了,连茶渍也倒得干净。无奈之下悄悄潜入厨房,像老鼠觅食般愣是将厨房翻了个底儿朝天,却没找到一粒剩饭。花淅气息奄奄地奔去了花怿那里,没等花怿制止,就抓起几味药狼吞虎咽,江浸月欲哭无泪。
    她终于还是决定以睡眠来打发漫长时间,一路轻飘飘地晃回房间,途中正巧听说云冰祁的鸽子失踪了,前一刻还打算让它送信,下一刻它就从房檐上滚下来不见了。江浸月冷笑:哼哼,报应来了吧。

 

                   第十二章   再饿三天

    江浸月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心里悔恨万分,早知云冰祁这般刁钻,她是打死也不会去招惹他的。再一闭眼一睁眼,一只金灿灿的小烤鸡映入眼帘,江浸月犹豫着:这是……饿花眼了么?
    耳畔便传来鹤顶红的声音:“小浸你不会把脑子饿坏了吧,这么个美味家伙你居然无动于衷?”
    江浸月闻言大喜,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夺过小烧鸡报复性地大啃一口,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还是我家小红最好呜呜……”
    鹤顶红被夸得眉飞色舞:“那是!小浸为我流泪洒血,我自然要不顾一切地为小浸偷鸽子!”
    方还啃得欢的江浸月顿了三秒,然后被雷劈般跳起来:“你说什么,鸽子!”
    “是啊。”鹤顶红狐疑地瞅了瞅差点被噎死的江浸月,不就烤了只鸽子么,至于这么激动?
    门突然“砰”一声被推开,云冰祁黑着一张脸,额上青筋暴起,眼中仿佛要喷出万颗冰针。江浸月反射性将鸽子藏到身后,又不露痕迹地把啃落的骨头朝床底踢了踢:“主公大人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满面笑容几乎可以挤出蜜来。
    云冰祁四下扫了一圈,目光又回到负手而立的江浸月身上:“有东西吃,也不告诉我一声么?”
    “哪有吃的,主公大人莫不是听错了?”江浸月黑亮的眼珠转了转,“何况我正受着惩罚,饿了一天呢。”背后的动作却是轻轻将鸽子塞进了鹤顶红手里。
    “哦?”云冰祁缓步走上前去,每一步几乎踏碎了江浸月的小心脏,他扬手抹了把她油腻腻的嘴角,目光如炬:“那就是你梦中烤鸽子吃了?”
    江浸月被逼得不由倒退两步,依旧死活不认账:“主公大人,我真没偷你鸽子!”
    云冰祁却出奇的淡定:“那你走吧。”
    走?江浸月咬咬牙,这人也忒狡猾了,若自己一走便没人替鹤顶红掩护,烤鸽毫无疑问会暴露在他目光下。可若不走……她瞥了瞥正朝自己使眼色的鹤顶红,那意思像是叫她大方走吧。江浸月不知鹤顶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配合地向前跨了几步,冷不防脚下被人一绊,她便狠狠朝地摔去。
    “小浸!”鹤顶红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作势要扑上来拉她,却在云冰祁移开视线的瞬间猛地将烤鸽用力往窗外抛去。本以为万无一失,不料眼前白色身影倏然一闪,那只被啃得遍体鳞伤的鸽子已落入云冰祁手中。鹤顶红立马傻眼,叹一句自愧不如然后顺着江浸月的拽力一同摔在地上。
    “你们两个,再给我饿三天!”云冰祁沉脸吩咐,头也不回地踏门而出。
    江浸月眼前一黑,再也无力爬起来。
    夕阳带着最后一丝眷恋徘徊在天际边,金光染云犹如打翻的胭脂,斜斜扑在云府的窗棂之上。
    江浸月抱着膝盖默默坐在地上,空腹的虚脱之感让她有些体力不支,身旁是与她保持同样姿势的鹤顶红,二人皆双眼无神,一动不动的模样宛若两尊雕像。
    “小红……”江浸月幽幽怨怨凄凄惨惨的声音足已叫人回味无穷,心生怜悯。
    鹤顶红缓缓转眼,两人对视一番后心有灵犀般一齐点头,一齐起身,然后一齐跳窗而出……
    云冰祁倚窗悠悠品着茶,金色余晖落入他向外眺望着的深邃眸子里,隐隐浮现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光泽。不远一处树丛里突然惊飞了几只鸟雀,翅翼扑腾投下的黑影伴随着墙角那一红一蓝的人影转瞬消失。
    宋凡汇报了近几日府中大小琐事却久久听不到云冰祁的答复,一抬眼见他绕有兴趣地打量着窗外的飞鸟,便知他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自己言语之中,一时无奈,只好默默立在一旁。
    门外仓促的脚步渐近,一侍从神色慌张地朝云冰祁拜倒:“主公,司徒小姐和那孟惊寒趁守卫不备翻墙出府了!”
    云冰祁“嗯”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
    “主公……有些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宋凡微微上前一步,面露犹豫之色。
    “说。”云冰祁轻轻抿一口茶。
    “属下有种感觉,如今的司徒小姐似乎不是初来时的那个司徒小姐了。”
    “哦?”云冰祁转过身来定定望着他,“为何?”
    “初来时的那个司徒小姐拘谨孱弱,是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模样,而从她出走回来之后却活跃顽劣,踢天弄井,全然是个乡野丫头,并且她额间的那颗朱砂痣也是之前没有的,依主公看,司徒小姐会不会……”
    “初来乍到时人地生疏,拘谨娇弱不可避免,后来她逐渐熟悉云府成日和花淅厮混,再加亲友相伴,性子大变犹可理解。至于那颗痣,你全当是她点的梅花妆吧。”云冰祁反应平平,其实司徒珞允的变化他又何尝不清楚,估摸着,大致是从那夜他在醉莲池边撞见她形色慌张开始的吧。
    宋凡心下狐疑,明明主公也有怀疑,为何还要帮忙掩饰呢?“可是前些日子我派人暗中调查,司徒家并无孟姓亲属。”
    “那她在翼州可曾许配?”
    “不曾。”宋凡蓦地抬头,略有惊讶,“主公是说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既不能勘破,便不必深究。”云冰祁再次转身望向窗外,指间不知何时已摩挲着一枚流光溢彩的浅蓝色鱼鳞,而嘴边是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
    看主公这样应该已有答案,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宋凡反复回味着云冰祁的话,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又道:“主公,属下听说氿千刃昨日已悄声抵达忻菏,阁中要不要加强防卫?”
    “无需,静候即可。”

    江浸月和鹤顶红以风卷残云之势洗劫了黄昏下所有还没来得及收工的小食摊,他们在满街惊诧的目光之下各扛一麻袋干粮贴墙角摸索回云府,江浸月一路啃着烧饼一路思考着如何将这三天的干粮分堆藏起来,有话说狡兔三窟,自然要多刨几个窝藏点,这样就算被发现其中一处也不至于全被没收。
    鹤顶红则满口念着:“云冰祁那个混蛋竟敢这样对我们,要不是看在小浸的面上老子早就把他剁成冰渣了!”
    江浸月白他一眼,咽着烧饼含糊道:“人家供你白吃白喝也算够仁慈了,何况你还宰了人家信鸽,在云府他是老大,你就一小娄罗,若说他把你捏成渣倒是更有可信度。”
    两人忘我地叨唠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头戴斗篷的黑衣男人在与他们擦肩那瞬间听见“云冰祁”之时面上流露出的森森寒意。
    在鹤顶红的牵引下跳墙、翻窗、回屋,江浸月并没想到这一出一进居然如此顺利。衣柜、花瓶、抽屉……她绞尽脑汁地将干粮分别藏入一切可以隐蔽的物体中。
    青鸿突然从门缝里探进脑袋,低声道:“小姐你动作快些,主公往这儿来了!”
    江浸月顿时慌了手脚,一股脑将干粮并着麻袋一同塞进床底,然后若无其事地朝床上一躺,作挺尸状。
    于是云冰祁从门前过时首先看到一脸无辜加无奈的青鸿,随后便是江浸月睡意朦胧地呻吟:“青鸿,我饿……”床底还有一个不幸从麻袋里滚出来的烧饼滴溜溜打着圈儿……
    云冰祁挑挑眉,自然没有忘记这家伙最爱演戏,遂一本正经地冲身后四个随从吩咐道:“仲夏将近,鼠害频繁,你们几个便留在这里帮司徒珞允收拾收拾老鼠吧。”
    随从会意地应声,于是两人把门两人守窗,说是定叫老鼠无路可逃。青鸿捂嘴强忍着笑,江浸月则惨兮兮地躺床上抽搐:太歹毒了,太歹毒了啊!
    夜凉如水。
    江浸月第五次“砰砰”甩上门窗,她发现这四个随从真如夜猫一般灵敏,只要她在屋里稍微发出一点翻箱倒柜或是吞嚼食物的声音,他们便不约而同地推开门窗探进四颗脑袋:“司徒小姐屋里可有老鼠?”
    有个屁啊!她确定自己弄出的声音微不可闻,索性再没耐心笑吟吟地解释说自己不小心撞上了门或是无聊得挠墙。“可以收买你们么?”她悲戚。
    得来的是四颗脑袋果断地摇了摇。
    江浸月欲哭无泪,心里早已把云冰祁剁成了无数冰渣。
    第二天一大早,江浸月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准备奔去投靠鹤顶红,不料把门那两个脸平比门板的侍从就各操一只手拦下她:“司徒小姐,主公交代了,抓不住老鼠小姐就不能踏出这屋子。”
    江浸月一口银牙咬得“咯咯咯”直响,摔门跑去推窗,见窗角下的俩侍从同样一夜未眠,两双眼睛依旧贼亮:“司徒小姐,主公吩咐了,见不着老鼠小姐就不能翻窗。”
    鬼都知道他们的所谓是指她偷吃窝藏的干粮,江浸月怒火中烧,一面关窗一面巧笑嫣然:“好啦好啦,你们赶紧恢复队形,我这就帮你们找去。”
    透过窗纸看见那两条人影又端正站立于窗边,江浸月内心怒气汹涌,猛地一用力推窗,只听“啪啪!”两声,那两只脑袋就被突如其来地窗牖狠狠扇了一耳光,然后拍晕在墙上……
    “啊!有老鼠!”江浸月惊叫着,趁机抱起一个大花瓶。
    门应声而开,另外两个侍从慌慌张张地冲进屋来,还未放开眼光,便是“哗啦”一声,一侍从被身后的花瓶砸个趔趋,伴随着花花绿绿的糕点洒落,他两眼一翻直直朝另一个侍从倒去,两人滚作一团。
    江浸月这才想起花瓶里被自己塞满了干粮,也来不及心疼,扔掉手中的花瓶碎片拔腿朝隔壁房间冲去。她一脚踢开门,入眼是云冰祁风轻云淡的表情:“闹完了?”
    “我要出府!”
    “只要你走出房间便没人能拦你。”
    “你必须和我一起去!”
    “我没空。”
    “不许没有!”
    那厢鹤顶红还在惊呼:“小浸啊,你这是打算抄家了么?!”这厢江浸月连拖带拽拼命将云冰祁拉出了府门。
  
                       第十三章  一发千刃

    云冰祁自是不知江浸月发什么神经,一路默默无语地走在后方,前面是江浸月紧紧抱着鹤顶红的胳膊小声嘀咕:“你说家养的好还是野生的好?”
    “野生的。”
    “那灰的好还是白的好?”
    “黑的。”
    “嗯?”
    “黑,鹰。”
    “……”
    三人来到一片佳木繁阴的树林里,抬眼便看见头顶上方一只黑羽雄鹰高高盘旋,英姿飒爽,尖钩利爪,仿佛下一刻就要划破猎物的胸膛,掏出鲜活的心脏来。
    鹤顶红凑到江浸月耳边:“那玩意儿都在这里徘徊三天了,待会儿我就把它弄下来。”
    “可我怎么觉得那不是野生的啊。”江浸月又抬头望了望。
    “管它呢,弄下来就是云冰祁的了,哼哼……咬死他!”说着鹤顶红舞动手指,凝诀于心,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条柔韧细长、红光萦绕的赤色绳索。他将绳子一端用力向天空一弹,绳子擦过云端,下一刻已牢牢拴在了黑鹰的脚踝处。确认无误,鹤顶红握绳猛然下拽,一声尖鸣震耳欲聋,那方才还雄姿勃勃的黑鹰此时像一只风筝般被拽下了五六米距离,它惊恐地扑腾翅膀,猎杀一切如抽刀碎石的眸子迸射出强烈怒气。
    鹤顶红立马把绳子塞进云冰祁手里:“拿去,还你的鸽子!”
    云冰祁恍悟,瞥一眼拼死挣扎的黑鹰,眼里突然寒光一闪,皎皎衣袂刮出疾风,一抬脚便把鹤顶红踢倒在地。
   “你你你竟然敢踢老子!”鹤顶红起身暴跳如雷。
   “若是不踢,你现在已经死了。”
   鹤顶红诧异转头,果然见身后的槐树上深深扎进了一枚银针。
   诡异的树林深处长风破空,站在斑驳的树影之下总觉阴冷之气袭面,手中一热,待反应过来身体已被云冰祁甩出了一丈开外,江浸月心中一紧,抬头看那黑鹰划过树巅,目光犀利,展翅遮天,脚踝的红线已不知何时被人斩断。面对它的攻击,云冰祁不动声色折下一截树枝,一面自卫一面还要保护那两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却是有条不紊,安之若素。
    江浸月躲在一棵大树后偷偷观望,暗自侥幸把云冰祁带来了,又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跟鹤顶红上蹿下跳捅娄子。不由向周围瞅瞅,发现对面的大树后露出一片赤红衣角。鹤顶红同样提心吊胆地隐藏身影,心知自己的节操早已被江浸月鄙视得寸缕不剩。
    轻巧的枝条在云冰祁手中转化为断影利刃,不消片刻便已势如破竹之力击得黑鹰节节败退,最后惨叫一声直奔云端再也不敢轻易接近。云冰祁并未因此扔掉枝条,他漫不经心地接住一片翩然飘落的竹叶,放嘴边浅吹一曲,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刹那又一颗银针飞泻,锐不可当地将云冰祁手中的竹叶划成两半,然后在他偏头躲闪的瞬间擦过发丝,钉入他身后的翠竹之中。
    那头戴斗篷,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如魑魅一般出现在云冰祁面前,他整个人仿佛从地狱最阴暗之处飘来,被斗篷遮了大半的脸只能望见他刀削般的下颔,以及冷若冰霜的薄唇。“云师弟,好久不见。”
    “千刃师兄,别来无恙。”
图片

    乍一看以为是对失散多年的师兄弟重逢,深究之后才发现那刻意寒暄里隐藏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江浸月不由地又朝树后缩了缩,那人的银针甩得出神入化,云冰祁的剑法照样不可小觑,两人这么打起来真不知会是个怎样的场景。
    斗篷男人突然向天空吹了一声哨子,那黑鹰如得军令般盘旋而下,轻轻歇上男人的肩头,褐色眼眸里显出几分若隐若现的温柔来。
    “两年前我们约下的生死对局如今也该有结果了,三天之后,我在此地等你。”
    看着一人一鹰远去的背影,鹤顶红抹一把额间冷汗,又深深舒一口气,大爷的,那玩意儿的主人竟是这么个彪悍的男人,果真有其主必有其鸟啊!

    江浸月一直觉得自己和鹤顶红有着极大的代沟,自从他搬去云冰祁隔壁时她就开始担心他们俩那水火不容的性子会不会突然干起来,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的确不是多余,这才多久,云冰祁已罚他们饿了四天肚子,又这样那样的上蹿下跳、艰辛复仇,向来猖狂的鹤顶红竟也被训得规规矩矩。
    然而江浸月与鹤顶红又面临着更大的沟通问题,因为他们之间隔了一个云冰祁。
  由于白天又是打架又被那黑鹰吓,江浸月觉得身心疲惫,夜里睡得很沉……
  这时突闻“小浸,小浸——”的吼叫,她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开窗见鹤顶红从他那小窗里探出半个身子,焦急如焚。
  “怎么啦?”江浸月极其困乏。
  “你把我的发绳放哪了?”
  “你衣兜里。”答完低骂一声关窗准备继续会周公。
  “小浸,小浸!”
  “又怎么啦!”搭着眼皮起身开窗。
  “我快死了……”
  “那就趁早!”强忍想打人的欲望。
  “没良心的,我们好久没看到阿衔了嗷——”
  “会见到的。”关窗,回床。
  “小浸!小浸!!”魔音灌耳。
  江浸月恼怒,也不知怎么的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石砚,再次起床开窗。
  “其实我要说的是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阿衔……”
  江浸月抓狂,手中的石砚再也忍不住狠狠向他砸过去,正想破口大骂:“丫的!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时,他们之间的窗突然“吱呀”一声被拉开,云冰祁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便出现在她视线里。
  江浸月暗叫不好,果见那石砚极其精准地向云冰祁白皙的额上飞去,只听着“啪——”一声巨响在静谧的夜空显得格外嘹亮。
  江浸月:“!!!”
  鹤顶红:“???”
  云冰祁:“……”
  江浸月像把天砸了个窟隆般心惊胆战地望着云冰祁额上汩汩淌着的鲜血,那画面犹如曼珠沙华怒放在冰山之上。她十万火急地冲进他房间,战战兢兢问道:“你你……痛不痛啊?”
  云冰祁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痛苦的表情:“你来试试?”
  江浸月突然想起了三日之后他似乎和那斗篷男人有个什么生死对战,顿时心里惴惴不安:糟了!这一受伤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发挥?万一他因此丧命,自己岂不罪大恶极!
  她赶紧冲到他面前:“别怕,我……对你负责,我给你包扎……”她不由分说地奔出去,绕了几圈,终于厨房的大缸里发现了可以为云冰祁清洗伤口的清澈水源,为了知道水安全与否,她还用手指蘸着尝了下,毒是没有了,不过为什么这水和南海的水一个味?
    等她风风火火地奔回来时,云冰祁正坐在烛下细读一本书,看到江浸月,他将手中的书往旁边一搁,冷道:“再迟点,我就因失血过多身亡了。”
  江浸月满脸歉意:“谁让你不告诉我水在什么地方呢?”然后兀自地将棉帕浸入水中,又拧了拧才放心地拿到他额上,不想,棉帕刚碰到他伤口,他就吃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你在哪儿弄的水?”云冰祁问。
  “厨房啊。”江浸月说,心里便忐忑起来,“水里没毒,我尝过的。”
  他目光一变,嗔责道:“这么说你是故意用咸水为我清洗伤口?”
  “这不是海水么?海水都这个味呀。”江浸月疑惑,还没弄明白咸水就是海水这个理论。
  “厨房里的海水都是用来取盐。看来对于司徒卓的死你还是耿耿于怀,不过我倒很期望有一天你不再用这些雕虫小技,能够痛痛快快地给我一刀。”云冰祁的眸中隐隐有嘲讽之意,自打江浸月吃了他的鸽子又骗他被黑鹰攻击后,他对她几乎没有好脸色。
  江浸月压根儿就忘记了自己和他还有“杀父之仇”这桩子事,正想发话,双手抱胸倚在门口看好戏的鹤顶红突然插嘴道:“司徒卓是谁呀?”
  “司徒珞允她爹。”江浸月答,想想觉得不妥,又补上一句,“也就是我爹。”
  “咦,小浸你不是没有爹么,怎么又有了?”鹤顶红总是这样口无遮拦。
  云冰祁犀利而又怀疑的眼神立刻探了过来。
  “表哥,爹爹生前不就泼了你盆洗脚水扔了你一把大砍刀么,你六亲不认也不能陷我于不义呀。”江浸月瞪着他,故意加重“表哥”二字,又提了他的伤心事。
  鹤顶红这才恍然大悟,配合道:“哦,那个老狐狸,老子还没泼回去,他怎么能先死了!”
  “……”
  云冰祁似信非信地收回了目光,冷冷对江浸月说:“既然这样,你还是叫个丫鬟来帮我打理伤口罢。”
  看来他对江浸月仍然怀有戒备之心,要说在他眼里她是个随时都会杀他报仇的人,如此这般,倒也是人之常情。可江浸月还是一股脑地将棉帕砸在了他头上,咬牙道:“要不是老子砸伤了你,老子才不会管你是死是活呢!”
  “咦,小浸你居然也学会说老子了!”鹤顶红大惊。
  云冰祁着实被江浸月气得不轻,他脸色僵硬犹如万年玄冰,见之都觉得寒意袭人。江浸月理也不理他发作的寒气,大步流星地晃回了自己房间。
  堂堂清奠阁主被一个小丫头如此羞辱,想必他在梦里都会磨刀霍霍。为此江浸月付出的代价是整个晚上都躲在房里,不敢踏出房门半步,生怕云冰祁将她捞了去千刀万剐或者逼她吞下一座冰山。

 
                        第十四章   黑白交错

  青鸿一大早地就来服侍江浸月起床,依旧是那套水蓝色珞纱裙,似乎她不穿上,青鸿这辈子也不得心安一般,江浸月乖乖就范,任她在自己腰间摆弄。
  那是一套十分淡雅的衣裳:水蓝色轻纱为主,浅白色镂花为辅,水袖、束腰,远远看去,整个人像是从深海中走来,全身都招惹了海的清泠之色。有种洗尽铅华的味道,带着绝于尘外的游灵之感,仿佛时空不再远隔,在她身上就能听到来自大海最尽头的浅唱低吟。不得不说,司徒珞允犹如误落凡尘的仙子,一个转身,便是清新飘逸。
  “小姐好美呢!”青鸿赞叹。江浸月喜滋滋地笑,突然为着拥有了这样一副躯壳感到自豪。
  青鸿边为她打理头发,边闲磕道:“小姐知道主公受伤之事吗?”
  “他怎么了?”江浸月佯装惊讶,心想还是先不让她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听说主公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今天整个额头都肿得不成样子。主公功夫了得,真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将他伤成这样。”
  江浸月干笑了两声:“兴许是别人不小心伤了他吧,没想到他那么一个大杀手,竟处理不来自己的伤口。”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主公闯荡江湖少说也有个十年,哪次受伤不是自己打理的,这次却由着不理,真是好生蹊跷。”
  “或许他以为自己百毒不侵呢。”江浸月继续干笑。青鸿沉默了好久,突然问:“小姐,你恨他么?”
  “为何这样问?”江浸月疑惑。
  “奴婢听说主公他……杀了小姐的生父,所以……小姐为着报仇才从翼州来到忻菏。”
  “的确如此,可这毕竟是当初的想法。”现在或许不是了,因为她并非司徒珞允,江浸月在心里补充道。
    “那小姐还会报仇么?”青鸿显得有点激动。
  “鸿儿似乎很关心这件事。”一个清扬的声音响起,江浸月和青鸿同时向门外看去,是宋凡。
    青鸿脸上顿时红云翻飞:“奴婢怎敢,奴婢只是巴结了小姐,想多与她谈心。”
  “那就好,记得以后少说话,多做事。”宋凡露出一抹宠溺的笑。
    “嗯。知道啦……”青鸿娇羞道,听得江浸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司徒小姐,宋凡今日是因主公的伤而来,主公莫名受伤此事非同小可,不知小姐是否知情,或者昨日夜里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这人都亲自找上门了,自己还有不承认的道理吗?况且阁中也只有她的嫌疑最大:“不用查了,云冰祁是我砸伤的,他没有告诉你么?”江浸月说。
  宋凡摇摇头:“他只道自己没事,人却恍惚得几近昏迷。”
  “这么严重?”愧疚感立刻淹没了江浸月,真不晓得是她下手太狠还是他脑袋太脆弱。不过既然他伤得那么重,昨晚为何还悠哉悠哉地坐在灯下看书等我去找水呢?想增加她的负罪感么?不!他大抵是被砸傻了。
  “敢问小姐用的是什么误伤了主公?”
  “石砚啊。”
  “石砚?”
  “小浸小浸!”鹤顶红便在此刻冲进了房间,他一脸受刺激般愤懑加悲哀,旁若无人地扬了扬手中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向江浸月咆哮:“你居然用这么大个石块砸我!多少年的感情了啊?!若不是别人替我挡下我就真死在你手上了!”
   她揉了揉耳朵,一脸歉意:“这不没砸到你么?”鹤顶红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宋凡抢了先:“孟公子可否将石砚交与我细看?”
    鹤顶红二话不说便将石砚递给了他:“这么重这么大的家伙,真不知那鬼丫头是从哪弄来的。”
  宋凡拿在手中摩挲了几下,神色蓦地一变:“司徒小姐是在何处取到这石砚的?”
  “枕头下面啊。”江浸月补充道,“晚上就搁那了,我以为是青鸿用来给我垫枕头呢。”
  “奴婢不知情。”青鸿辩解道。
  宋凡的脸色变得更加深邃,说了句:“在下还有急事,先告辞了。”然后形色匆匆地转身出了房间。
  想来确实对不住云冰祁,江浸月便拉着鹤顶红打算去探探情况。踏出门槛,发现云冰祁的门口守了四个丫鬟,一个个皆是满面的担忧和谨慎。她拉了个为首的丫鬟问:“你们主公他还好么?”小丫鬟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青鸿,低声回答道:“主公还在昏睡。”
  云冰祁依旧那样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不同的是此次他的面容染上了苍白之色,再加之睡去也不忘保持副清冷模样,所以更是冷若冰霜。看来他这次即便没有生命危险,多少也是脑震荡。
  “你看你把人砸成啥样了!”鹤顶红唏嘘道,“不过幸亏我天性属火,否则迟早都会被他冻成大冰块儿!”江浸月恍悟:“难怪你们一见面就能干起来,缘是水火不相容呀。”
  “小浸你不才是水么,他属冰的。”鹤顶红纠正说。江浸月琢磨片刻:“小红言之有理,你们冰火一块儿干架总能引发我这个水的崩溃。”
  鹤顶红分外淡定:“如若水崩溃了,泛滥成灾,咱不都得死么?”
  “……”
  直到江浸月准备离开时,青鸿都还定定地望着云冰祁——江浸月从未见过她如此奇怪的眼神。“青鸿我们该走了。”她唤道。青鸿这才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恢复为往常的无辜懦弱模样:“是。”
  “你刚才怎么了?”江浸月问。
    “就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鹤顶红接过她的话。
  “奴婢……奴婢还不是担心主公的伤势么。”青鸿埋头,隐藏了脸上所有表情。
  对于江浸月的失误,夏雪纤并未责怪,她屈指施法,光影移流间有两个玲玲珑珑的瓶子显出形体。“这是荷尖仙露,可以治疗一切创伤,去疤于无痕。他以前一直习惯以此疗伤,凡间的药想必不适应。”
  江浸月住这个小瓶子,心中流淌着不知为何的情绪:如果没有劫难,她和云冰祁会不会就是对令人羡煞的神仙眷侣了呢?
  “哎,这么好的东西仙子那还有吗?也送我几瓶呗。”鹤顶红总不忘讨点小便宜。江浸月使劲瞪他:少在那丢人现眼!
  从醉莲池回来的路上鹤顶红一直在和她说青鸿:“你看她当时那仇恨的眼光,小浸你可要当心了,说不定改明儿就把你杀了为她的主公报仇呢。”
  “我可是她主子,她有那个胆量么?”江浸月自信满满,凭借青鸿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就知道她并无恶意。
  “这可不一定。”鹤顶红说,“搞不好她爱上了自己的主公呢。被仇恨熏红了眼的女人最可怕,特别是那种你伤了她最爱之人的女人,定会千方百计地找你报仇,把你碎尸万断。”
  江浸月一脸诧异地瞅了瞅他:“你不会又想起了那卖猪肉男人的老婆了吧?”
  他揉揉鼻子:“幸亏我懂那么点法术,否则早沦为她刀下亡鱼了。”
    江浸月表示很淡定,鹤顶红的遭遇总是那么非同凡响,似乎天生就长了张与那些彪男悍妇不共待天的脸。她撇撇嘴:“谁让你招惹的不是卖猪肉的就是刽子手呢?再说你一身大红如血,叫谁没有想宰你的冲动?”说着便伸手去推云冰祁的房门,奇怪的是门却丝毫没有要屈服的意思,或者说被反锁了。
    难道云冰祁醒了?不就脑袋被花淅包成了颗粽子么,有这样见不得人?江浸月俯身从门缝中望进去,隐约有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一黑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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