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也静

一朵云蹲在对面的山坡（10首）
      陕西 空也静

1老兵

他一点点从身体里取出
残留的弹片，取出搁在心里的痛
一锤一锤地敲打，抛光成一只手镯
并反复叮咛儿子，一定要把这些仇恨
一代一代传下去，而挂在胸前的军功章
他得带走，带到坟里去

2刻墓碑的老人
 
他轮起铁锤
一下一下地敲下去
把一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一笔一划地
工工整整地砸进石头
让那些不慎跌倒的人
换一种活法
重新站立起来
这辈子他就只干这件事
像一个活尚
不停地敲打着木鱼
像一个乐人
轻弹着古老的琴弦
他选了一块上好的石材
留给自己
他说靠山就得吃山

3军号
 
军号释放着不同的指令
多年我都被这些声音不断地敲打
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习惯了遵从军号表达的意思
起床、洗漱、吃饭、训练、熄灯
已忘记了冲锋
忘记了一把铜质的军号
怎样从死人堆里爬起
带着遍体的伤痕
现在就躺地军史馆的玻璃柜里
多么安祥
像一名身经百战的士兵
时刻都会站起来

4一朵云蹲在对面的山坡
 
一朵云蹲在对面的山头
越看越像一个人
沉重的心事将腰杆越压越弯
他只是一袋接着一袋
抽着汗烟，一个下午
倒不出眼里几滴泪
他被突然聚来的忧伤
越捆越紧，黄昏吹来一阵风
一切烦恼便烟消云散
天空蓝得像一湖死水
一点就破 
 

5生活
 
时光磨光的刀
专捡要命处下手
动作娴熟而老道
剁、切、剜、割
刀刀见血
 一些看不见的内伤
很容易疏忽
痛从脚尖沿着胸膛
一直爬到头顶
哭是多么地徒劳
眼里已挤不出一滴泪
你得背过夜晚的注视
一针一线地
把满身的伤口
缝合
 
6入侵者
 

光天化日下，我只带一把锹
我要掘坟挖墓
把他们一个个刨出来
钉在靶心，从早到晚地瞄 
当犯下的罪恶又一次从眼前闪过
我忍不住扣动扳机
把一串子弹射向胸膛
还觉得不解恨，就拔出刺刀
一个个剜出狼心狗肺
喂猪

7夏天

七月削尖的阳光

像一把带毒的箭

被天空拉弯的弓射落

沿八百里秦川一路向西

一座城就是一堆干柴

一点就燃

揭开黄昏的锅盖

身体已捏不出一点水份

梦走到半道

躲在一片叶子下乘凉

8味道
 
生活越来越清心寡欲
一双筷子再也捞不起
丢在记忆里的酸甜苦辣
越来越重的口味
甚至尝不出一枚杏子的味道
我得准备足够的葱姜蒜 
不断地刺激
喂养出一点力气
死死地拽住时光的尾巴
把跌倒的早上扶起
摇摇晃晃地挪向黄昏
 

9影子

从东边刮来的风
把你吹进我的眼里
像一粒沙，我揉了又揉
还是揉不出
从此，你就像一粒种子
在我心里发芽
长成一座大山 
高过昆仑山的雪峰
我用力搬了多年
竟纹丝不动
 
10出发
 

又得把分分秒秒算计 
给没完没了的堵车留下足够的时间
又得耐着性子，压住内心的火
听航班因机械故障而延误
又得提心吊胆
把自己交给颠簸的气流
这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马航
而我的出发只是为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