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态炎凉〔续二〕
个人日记
王家大院倒了,而且倒得那样的匆忙,那样的惨烈。从一滩血肉中爬出来的三爷爷,除了坐在草鞋架上编织那有跟有尖大大小小的草鞋外,就很难看到那张死人般的脸了,只有那双混浊的眼睛时不时瞅着躺在床上那恨铁不成钢的的孽子——我们的父亲。那张能把死人说得活的嘴也完全丧失了生气。
这个院已不成院,前后左右早被土崩瓦解了;这个家已不成家,活着的男人如同几具心脏还在蠕动的僵尸,只是到了夜深人静时,就会传来细细的,阵阵的哭声,那哭声听上去半是女鬼,半是幼狼,哭得人烟都要绝了。
月光从那破落的墙缝里射进来,能看清那一张张死灰的脸,此时没有了鬼哭狼号,整座茅房反倒显得阴森可怕。好在会有斜依在母亲怀中的小干柴棒,含着癟癟的乳头叭哒叭哒的吮吸声,给这死气沉沉的家带来一丝丝生气。
这三间茅草屋原是用来喂养鸡鸭猪狗的,如今一家八口挤在一起自然紧巴巴的。不过还好,曾经腿脚勤便的那些三姑六姨、七叔八伯、叔公叔婆早已老死不相往来了,也还算得上六根清静 。 只有那李麻子大伯,时不时呼扇着破长衫溜进来蹭口饭吃。这个李麻伯不像坏人更不像好人,不过,每当他一踏进家门,我们几个自然就如同见了瘟鬼一样躲闪不及。因为他一见到我们,就把我们的脸扯得酸疼酸疼,说是做“民营军”。〔至今我们还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再加上他那一股恶臭,真叫人厌恶万分。连那些武装民兵见了他,也会离得远远的。不管什么时候,他老是念着一句话:“我是抗日英雄,我亲手杀死了几十个日本鬼子……”不过谁都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只有母亲总会把原本不多的饭菜分上一份给他。躺在床上的父亲倒是很希望李麻伯的到来,因为,他会在父亲床前不厌其烦地讲述他那抗日英雄事迹,只有这时父亲才没有了孤单寂寞。
父亲是三爷爷去世的第三年清明节的早晨去世的。 父亲几十年的血流了一枕,血腥浑厚,父亲蜷缩在自己的血里,看上去好像一只炸熟的虾。
那天天还早,母亲把灶烧起来,给父亲准备了开水,母亲就下地了。我们兄妹都还在睡梦中,突然被叔奶奶的干吼声吵醒,我睡眼朦胧地从父亲的脚头爬起来,张开那双惊恐的小眼,只见床上地上到处是血,一家人围着父亲哭得天昏地暗,我也“哇”的一声哭开了。尽管当年的父亲如此混账,必竟血浓如水啊!母亲晕过去几次,她曾经为这个男人这个家付出多少,承受了多少,父亲是知道的。但直至他悄然离世也不曾提起过。
荒时三月,青黄不接,家里几乎断炊了。“人死怎不能就这么摆着吧,别只顾哭了,想想办法吧,入土为安呢。”隔壁的家族说话了。母亲悲伤地说:“总得有个筐子给收敛尸体,还得请几个人抬上山去吧,家里什么都没有……”正在为难万分时,李麻伯不知从哪儿扛来了几块木板,放下木板,手从长衫的破洞里摸摸索索了老半天,掏出皱巴巴的几块钱来,递给我妈。“拿着去办事吧”就这样才把父亲的丧事办了。从那时起我们觉得李麻伯真的有些像好人了,也不再那么讨厌他了,在我们的嘴里李麻子变成了李伯伯了。家态炎凉之时的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在我们兄妹心目中如此光润如珠。
这个院已不成院,前后左右早被土崩瓦解了;这个家已不成家,活着的男人如同几具心脏还在蠕动的僵尸,只是到了夜深人静时,就会传来细细的,阵阵的哭声,那哭声听上去半是女鬼,半是幼狼,哭得人烟都要绝了。
月光从那破落的墙缝里射进来,能看清那一张张死灰的脸,此时没有了鬼哭狼号,整座茅房反倒显得阴森可怕。好在会有斜依在母亲怀中的小干柴棒,含着癟癟的乳头叭哒叭哒的吮吸声,给这死气沉沉的家带来一丝丝生气。
这三间茅草屋原是用来喂养鸡鸭猪狗的,如今一家八口挤在一起自然紧巴巴的。不过还好,曾经腿脚勤便的那些三姑六姨、七叔八伯、叔公叔婆早已老死不相往来了,也还算得上六根清静 。 只有那李麻子大伯,时不时呼扇着破长衫溜进来蹭口饭吃。这个李麻伯不像坏人更不像好人,不过,每当他一踏进家门,我们几个自然就如同见了瘟鬼一样躲闪不及。因为他一见到我们,就把我们的脸扯得酸疼酸疼,说是做“民营军”。〔至今我们还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再加上他那一股恶臭,真叫人厌恶万分。连那些武装民兵见了他,也会离得远远的。不管什么时候,他老是念着一句话:“我是抗日英雄,我亲手杀死了几十个日本鬼子……”不过谁都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只有母亲总会把原本不多的饭菜分上一份给他。躺在床上的父亲倒是很希望李麻伯的到来,因为,他会在父亲床前不厌其烦地讲述他那抗日英雄事迹,只有这时父亲才没有了孤单寂寞。
父亲是三爷爷去世的第三年清明节的早晨去世的。 父亲几十年的血流了一枕,血腥浑厚,父亲蜷缩在自己的血里,看上去好像一只炸熟的虾。
那天天还早,母亲把灶烧起来,给父亲准备了开水,母亲就下地了。我们兄妹都还在睡梦中,突然被叔奶奶的干吼声吵醒,我睡眼朦胧地从父亲的脚头爬起来,张开那双惊恐的小眼,只见床上地上到处是血,一家人围着父亲哭得天昏地暗,我也“哇”的一声哭开了。尽管当年的父亲如此混账,必竟血浓如水啊!母亲晕过去几次,她曾经为这个男人这个家付出多少,承受了多少,父亲是知道的。但直至他悄然离世也不曾提起过。
荒时三月,青黄不接,家里几乎断炊了。“人死怎不能就这么摆着吧,别只顾哭了,想想办法吧,入土为安呢。”隔壁的家族说话了。母亲悲伤地说:“总得有个筐子给收敛尸体,还得请几个人抬上山去吧,家里什么都没有……”正在为难万分时,李麻伯不知从哪儿扛来了几块木板,放下木板,手从长衫的破洞里摸摸索索了老半天,掏出皱巴巴的几块钱来,递给我妈。“拿着去办事吧”就这样才把父亲的丧事办了。从那时起我们觉得李麻伯真的有些像好人了,也不再那么讨厌他了,在我们的嘴里李麻子变成了李伯伯了。家态炎凉之时的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在我们兄妹心目中如此光润如珠。
文章评论
竹影清心
看望悠姐
斑竹
[em]e181[/em]文笔淳厚自然。探望朋友!
寒嗍
此文用饱含深情的笔调写出了家的崩溃,世态炎凉,含蓄的表达,精巧的构思,让人不得不承认“佳作”
寒嗍
时代使人造就,时代使人失去。无言
浅清
[ft=,3,] 这个院已不成院,前后左右早被土崩瓦解了;这个家已不成家,活着的男人如同几具心脏还在蠕动的僵尸,只是到了夜深人静时,就会传来细细的,阵阵的哭声,那哭声听上去半是女鬼,半是幼狼[/ft] [ft=,3,] 比喻贴切,很寓意,呈现出那个年这个家一片凄凉的景象[/ft]
浅清
文章最后含意深刻.[em]e179[/em]
一蓑烟雨独为客
嗬!这几天我忙没上网,不曾想你就趁着这公功夫弄出这半篇好文章来!不错,真的不错,文笔成熟,构思独到,人物刻画只寥寥数笔便有模有样,佩服!
宁静
今天不早了,多天没上网了,才看到,等有时间再来欣赏![em]e100[/em]晚安!
斑竹
花开有声,落笔成文。
万山红遍
一部家史,写出了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的变迁。有过辉煌,有过破败,催人泪下!
万山红遍
静待续集[em]e160[/em]
宁静
朋友先后著述不凡家史之佳作,不同于普通的家谱,记载着家族兴衰的史实。发自肺腑,催人泪下!
悠然
斑竹
盼见妹妹新作。近来一切可好?祝妹妹健康快乐!
说说
父辈们生活的那个年代,社会总体处于贫穷落后的状态。悠然家虽因父亲的原因家道落败了,但也与社会发展水平有关。很是敬佩老母亲,祝愿老人家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