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日记

文/雪小蝉

众动物中,我独喜猫。
它属于黑夜。它属于灵性。
它属于隐秘的不能说的闪动。带着诡异与神秘。是一个准确的预言者。
与它灵动的双眸对视,常常会心中一凛——看破的刹那,如悟禅机。所谓心怀鬼胎,在刹那间被破译。在与它长久的对视中,会渐渐崩溃,心思慢慢变得式微,变得脆弱和不堪一击。
突然会想流眼泪。
它是唯一的解读者。
安静地看着你。在阳光下,一盆不知名的花,猫,以及比猫更孤独的时间。时间之内的我。
养猫的人孤僻。多数是。养狗的人喜欢热闹,只有养猫的人,不想得到温暖,只想与猫在对视的过程中,得一知已。
孟小冬晚年养了很多猫。丰盛、铿锵,冷香扑鼻……孟小冬,是最孤独的一只猫。父亲一生唯养猫。他说,猫安静。就软塌塌地卧在他的旁侧。总是。父亲说,最有灵性的动物就是它。
我懂。
它有一张狐媚的脸。狐太远了,不能养。它仿佛狐的仿制品,出现在日常中。
那古代宫庭中政变或者情杀,它是唯一的见证人。有人说武则天最怕猫,看到就会惊吓或昏倒。
而猫的体态,多么逶迤。看到猫走路,一定会心旌荡漾。那是一个妙龄的女子在走路。模特走路一定要叫“猫步”。而这用心险恶之美,几乎步步是诱惑。
是有些夸耀,是有些炫美。
可是,不应该么?它如此妖媚,如此动人,如此想以一场必要的温柔来袭击这日常中的日常。
与人类最密切的动物只有它和狗。就在我们身边。
看似日常,小小的一团,软软的围绕着你——少时,家中伺一白猫,我十三四岁,每天要上晚自习。冬天寒冷似刀,她卧在我的被窝上等我回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钟到我怀里,温暖了我这一身寒气的少年。那毛绒绒的一团,抱在怀里,有一种柔软的吸引。
夜里它醒了,会轻轻地舔我的耳朵。
醒了,看到它亮亮的眼睛,闪着鬼魅之光,似午夜的孤魂,叫醒你。岛瘦郊寒的冬夜,这样的对峙可以影响绵延一个人的一生。
生活的毒,含在猫的眼睛里。闪着灵异的光,悄悄地凝视的刹那,足以崩溃。
猫有九条命。
猫样女子,也有九条命。
八条命让谣言或祸水杀死了,还剩一条或半条,以为会命悬一线。一个华丽转身,便是再重新复制九条命。杀吧,杀不尽。这九条命,个个妩媚,以一种妖术,动荡人间。
猫样女子,妩媚着这世间的不安与锐器。常常会想起张曼玉,爱过多少次?每次以为死掉了。却又活过来,再爱,重新那样投入。猫样的年华,悄然踱步,离现实和忠诚多远呀。
当然自恋和自以为是。
观察过猫走步吗?静悄悄来到你身边……你一回身,看到的是它在凝视你。
如果于午夜,就是一场聊斋志异。
它也必然孤独。因为太过妩媚——凛杀杀的妩媚,绝对以媚示人。这样的烟视媚行,绝不大众。引起众怒吗?当然会。让别人嫉妒么?也会。示弱么?猫一往无前。一往无前的妩媚与凛洌。那前世的狐媚之气,那动人的神秘与不可说,都在它的身体之内。
也在它的灵魂之内。
这猫儿,胭脂颊、青螺眉、珍珠面……生生把人魂儿吸走。
在798,看过一场音乐剧《猫》。
那是音乐剧历史上最成功的剧目。
群猫出来时,我有些发冷。
它们发着冷光,穿着冷艳的金属感的衣服。眼神凄离迷美,特别是“魅力猫”。年轻时是猫族中最美丽的一个,厌倦了猫族的生活到外面闯荡,但尝尽了世态炎凉, 再回到猫族时已丑陋无比——她的样子最像人类,长发披肩,身穿黑色晚礼服,脚蹬一双高跟鞋……多像我呀。一直在外面游走,游走,等待回来时,光阴瘦瘦的, 瘦得都惨绿了。
那天天气很冷。是室外。798搭了非常前卫的台子,我站在很边缘的地方。
忽然想流泪。
是冷么?
是冷。初冬的天气,暴裂的音乐,黑色的金属的舞台,跳舞的猫、相爱的猫、离散的猫。离人世间最近也最远的猫。
这台音乐剧《猫》来自诗人艾略特的诗。诗人,多么像猫的诗人。
猫样男子,别有一种孤独的意味。
最像猫的,是金城武。
他有一种别致的冷艳。近不得身,浑身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意味。那是一种艳冷,不腻,不脏。只觉得是寒冷的冬天呼出的气息,又干净,又冷冽。
老杂家黄裳和黄永玉是两只老猫。老了,妖气更重了。爱读二个老头的书,分明是两个老猫,狡猾又妩媚着。
黄裳因为年轻时迷恋黄宗英,他笔名便叫黄的衣裳。而黄永玉,更是好玩的老头,自称受过初二的教育。16岁开始木刻为生,曾任瓷场小工,小学教员……读书画画写字,终成一代大家。
《世说新语》中有句话,可以给这些猫样男子:“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猫与我也周旋久,猫是我,或者我也是猫。单为这九条命,我也愿意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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