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

      我背着月月的吉他去找她的老师调音。这多少有点难为情。她好长时间没去学习了，没时间是个牵强的说辞。其实是她不想去学习了。我去，谁让我当妈呢。再说看在花了我两千大洋的份上。

      月月之所以当初要学吉他，是因为她年级里有一个她认为是帅哥的男孩正在学习吉他。
    “妈，他好帅呀！”
    “咱俩眼光不一样，好不？，我都不知道他能帅到那里去。”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毫不掩饰对异性的好感。她可比她妈那时候敢直言。我上高中那会儿，还只是到偷偷地对某男行注目礼的地步。
    “我要学吉他”
    “学什么学，你不是想学吉他，而是想有个和那个男生一样的爱好，目的不纯。让他知道了，很丢人的，知道不。你要是在别的方面有长处，照样可引来别人的注目。”我越来越发现，我的语言能力有些苍白。我的三言两语能改变她的想法吗？

      月月下定了决心，专门拿回来几张学吉他的小广告。
    “妈，你打电话问问学费。要不我自己问，我该怎么问呢？”
    “我没同意你学吉他，一个女孩子学那个干嘛，对你以后有啥帮助。能帮你赚钱吗？你学点绘画呀，舞蹈呀的都比这个强。学以致用，知道吗？”。我急了，完全没站在她的立场考虑问题。甚至有点势利眼。
 
    “你以前让我学跳舞，我不喜欢。你让我学画画，我也不喜欢。你选择的都不是我想要学的。这回我自己选择学---吉----他。”我开始头疼。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真的是没发现孩子对什么感兴趣。花费了一堆银子的结果，是没得到什么果子。 几次三番地，孩子毫不妥协。我给她定了一个我觉得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期中考试，你要是学习成绩往前提高一百名，我就同意你报班。心想：考不好，别怨我。

     结果---------她胜了！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言出必行，我不得不给她找个吉他班。

     附近就有一个授课点，只是那个老师，我觉得有点别扭。三十出头的一个男人，个不高，黑瘦，有点另类。穿着冲锋衣，脚下是军警靴，头戴韩国军帽。门口停放着一辆吉普，车身上喷涂四个大字“刘龙吉他”。车顶上斜架着一辆山地车。给人印象特别深刻。经常在路上看见他开着它呼啸而过，很拉风的样子。

      培训班的教室不大，被隔成三个部分。最外面是这样的：一侧木架上摆放着一架古琴，这让我联想到那首《笑傲江湖》来。我想象不出以刘老师的打扮怎能弹得出那种清和淡雅的韵味来。好像老师说，他花了两万买来的。门里的另一侧地上是一个磨盘改制成的两层茶台，搭配紫砂壶还可以。怎么还有酒瓶呢？多么随性的一个老师吧，把酒当歌，人生几何。中间屋子的两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吉他，七、八个圆凳随意摆放。最里面的屋子算是他的休息室吧。

     我并没有觉得他教出来的学生就一定很好，只因为那个吉他培训班离家近些。对交通状况日益拥堵的今天，月月的出行安全是我必须要考虑的。学费是付过了，而且价格不菲。我突发奇想，反正掏过钱了，不如我跟着月月学算了。让她当我老师。一则，让她有点责任心。二则，我也学会点业余爱好。当我向月月提出由她担当二老师时，她满口应允。我心里暗暗想：这回，学费没白掏。

      我开始按照乐谱练习《小星星》。许是年龄大了，记忆力减退。弹完后面的，忘了前面的。一首短短的曲谱，我练了三天。等弹出那么点意思时，我开始沾沾自喜。而月月练习指法手指肚都磨出泡了。------不吃苦中苦，难得人上人。我这么激励月月。

    “来，月月，老妈给你露一手。”月月撇撇嘴。
    “你的指法不对，应该这样，按这里。 ”她拉过我的手指。我慌忙挣脱。
    “我只是玩玩而已，主要是你学，你学会了是吧，在学校的晚会上给他们露一手，让他们也惊艳一下，多好。|”我时刻不忘鼓励月月，怕她打退堂鼓。

      我对月月的要求也不高，会弹出那首我俩都喜欢的《斯卡布罗集市》就行。后来的后来，事情的发展不如我想象那般顺利。
    “这个老师太严厉，老是训人。给我讲两句，就去旁边和别人喝酒了。”月月回来对我说。
    “我也觉得你没有天天练，一天保证一个小时练习，你做到了吗？练习是一件枯燥的事情，你只看到别人舞台上的风光，看不见人家背后的艰辛。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成功吗？”月月烦得右手在吉他弦上乱扒拉一通。看得出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老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别管老师怎么。”我劝她，好像也没能说到她心里去。

      每个休息日，我都要和月月在去不去学吉他的事情上纠缠一番。
    “老师让我练好了，再去。”
    “那你赶紧练吧”可到了明天、、、、、、
    “我还得做作业呢，还得和同学出去买书呢。”我知道月月在和我打太极。

     到了下一个休息日。
     #￥%……&*
     太极拳又开始上演。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我实在忍无可忍。俩月了，才学六节课时，吉他都该长毛了。

    “月月，你的男神是不是现在不练吉他了？”我不想和月月再进行正面冲突。像开玩笑一样和她说这个严肃的问题。
    “你是说白举纲（快男的选手之一）吗？”月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她目前没别的爱好，一到快男的节目，目不转睛，还不许别人换台。
其实我以前不知道男神是什么个意思，月月说我OUT了。她的喜欢怎么会是我的喜欢呢，我和她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呢。

    “----唉，你是个变色龙”我好生悲哀她怎么没明白我指的是谁。
    “你眼里就有白举纲，一个小眯眯眼，长得跟个学生似的。我是说你们年级里那个在文化宫学吉他的男生。”
    “他呀，应该还在那里学吧。我觉得我以前喜欢的东西现在会变的。比如，衣服呀，食物呀的。”
    “要不咱把学吉他的钱，找老师退了吧，反正你不学了。”我想我的肝疼呢，扔钱呀，这是。
    “寒假，寒假了，我再去学。现在你看我平时哪有机会练习。”这倒是句实话。从开学第一天起，除了俩个礼拜天。她平日就是吃饭，学习，睡觉。一个小时的空闲都没有。可到寒假，她还是不想去，我可怎么办？我暗地里想，我偷偷的找老师去把钱退了吧。这样我的损失会小点。


      所以就有了开头的一幕。下午快三点时，我去找老师。培训班在一条背街上，门大开。里面却看不见老师的影子。我进里面瞅了半天，老师原来在里屋的长椅上睡着了。我连喊了他三声“刘老师”，他浑然不知。我开始犹豫了。要不我坐下来等他醒来好了。外人会以为我是这里面的老师？刘老师醒来会怎么看待我在他店里静坐呢？

       都不妥。

      我声音又提高了八度，终于老师睁开惺忪的双眼。
    “困得很，睡着了。”我提出调音的要求，他拿过吉他，摆弄了两下就好了。
    “老师，孩子现在学习紧张，没空练习”我觉得老师很可能会发脾气。这么久都不去他那里学习。该说我是怎么做家长的。他斜着头，眼眯缝着，慢条斯理说了句：
    “有空再来吧。”我在家想好了一大堆想退钱的理由。我希望他对我发一通脾气。说什么：你家孩子不好教，不认真，他是个多么严厉的老师，他教的学生个顶个的好，他教不起我家孩子之类的话语。那么我就可以趁机提出把钱退了的话。可是，我觉得老师怎么还是在梦中呢。

      他就是想快快把我打发走。我之前想好的那些反复在我心里练了几遍的话，都化成一句话：
|    “那好吧，有空就让她过来。” 

      我背着吉他回到了家里，我也好久好久没碰过它了，从它音调乱了以后。 我怎么都弹不对《生日快乐》，反复几次，还是没想起来是几弦几品。

     我忘了，估计月月也忘的差不多了。

     这个吉他可怎么弹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