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

     小时候，那些在现在看起来不怎么样的东西会被无限放大。当然，我是在长大后才这么认为的。

                                                                                                        （ 一）
     老家的大门，家里人都叫它“大车门”。漆黑的两扇，其实不能叫“漆黑”，因为它的黑不是油漆上去的，而是墨汁涂上去的。油漆那时候应当是很贵的。这样的大门看上去呆滞，毫无光泽，且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臭味。大门背后是几根木条通过大铆钉固定着。“大车门”是可以过“胶车”的，胶车我小时候见过。当《闯关东》中李幼斌一家坐着大板车背井离乡时，我着实兴奋了一下，因为我又看见了二，三十年没再见过的“胶车”。当时村里的陈延尚就是赶胶车的。过年时，陈延尚坐在车前，头上带顶“火车头”帽，挥动着鞭子。嘴里对骡子不停吆喝着|“吁-----吁 -----”。胶车拉回了一些冻带鱼，带鱼上还沾着一些大颗粒的海盐。大集体的村民们一家分点就过年了。

     够全村人分的带鱼够多，拉带鱼的胶车当然就够大，能通过胶车的门，当然是够大的！ 但我家真的不是地主。
就这扇普普通通的门却是我和小伙伴们经常玩游戏的道具。我们把两扇大门打开，人站在门后的木撑上，一只脚用力蹬一下背后的墙壁。随着大门的闭合，人就像飞起来一样、、、、、、

     而隔壁萎子家的大门却不能让我们这么玩。（我们这儿把不用脚走，身子在地下来回挪动叫wei至今，我还没查出来这个字怎么写) .
萎子应该是瘫痪了，下肢不能动弹，白日里就坐在大门的过道 里面。我不知他那时究竟有多大，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也不怎么洗澡。萎子的脸惨白，头发乱糟糟的，对襟夹袄好像也没换洗过。双手修长，指甲也修长，就是指甲缝里藏污纳垢太多。萎子身旁放个小板凳，需要挪动身体时，他先用双手按住板凳，屁股往前挪，然后再把板凳放前一点，如此反复。小板凳因为长时间摩擦的缘故，乌黑油亮。萎子如呆在大门里时，过道好像就剩能通过一人的间隙了， 萎子家的门当然没我家大了。

    我家隔壁的隔壁，也就是萎子家隔壁，是村里的卫生室，大门也没我家的大。那座院子以前是地主家 ，解放后，院子一半归地主的后人使用，一半就用来做了卫生室，应算我们村最好的建筑了。卫生室的大门和萎子家大门差不多大小，不同的是：卫生室的大门厚重，四周用铁皮包裹，门环比普通人家的结实。门口的地上铺设的不知是哪朝哪代谁的石碑，碑文上还有字。小时候天天看，现在早忘了写的内容。大门的宽度是一座石碑的长度，这个大门当然也不算大。

    、、、、、、

    慢慢地，叔叔们都从老宅搬了出去，就剩下一座空院子 。前几年，退休的二叔回去把老院扒了重建，临街盖起了小二楼。我站在院子里，发现在我眼里曾经宽大的老宅，其实和别家大不了多少，曾经的大门也和别家大不了多少吧？

                                                                                          （ 二）
   村里，我最要好的小伙伴年龄和我相差无几。天气凉爽的季节，桃、静她们几个人 爱上到桃家厨房的房顶上去打纸牌。那时，农村人还没钱盖楼梯呢。通往平房的唯一工具是一架有些短的木梯子。木梯的长度只能到达房檐的下面。

     我觉得她们的腿一定比我的长，要不为啥她们双手一扒，腿一抬，身子一纵，就上去了？我却要使出吃奶的劲儿，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爬上房顶。每次上的时候，我都害怕自己掉下去。打完牌后，下的时候，我脚半天探寻不到梯子撑，又害怕老半天。

    害怕上梯子吧，又想和她们一起玩。每每她们提议去房顶打牌，我在心里斗争老半天 ，这导致我有一段时间经常做恶梦，我梦见梯子倒了，我从梯子上掉了下来。每每从梦中惊醒，我都想，幸亏这不是真的。梦做的多了，也习惯了。我竟然会在梦中梯子倒的时候告诉自己：这是做梦呢，不是真的。

   因为各种原因，再去桃家已是二十多年以后。那个小平房还在，我看着曾经让我愁肠百结的小房子，心中感慨万千：哇，怎么这么矮。我要往上蹦两下的话，几乎能摸到房檐了。

     唉，小孩的心中再不起眼的事也大如天！

（都说，怀旧是因为自己变老了，在儿童节时，我也怀怀旧， 纪念我早已面目全非的儿童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