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人老斐

其实我是记得张J的，他不仅与我小学同班，在中学也一直是同校，三十多年没有联系了，我还能记住他读小学时不叫张J，而叫张小刚，也知道他目前在省国税局的某直属分局当任领导。但听他聊天的口气，却不像是个从官场中历练出来的人，作为主动前来拜访者，他不仅不先做自我介绍，反而追问我是谁，见我不回答，他又说了句很暧昧的话：小陶在找你。最后这句话很容易让我联想到隔三岔五来我空间那些光屁股女孩踩过后留下的话“我妹在找你，看到后请加她……”。于是，我认定这个张J就是个冒用别人网名的骗子，拉黑他之前很不客气地留下一句：你干脆直接就说手里缺钱，想要找我借点得了！

第二天，又有另一位号称是发小的许同学前来加我，直到在与他聊天中，印证了我们都有过共同的高中语文老师马君靖和同学小陶这一事实后，我才意识到昨天错怪了张J同学。

张君和许君都提到的小陶，就是我在2011年6月的博客《从一张旧照中认识的张申府》中提及过的陶克榕。身在北京的陶克榕在网上读过我的日志后，估计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出这个名叫“湘人老斐”的人究竟是谁，无奈之下，只好向在长沙的同学张君和许君求助，通过他俩，才找到了我。

如果从我与他们三位成为同学的小学二年级算起，从上世纪的70年到78年，距今少说也相识四十四年了。中学毕业后，或远在天涯，或近在咫尺，我与他们却几乎没有往来。感谢网络，不仅让曾经渺无音讯的陶克榕名列到我的qq好友名单上，而且，两天的闲聊，也让我与他们三位几近淡忘的同窗之谊，顷刻间被激活。

张君从小学起就有一种远超那个年代和年纪的孩子们所拥有的历史、时政知识和表达能力，在表达力上我是永远属于“讷于言”的那种人，但不知道是否受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所致，我现在对历史知识的爱好却是后天形成的。

许君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一件事就是他在物理考试中的一鸣惊人。1977年我们读高中时，尽管四人帮已经倒台，但流行了十年之久的“读书无用论”的惯性，仍然支配着我们数理化的考试成绩，在一次全市性的物理考试比赛中，平时名不见经传的许君突然得了全市前三名，顿时让全校师生对他刮目相看。

陶克榕与我交往较多，起初是我对他家收藏的多于一般人家所拥有数量的小人书（连环画）特别感兴趣，每次去他家，他都很慷慨地打开抽屉，随我翻看，偶尔还读到了那个时代属于“禁书”的文革前小说和苏联小说。到后来，我们又一起加入了中学的“美术爱好组”，课余时，每人背着一个自制的用绿色布料包着的对开木夹板，一起外出写生和速写，还为“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和“粉碎四人帮”分别画过形式相同但内容截然相反的宣传板报漫画插图。

也就是在高中阶段某次去陶家时，在他家相框的显眼处，看见新嵌入了一张发黄的旧照片（见图）。
     

照片摄于二十年代初期的欧洲，几个穿着考究的青年男女，气质儒雅、文静。其中有一位是陶家的亲戚，还有中共创始人张申府以及张的夫人刘清扬，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陶家的亲戚，也不是张申府夫妇，而是后排居中的那位，即二十多年后成为国务院（政务院）总理的周恩来。张君介绍，陶家后来将这张照片赠给了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估计是无偿赠送的。

几十年后，当陶克榕在网上看到此相片时很感诧异，由相片顺藤摸瓜找到我的网上文章《从一张旧照中认识的张申府》，于是，便有了旧时同窗的网上重逢。

一张旧照，从拍摄到在陶克榕家相框里展示，经历了几十年光阴，那时相片中的人物，除了已打成右派尚未平反的张申府外，其他的已全都作古；从我第一次瞥见此照直到现在，又过去了几十年，我们几位也不觉走过知天命的年纪。还好，在我们的学生时代，串联和武斗已经成为了传说；上山下乡几乎寿终正寝；高考制度也早于我们中学毕业的前一年开始恢复，但我们仍然经历了饥饿和政治运动的折腾，思维定势依然在那个时代桎梏所圈定的范畴中运行。当内心已磨练到出离愤怒和不敢说不的程度时，回忆往事，可能就是一种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