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润之。飞翔

  
       我在草原上驰骋，在蓝天下纵情。相信每一只牛羊都有情感、每一株草木都有灵魂、每一片流云都有眼泪，而山川河流、飞禽虫蚁，都有其不可言说的灵性与尊严。我还经常为花草感伤溅泪，也会和牛羊窃窃私语。那个美妙的年龄，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我喜爱草原上曼妙的情歌、流动的风情。心中渴望有个姑娘懂我的痴情，懂我的热烈，与我相亲相爱，白首不相离。

    我一边手持经文，一边寻找我的爱情。那个心爱的姑娘在虔诚的召唤下，真的来到我的面前。我为她写下了第一首情诗: 杜鹃从门域飞来/ 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我和情人相见/身心轻松欢愉/露着皓齿儿微笑/把少年魂灵勾去了/ 是不是真心爱慕/请发个誓儿才好。都说爱情是一杯烈酒，有了心爱姑娘的鼓励，哪管入喉的火辣，我都会一饮而尽；都说爱情是穿肠的毒药，我情愿在最美的季节慢慢啜饮，直至中毒全身，也无怨无悔。在清风明月中，我携着心爱人儿的手奔跑在雪域高原，将一段段故事留给圣洁的雪山和白白的羊群。

    我有什么错？不过是想和心爱的女子，守在这片熟悉浪漫的土地上，和一湾溪水、一剪白云、一片草滩、几只牛羊相依，平静度日，相安无事。我们一起放牧，一起写诗，生一双可爱的儿女，拥有世间最平凡的幸福。多么渺小的心愿，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可是在15岁那年，我的村庄、我的信仰、我的母亲、我的姑娘都离我而去了。我被一群高贵的使者迎接到拉萨城里，莫名戴上璀璨的王冠，成了万民景仰的六世达赖。从此我不再属于自己，也与最美的尘世绝缘。

    自从住进了布达拉宫，我就如同一只金丝雀，被关进华贵的笼子，每天与佛经、檀珠、香火为伴，转眼就过去了三年。当我知道心爱的姑娘已经嫁人，就用笔偷偷记录当下的处境： 芨芨草上的白霜/还有寒风的使者/就是它们两个/ 拆散了蜂儿和花朵/天鹅流连池沼/想多停留一会/可那湖面结了冰。我希望借风儿传递音讯，让白云带去自由的天空。可是我的苦痛无人知晓，只能悄悄地《问佛》。

    外面世界的精彩时时触动着我的凡心。20岁那年，在一个无人的夜晚，趁人不备，我穿上华服，来到拉萨街头的小酒馆。在这里我再次闻到了人间烟火的味道。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夜夜笙歌，夜夜醉饮，我还相遇了第二段恋情，她就是美丽的姑娘卓玛拉。白天我接受万民的朝拜，转动着经筒，神谕飘摇的经幡。看到毫不知情的卓玛拉伏在我的脚下，我心痛有加：写下了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夜晚我就成了小酒馆里最风流、最俊美的青年。人们都传诵我是拉萨街头最美的情郎：“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我时常在佛堂和烟火中矛盾：一面我要渡苍生于苦海，一面我还贪恋世间万千柔情。总是在在血与水，冰与火中挣扎，无人时只能发出“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怅然。

    欢乐总是短暂的。我曾以为这样的活法真会两全其美下去。谁知一场大雪将我推向了万劫不复深渊，我的行踪暴露无遗，再也无法隐瞒：拉萨街头的浪子就是布达拉宫至高无上的活佛。我的行为掀起的政治斗争终将我推向死亡。在青海湖边，在我爱人的身旁，我犹如一只白鹤飞向了湛湛蓝天！

    一生中，我将爱情看得如此圣洁，如此珍重，现在又有多少人会万般珍惜呢？三百年后，当我得知，《见与不见》这首诗被电影《非诚勿扰》搬上了银屏，更多的人认识了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仓央嘉措，我的心彻底释然。因为我知道爱情传递到今天，那个爱我的姑娘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