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湄

正是上客高峰，闪烁的霓虹灯，像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向过往的行人抛着媚眼，极尽诱惑之能事。
        安安把车开到热盆景对面，停在树的阴影里。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靠在椅子上，蹙起眉冷眼盯着热盆景里的喧闹。他明白，跟热盆景老板邓喜比，自己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要长相没长相，要情趣没情趣，即使在年龄上也没有优势。唯有一颗深爱华萍的真心。这，却是最不值钱的。
        夜渐渐深了，热盆景安静下来。邓喜牵着华萍的手走出来，安安的心被一把刀狠狠戳了一下，他捏紧了拳头。华萍趔趄了一下，邓喜赶紧蹲下为她系鞋带，又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人手牵手走向街边的白色奔驰。
       正要上车， 华萍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看，犹豫了片刻才接。边接边望向街对面，那里有一闪一闪的烟火。华萍要奔驰先走，然后捏着手机，慢慢走向街对面，走到那点烟火前。
        “回家吧，小雪离不开你，我也需要你。”安安声音嘶哑，口气近乎乞求。
        华萍不敢看安安的眼睛，垂下头摆弄手机挂饰。她害怕安安示弱，她宁愿安安像头狂怒的狮子，对着她咆哮，抑或大打出手，也不要他这样低三下四。那样她就可以毫不内疚地提出离婚。可是，安安不给她机会。
        生活中的安安死板，在床上也是中规中矩。哪像邓喜，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不安分，他激活了她沉睡已久的激情，让她体验了作为女人从未有过的快乐。他风趣，他年轻而多金。最重要的是，他对她好。这样的成功男人可遇而不可求。
        “上来吧。”安安的口气有点冷，“我们回切再说。”
        华萍坐上副驾，刚关上门，安安一轰油门，车像匹脱缰的野马，一头冲了出切。
        “啊·~”华萍惊叫一声，一把抓住车门上的把手，惊恐的盯着安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安安不说话只管开着飞车，华萍心提到嗓子眼。
        “安安！慢点！太危险了！”华萍终于忍不住了。
        车继续飙。华萍歇斯底里的拍着车窗：“停车！停车！你疯啦！”安安猛踩刹车，车嘶叫着停下来。安安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哑了声音道：“你是跟我回家还是下车，给你十分钟考虑。”华萍拉开车门，却又犹豫了。突然她的电话响了，她看了来电显示，背过身去接。欲盖弥彰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安安。安安突然大吼：“下切！下切！拉铃下课各走各！”
        华萍愣住了。安安从来没有像这样吼过她，他一直把她捧在手心。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可是不这样，安安会放手吗？安安现在带了那么多帐，生意也不稳定，啥时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呢？她是穷怕了。想当初弟弟得了白血病，就因为没钱医治，眼睁睁看着弟弟被病魔夺去小小的生命！那时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过上有钱人的安稳日子！如今，邓喜才是她命中的贵人，她绝不能放弃！
         “安安，其实我……”
        “不必说话。你要切，我不拦你，不切就关好车门！”安安打断华萍的话，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华萍沉吟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对安安来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难熬。
        “对不起，安安！”
        华萍下车，还没来得及关车门，路虎已呼啸着冲了出切，车门便“砰”的一声自动关上了。安安的泪瞬间涌了出来。遗憾！华萍竟没有领会他开快车的含义，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后视镜里，华萍的身影迅速变小。安安心里五味杂陈，脸上痒痒的难受，他胡乱抹了一把。望着前方寂静的街道，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他把车速减下来，靠了边，点燃一根烟，渐渐冷静下来。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深更半夜把华萍丢在路上，会不会出事？
        安安调转车头，呼啸着回到原地。华萍已不见了踪影。
        “龟儿子，来得好快！”他很有些丧气，先前的英雄气概也丧失殆尽。原来自己在华萍眼里，不过是块垫脚石，华萍现在攀上高枝了，他这块跳板也没用了。这样想的时候，他觉得胃也配合他的心情开始隐隐作痛。
        孤独的夜晚，寂寞的心，被世界抛弃了，谁能安慰我······隐隐传来的歌声，真他妈应景！胃痛更明显了，他站起身，把方向盘顶在胃部，感觉酸水一股股上涌。他的胃必治呢？手哆嗦着，找了半天，才从椅背找到那盒胃必治，取出一颗，掰成四牙，干哽下去。有一牙，却巴在天堂上，吐不出，咽不下。一阵恶心，呕出一口红色的东西！
         安安心凉了半截，自己怕是活不长了！他有些灰心，有些绝望。如果自己真得了啥绝症，女儿小雪咋办？她还那么小，那么可怜。不行！自己不能倒下！为了小雪，也要撑着！他给亚亚发个短信，拜托她照顾好店里一切，他有事离开几天。然后开车到医院挂了急诊。
         亚亚一早看到手机短信，她有些疑惑，安安半夜三更发短信，是不是两口子扯豁了？唉，可怜的安安！她回了个让他放心的短信，便匆匆上班了。
        中午时分，华萍和她妈带着小雪进来，亚亚迎上去。华萍勉强挤出一丝笑，“你安哥呢？”。
        “没来呀！他咋了？”
        华萍不相信，里里外外找遍，果真不见安安人影，便什么也没说，和她妈带着小雪走了。
        晚上刚打烊，华萍来了，要亚亚把营业款交给她。亚亚没理由不给。
        亚亚给安安打电话，发短信，始终没有回音。
        安安一个星期没露面。
        这七天，华萍天天准时来收钱。第七天，华萍来，亚亚告诉她钱都用来给帐进货了，华萍很不高兴，发了一通脾气才走。
        第八天中午，安安终于现身。看起来憔悴不少，但精神很好。
        “安哥，你终于回来了！”不待安安开口询问，亚亚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安安，安安听得拧紧了眉。他倒不是计较金钱的得失，只是寒心。算了！华萍既然不再维护这个家，名存实亡的婚姻再耗下去也没意义。
        放手，这个盘踞已久的想法，终于要付诸行动，虽然还有些不舍，心却不再感到痛了，麻木一点果然有奇效。
        吁……安安长嘘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