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湄

第二天，林没上班。湄儿猜他是昨晚淋了雨感冒了，下了班便到他寝室看他。
林躺在床上，脸绯红，嘴唇干起了壳。看到湄儿便挣扎着要起身，湄儿示意他躺着，给他倒了杯水，问他吃药没。林接过水一口扯干，说他睡一觉就好。湄儿便起身说要去买药，慌得林大喊：别走湄儿！
湄儿呆住了，没料到林表现得那么激烈，她愣愣地立在他床前，不知所措。
林自觉失态，他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说：我想吃酸辣粉，帮我煮一碗发发汗，我这儿调料都齐的。
好啊，我也爱吃。湄儿说着钻进了厨房。
哈！好香！林，你吃啥子好东西哦？
刚刚煮好酸辣粉，林的室友东海吹着口哨进来，看到端着酸辣粉的湄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说嘛，林咋会整得出这么香的东西来哦。嘿嘿，来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三十晚上脚洗干净了的。
酸辣粉，整不整一碗？
酸辣粉嗦，剐油的！吃了要冒清口水。算了算了，还不如出去整点火锅汤汤来喝！你们慢吃，拜拜！
东海潇洒地一甩撇散，转身出门。
林骂道：狗日的败家子！一天只晓得吃好的！
像你逗安逸了，不沾烟酒，枉在世上走！钱嘛纸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该吃吃，该喝喝，标想那么多！东海身身儿在门外，又把脑壳伸进来啰嗦。
吃好的莽标把我搞忘了！
湄儿饶有兴味地看两个男人斗嘴，忘了手上的酸辣粉，林坐起来喊，她才反应过来。
林吃完酸辣粉，裹紧铺盖睡了一觉，醒来出了一身汗，洗个热水澡，果然神清气爽。他迷迷糊糊记得湄儿走时说了句话，说的啥呢？弄死想不起来了。肚子有点饿了，东海还没回，他索性坐下来看书，转移视线。
想到往回东海带回来的不是卤猪手就是卤鸡脚或者麻辣兔脑壳，那鲜那香，啧啧，想想就吞口水。
狗日的东海居然一夜没回窝！这可是少有的事。
早上，林看到铺盖一角被自己啃得焦湿，心里就窝火。昨晚等到半夜，那个吃货也没回来，他只得将就喝点白开水上床，这一晚上就总梦到好吃的。
湄儿收拾完厨房本来想跟林提清姐的事，林却睡了。她叫了两声，林没有反应，她便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路过夜不收排挡，湄儿看到东海跟一个妖艳女子在喝啤酒，她故意装作没看见，快速走过去，哪知东海却大声招呼她：曾湄！曾湄！你等一哈。
湄儿只得停下来，转身笑道：东哥啊，有啥事吗？
有点小事，来，坐一哈，耽误你几分钟不碍事嘛？
湄儿不好拒绝，便随东海进去坐下。期间妖艳女子已离坐招呼其他客人，原来是老板娘。
桌上有两个麻辣兔头，几截卤猪尾巴，一碟五香青豆角已消灭了一半，三瓶啤酒空了两瓶。
东海脸上虽泛着红晕，却清醒百醒。他叫老板娘添了一副碗筷，又叫了听饮料，拉开拉扣插了吸管放到湄儿面前，还要叫菜，湄儿拦他，东海便不再坚持。他给湄儿夹了一个兔头两截猪尾巴，湄儿阻拦，东海沉下脸说：你不吃就是不给东哥面子！
这面子当然要给。
东哥，你说吧，啥事？湄儿边说边拈起猪尾巴放进嘴里。
我想提醒你一哈，不要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你是说林吗？
哈哈，我啥都没说，是你各人猜的。
要说就说清楚，表打些裁妹儿让人猜！湄儿筷子一顿，心里突然就不舒服了。
好！爽快！东海剥了一个豆角丢进嘴里，林有个处了五年的女朋友，你晓得啵？
晓得啊！她得了衰老症和林分手了。
噫，林连这个都对你说了？不可能哦。东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认为林会瞒我？
以我对林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说对自己不利的事，你肯定从其他地方了解的。
那你对林各方面很了解了？
当然，我们一起住了三年，他的根根底底我都晓得。说实话，我瞧不起林，他是个说大话使小钱的人，他女朋友生病，听说植皮要花几大万就跟人家拜拜了。
那又怎样？人都是自私的。也许林没那么多钱。
有没有钱是一回事，愿不愿为你花钱才看得出真假。
这东海有点意思。湄儿正要说话，突听身后有人吼道：老板！过来过来！搞啥名堂哦！
老板娘闻声赶忙过去。
东海和湄儿侧身看去，隔桌三个墩墩笃笃的伙子，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其中一个戴金项链的家伙指着盘子：你看，这是啥东西？
老板娘大概有点近视，端起盘子处到眼面前，发现是只迷你小强，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这个菜给你减了。
减了？那我们吃下去的咋说嘛？
对不起三位哥老倌，我的错，我的错，今天这顿我请。老板娘看看来者不善，只想息事宁人。
啥子哦，我们又不是吃霸王餐的！我现在恶心得很，想吐！你说咋办？
老板娘没见过这阵仗，老板又不在，她一时没了抓拿。
那，那你说咋办？老板娘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
拿五千块来，我们各人去医院！
五千？老板娘吃惊地张大嘴，知道遇到讹诈的了，心里叫苦不迭。
我这小店利薄，哪来这么多钱？老板娘小声争辩。
没钱？坟地上撒花椒…你麻鬼啊！金项链不怀好意地朝老板娘吐了一口烟圈。
老板娘皱着眉头用手轻轻煽了煽。
其实，不是哥要为难你，是我那两个兄弟不答应。要不，你陪陪我那两个兄弟，今天的事我们就了了！
三位哥老倌，算了算了，男不和女斗。小弟这有五百元，拿去买包烟抽。东海看老板娘要吃亏忍不住站了出来。
你是哪棵葱？五百元，打发叫花子嗦？
你们不要得理不饶人！

你个二百五！有你毬相干！爬开！闲事少管，走路抻崭！
东海酒劲上来，血冲脑门，关键时候，岂能掉链？尤其在湄儿面前。
他大吼一声：老子今天管定了！回身提起啤酒往头上狠狠一敲！啤酒瓶应声而碎，顿时血流满面！排挡内一阵惊呼。
东海举起破啤酒瓶，淡定地指着三个家伙：你们那个先上？
横的怕楞的。三个家伙看这阵势，占不到便宜，一下哑了火，丟下二百块钱，灰溜溜梭了。
老板娘赶紧上前扶住东海，叫上湄儿，火速把东海送往医院。
林上班时才得知东海受伤的消息。下了班匆匆赶到医院却扑了空，他以为东海回了寝室，又马不停蹄赶回寝室，也没人。他颓丧地倒在床上：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呢？
东海在医院缝伤口的时候，湄儿就站在身边。没打麻药，东海硬是稳起，没哼一声。缝完针又输液，老板娘惦记着排挡，就把东海交给湄儿照顾。
输完液已夜深，东海睡着了，湄儿上下眼皮直打架，她硬撑着，终于还是没能撑过瞌睡虫，趴在床边睡着了。
东海醒来，见湄儿趴在床边，睡相甚是可爱，他不敢动，生怕惊醒了睡美人。只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湄儿，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老板娘两口子来得真不是时候，破了东海的美梦不说，老板娘还把湄儿带走了，留下老板。东海只得在心里叹气。
临近中午，东海再也躺不住了，坚决要求出院。老板便把他接到大排挡吃饭休息。
大排挡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湄儿还时不时过来瞅瞅，这样的日子哪去找？东海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林终于知道东海住在大排挡，他买了几斤苹果来看他。正要进去，却听到两个人的说笑声，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快乐，刺得他的心生生的痛。正犹豫着进不进去，突听东海说：湄儿，你干脆辞工算了。
湄儿！你咋在这儿？林毫不犹豫地闯进去。
东海和湄儿吓了一跳。
林的脸色很难看，把苹果掼在桌上，不由分说，拉起湄儿就走。
湄儿竟然甩开他的手！
林措手不及，愣愣地看着湄儿。
湄儿拿起自己的东西，说了句我走了，便扔下两个男人，径直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林反应过来，追出去。湄儿在前面急匆匆走，他几步撵上去：湄儿！湄儿！你怎么啦？
林，我问你，你认识清姐吧？湄儿停下，黑漆漆的眼睛直视林。
清姐？哪个清姐？
湄儿冷笑两声：不晓得就算了。
看着湄儿走远，林气急败坏地骂了句：狗日的东海，专门在背后放滥药！
湄儿果然辞职了。
林一得到消息就去找她。
我妈被狗咬了，很严重。我要去医院照顾她，不晓得要耽搁好久，只能辞职。湄儿说着眼泪水就包起。
看到可怜楚楚的湄儿，林很想拥她入怀，又怕湄儿恼怒，只得不痛不痒的安慰几句。
湄儿的妈妈是被同院子孙安家的大狼狗所伤。那狼狗平时深居简出，见到陌生人就下狠口。可怜湄儿妈妈的小腿都快被扯掉了，大腿上还有几处深深的狗牙齿印。
湄儿和爸爸去找孙安负医药费，孙安不出面，支使他的聋子老汉来应付。给聋子老汉说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累得湄儿口干舌燥，却离主题还有十万八千里。第二次去，吃了闭门羹，明明听到屋里有声音，可就是不开门。第三次去，终于找到孙安，他却干脆来个不认帐，坚决否认有这事。湄儿和爸爸只得找队长解决。哪知队长跟孙安是酒肉朋友，彼此相互照应，便刀切豆腐两面光，一面答应协调此事，一面却拖着不办。
医院里妈妈等着用钱，家里也没啥积蓄，亲戚朋友凑了些却还差一大截，愁得爸爸焦头烂额。湄儿不想找林，林对他前女友都不舍得花钱，凭他们现在的关系，更悬，说不定找东海都比找林强。想起东海仗义救老板娘，湄儿觉得向东海开口还容易些。
东海果然一口答应，但提个条件：湄儿做他女朋友。这多多少少有点乘人之危的意思。
咋有点像把自己卖了的感觉呢。湄儿皱眉作思考状。
给你开玩笑呢，好大个事嘛！你看你，就像哪个借了你谷子还你糠一样！东海看到湄儿焦眉烂眼的样子就开心。
那好，说定了哦！湄儿眉头一下舒展开来。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湄儿妈妈的伤一天天好起来，湄儿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空下来，湄儿才惊觉有一段时间没跟林联系了。
林在忙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