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花

听我报年龄，人们往往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年龄是一个遥远的传说，在记忆里找不到证据。人都活在当下，如果那个数字太不符合我当下的状态，我甚至觉得它是一个谣言。

人有一个身体，还有一个心灵，二者是按照不同的规则计算年龄的。身体的年龄从出生那一年开始计算，如同树木那样，会逐年增多年轮，虽则这年轮在人身上是无形的。心灵的年龄却不受物理时间的支配，心灵是年轻还是年老，取决于灌注于其中的精神是健康活泼的，还是衰弱萎靡的。这两种年龄未必同步，有的人身体未老心灵先衰，有的人生理高龄精神年轻。当然，二者互相有影响。心灵多么年轻，也阻挡不住生理年龄的增长，但它必定会把自己的活力也灌注到身体里，让容貌显得年轻。我承认心灵的这种激励力量终归是有限度的，同时我认为，心灵依然活泼，寿数已到，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笛卡儿有一个理论：心灵和身体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心灵的属性是思想，身体属于物质，它的属性是广延，而人的本质只是心灵。姑且不论心物二元论的是与非，我觉得笛卡儿是说出了他的一种清晰的感觉：人是凭借思想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的，而这个凭借思想感觉到的存在当然就是心灵。我思故我在，我思的状态有多活泼，我在的状态也就有多活泼，我思的疆域有多宽广，我在的疆域也就有多宽广。

爱默生说：有一种思想可以使人青春永驻，这种思想就是对普遍和永恒的美的热爱。他指的是哲学。一个如庄子所说与造物者游的人，世间琐屑的烦恼侵蚀不到他，这便已经替他免去了催人衰老的一个主要因素。我不敢说哲学一定有延年益寿的效用，但它至少可以使人在精神上超越岁月的流逝，那么，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年龄的确是一个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