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粽叶

个人日记


   端午节在关中的农村是可有可无的,在众多的节气里,端午节似乎只是一个不敢老去的传说,因为这个传说发源于一条大多数人都未曾谋面的江,所以在水比油金贵的旱塬。端午节也就没有江南水乡那么华彩了。更多的时候,家乡的端午节也就那么灰溜溜地从时间的夹缝里一闪而过了。甚至在端午节已经过去好多天之后,还会有人问起,什么时候过端午呀!
  关中平原和黄土高原的结合部,多的的是少树的山,那些光秃秃的山包间是皱纹般密布的沟壑。在这些岁月沧桑的裂痕里,没有流水潺潺的欢歌,只有时光剥蚀的叹息,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寓意丰满的节日从身边悄悄走过。而众多传统和现代相互携手的节日里,走的最无声的就算是端午节了。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粽子便淡出了记忆中的端午节。但家乡的习俗却偏偏死守着传统的阵脚,不肯将端午节彻底封杀在人情的淡漠之中。每一个节气来临前的日子里。那些老人便开始唠叨起亲戚家的后辈来,唠叨的同时也不会忘记准备送节的吃食来。端午节送的粽子,中秋节送的是包子,小年送的是糖瓜和烧饼。不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端午节就送麻花了。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包粽子了。不但是不包粽子,就连包粽子的粽叶也无处可寻了。
  粽叶也就是一文不值的芦苇叶子,不管 别的地方用什么叶子将端午捆进团聚 和思念里,我只钟情芦苇叶子和马莲最佳的结合。记忆中有一处人迹罕至的深沟里有成片的芦苇丛,婆娑的芦苇丛中是外婆蹒跚的背影,背影里是刻骨铭心的香甜的味道。每每端午节来临的时候,总会跟着永不褪色的记忆,回到那片隐藏在深沟里的水潭边,回到童年的芦苇丛中。

  七八岁的我,跟着外婆去赶集了。集市就在那道沟的边上蔓延开来,我不 关心那些 鸡蛋的价格,更不会担心那些鸡蛋换来的钱能不能丰盈一段日子里的油盐酱醋。我只盼望着那些和洁白的麦草一起躺在竹篮的鸡蛋们,能早一些被那些工人买走。因为外婆说了,等那些 鸡蛋卖完之后,就给我买小人书。买好了小人书,就下到沟底去打粽叶。打粽叶也不是我像要的,我就想看看那个水潭,就想看看流淌在芦苇丛中的溪流。没有出门之前,外公就说了那溪流里小鱼。我就想看看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可是,外婆似乎并不体贴我急迫的盼望,她坐在街道边的石头上,坚决不放弃自己所希望的价格。眼看着一个个卖主一番搞价之后最终离开,我再也经不起炸油糕的香味了,于是缠着外婆 给我买油糕吃。其实我也知道,外婆的手帕里已经没有钱了,我这样做也就是催着她 赶紧把那些鸡蛋 卖掉。但是外婆却始终坚持着不肯放弃自己的立场,看见我在一旁闹,她从布袋里摸出两个煮熟的鸡蛋来,极为小心地剥起来,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害怕有一丁点的鸡蛋会粘在鸡蛋皮上。看着那两个鸡蛋,我不敢再闹 了,因为我知道那些鸡蛋就是外婆家的所有零用钱,就连生病的外公也舍不得吃一个。
   “你看,大热的天,你和娃娃多不容易啊!这些钱差不多了,如果能行就给我过数吧。”那个打扮洋气的女人不像其他 人那样问完价格之后就 愤愤地离开。她只是不停地拿满头是 汗的我说事。外婆经不起她的说道,终于让步了。我记得那 满满一篮子鸡蛋好像是买了六块一毛六分钱吧!就为了那六分钱,外婆和那个女人交涉了好长时间,最终,那个女人还是将那六分钱给 了外婆。而那时候,一本小人书 也就是不到一毛钱。
  小人书被外婆装进布袋里,油糕就买了一个。也记不清那个油糕几分钱,我只记得那本小人书是六分钱。吃完油糕之后,外婆就牵着我的手下到沟底去打粽叶去了。那个水潭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它大约半亩地大小,但水却 很深。水潭的西边有一个泉眼,一年四季都会有水桶般粗细的水从地下涌出来,那些水坝拦不住的水就从水坝的一角溢出来变成沟底那条清澈的溪流。那漂着浮萍的溪流从芦苇丛中弯弯曲曲缓慢地流过,滋润了那些挺拔的芦苇,更滋润了我无暇的想象。我不再关心外婆到底是怎样打粽叶的,而是长久地爬在小溪边,痴迷地看那些几乎透明的小鱼一次次从我的指间逃掉。抓不住小鱼,我就将那些傻乎乎的小蝌蚪掬再手心,看着灰黄色的蝌蚪摇摆着纤细的尾巴,再我手心的水潭里做无用的挣扎。眼看着手心的水潭一滴滴消失了,就把那些蝌蚪再放回水中。而远处是急切的蛙鸣,那种急切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天籁的呼唤,引诱着我沿着那条小溪步入芦苇丛深处,看着水雾中茂密的芦苇丛,我竟然 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想一路追随着小溪的方向,看看它到底流向了什么地方。但是没有走出多远,那种天真的 愿望就被外婆给拉了回来,她告诉我,那条小溪流过这片芦苇丛,流过很远的 那片矮树林就没有了。我问外婆,为什么会没有呢?她笑着说,那水是从地底下来的,最终还会回到地底下去。就像娃娃跑的再远,最终还会想起他的妈妈。

  多少年 过去了,当我穿着工作服,看着不锈钢餐盘里那个死驴一样的粽子。看着那个不知道用什么叶子包起来端午节,我怎么能不想起外婆去过很多次的芦苇丛,想起她一个人住着拐杖,走过一个来回二十几里的山路。只为将一个个用芦苇叶子精致起来的端午节,送 给她的儿孙们。那种在艰难中默默坚持的神情,怎能不让我想起那条将自己回馈给芦苇和树林的小溪。离开外婆和那条小溪二十多年了,至今我都没有弄明白,粽叶必须用什么样特定的手法打下来。因为在需要理解的粽叶的时候,我的心却飞向了飘渺的远方。如今每每端午来临的时候,我所拥有的远方,就会是无法弥合的伤。这伤折磨着我,就像那个早已干涸的水潭,那片不知所踪的芦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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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

欣赏蝶雨美文!你这不至于是一篇文字,是一幅画,把儿时的记忆素描得如此惟妙惟肖!而又不至于是一幅画,是一笔实景,仿佛,我就是其中的小主人公!品蝶雨的文,是感动、激动,思维跟着你也感伤![em]e179[/em][em]e179[/em][em]e163[/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