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

个人日记

  这个名字已经不被经常挂在嘴边了,就算是在给它喂食的时候,我也只将盛着剩饭和麸皮的脸盆,轻轻地放在它一抬头就能够的着的地方。它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听见我的脚步后就欢快地跳起来。以前走到它跟前的时候,它总会用两条后腿站起来,将两条前腿搭在我的身上。甚至还会在我不讨厌的情况下,伸着舌头,企图用狗特有的方式 表示一下亲热。但这种孩子般的淘气与玩闹已经是前几年的事情了,现在的黑子,更多的时候只是懒懒地动一下,表示它还能 辨别出我的味道。它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它一声不吭地摇摇尾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我要走的时候,它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用腿抱着我或者用嘴咬住我的裤管了。

  它总是安静地爬在树荫下,顺从地守着脖子上那根象征性的绳子。其实那根绳子只要它轻轻一拽,就完全可以断成两截,但它绝对不会那样做的,它还 牢记着那根铁链给它带来的难受和伤害,它年富力强的时候,陪着它度日的是一根粗壮的铁链。那时候的它绝对不容忍任何风吹草动,无论时候时候,只要有一点点响动,它就会机警地跃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愤怒地狂叫起来。有时候发怒的它会被脖子上的铁链,缠在固定它活动范围的树上。那时候的黑子是那样得倔,铁链缠的越紧,它就挣扎的越厉害。以至于好几次我听见它嘶哑的叫声后,连忙跑去安抚它。如果我任凭它一直那样倔强下去,它很有可能勒死自己。我记得有一次,一个淘气的小孩,隔着篱笆用半块砖头扔它。结果它一直将那 个正方形的砖头啃咬成很光滑的圆球模样。那时候的黑子是村子里的王者,每次松开缰绳跑出去后,总会咬伤许多村子里的狗。不过黑子对于人类却是那么的和善,特别是对待小孩,它总显得是那样的乖巧。有时候甚至它竟然可以容忍陌生的小孩,拽着它的耳朵爬上它的背,哪怕自己被小孩子压的趴在了地上。它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而且还显得 很是享受的样子。每一次看到它被那些成堆的小孩子抱在怀里或者压在身子底下的时候,总会想起那段涩苦的岁月来。

  儿子三岁的时候,我带着娇弱的妻子 和孱弱的儿子,单家独院地住在了离村很远的地方。那一片荒草丛生的坟地是村子里新规划的宅基地。虽然那些已经没有后人愿意的认领的老坟,早就在我 盖房子之前就被有些人及不情愿地迁走了。但是我简陋的家园,还是无法阻挡黑夜来临之后的恐惧。对于妻子和年幼的儿子来说,每当我上夜班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娘俩总是哆哆嗦嗦地蜷缩在没有院墙的家里。这让我很不放心,更让我倍受乡亲们的责备。黑子就是在那年来到我家的。
  妻子准备去抓小狗了,她问我怎样挑选小狗。我说;拿一个馒头扔给那群小狗,哪一只跑的最快,抢的最凶就将它捉回来。就这样不顾及兄妹情分的黑子被妻子用十块钱从它以前的主人家换了回来。就这样,不足一尺长短的黑子就变成我家的一员。它来我家以前,家里还有一只被妻子剪掉了指甲的大花猫。因为没有小孩和儿子玩。可怜的大花猫只能牺牲抓老鼠的工具了。但次从黑子来了之后,它立刻就变成了儿子和大花猫共同的玩具。除了供儿子揪来揪去,它还要随时 让大花猫试试爪子长上来了没有。不过这样的试探仅仅维持了一两个月,两个月过后,大花猫只能乖乖地爬在墙头,眼馋地看着儿子带着他的警卫满世界乱跑了。也许因为有了黑子的缘故吧,村子里的其他小孩也越来越多地跑来和儿子玩。有时候儿子也会带着黑子,去村子里找其他的小孩玩。直到有一天中午,从村子里回来的儿子将一只肥硕的死老鼠,举到正在做午饭的妻子面前。“妈妈,杀了它包饺子吃。”他看着那只老鼠,嘴角竟然还留下了口水。仿佛那只老鼠就是一块冒着热气的肥肉。
  “哪来的老鼠,谁说这个能吃啊?”妻子吃惊地问儿子。
  儿子拎着那只老鼠走到门口,指着一个端着饭碗的中年女人对我们说;“婶子说她碗里的饺子就是用这个做的。”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夺过儿子手中的那只老鼠,将它 埋在了家门口的庄稼地里。但是没过十分钟,黑子竟让又将那只老鼠叼了回来。它用圆溜溜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将被嘲弄的怨气全部撒在了黑子的身上,将它狠狠地打了一顿。一直到到它不敢在看那只老鼠,我才散手让它呜咽着钻进它的窝里。那年是我最 困难的一年,盖房子欠别人的钱还没有还清,妻子住院又欠了别人不少钱。偏偏那年大旱,地里的麦子几乎绝收。白手起家的我,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被人嘲笑的对象。以至于那种被嘲笑被捉弄的命运一直延伸到了儿子和黑子身上。从那天以后,我就用绳子拴住了黑子,不许它再带着儿子乱跑了。
  从那天以后,我去了小煤窑挖煤。一年以后我还清了所有外债。儿子五岁的时候,我将他留在外婆家,将黑子和大花猫留在了家里。自己和妻子出门打工去了。这也是黑子最自由的一段岁月,至今我都无法想象,黑子在那十年的岁月里是怎样活过来的,它又是怎样守着我家门上那把锈死的铁锁,期盼着主人的爱抚与关怀呀!我不知道它白天到底都流浪到了那些地方,但是我却相信,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它准会爬在已经快要倒塌的窝里,时刻警惕地聆听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在外打工的那些年,我不断地告诉自己,黑子已经和大花猫找到另一家主人了。或者早就被谁逮住吃掉了。但是每一次春节回家,黑子却总会远远地向着小路尽头的我们跑过来。每次离家的时候,我总会将黑子从小路尽头赶走,空旷的田野上,黑子蹲在高处的身影总晃动在公交车的窗外,追赶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

  十八年对于一条狗来说,也许算得上漫长的一生了。但对于人来说,却是弹指一挥间的记忆。况且,人的回忆中不单单只有那些不会说话的猫猫狗狗。但对于黑子来说,它的记忆里除了我们一家和家里的一件一物,再也容不下其他什么了。就连家人变得沉重的脚步声,它 也能包容地理解 和接纳。它每天就爬在离家很远的猪场,任凭岁月跟跌,人世变迁。但只要我一松开它脖子上的绳索,它依旧会摸索着跑回早就面目皆非的家门口,在早就被水泥覆盖的大铁门口,用早就不那么灵敏的嗅觉,贪婪地寻找着当年那些繁茂的蒿草,寻找那扇木门上 那把锈死的铁锁。看着它已经失明的双眼,我再一次响起每次儿子回家时的情景。他蹑手蹑脚地向着黑子走去,但是黑子却远远地用它失明的双眼向着儿子的方向看着,看得是那样专注认真。看得是那样仔细深情。


文章评论

雨过天晴

蝶雨一家辛苦了/包括黑子…[em]e176[/em][em]e176[/em][em]e176[/em][em]e163[/em]

旖旎

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感动!好喜欢黑子,也赞赏你的文才[em]e179[/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