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

我们没有后悔帮助过你
如果接到一个身患重病的陌生人的求助，求生机会是未知数，所需医药费用也无法预计，你愿意去帮助他吗？
如果在耗尽心力帮助他之后，他仍然撒手归西，你会后悔难过吗？

（小标）一位媒体人的良知与疑惑
这些问题曾拷问着我的良知，作为桂城的一名媒体工作者，我有时会接到这样棘手的求助。6年前，我刚当记者不久，曾经为一名眼睛长怪瘤的两岁女童四处奔走联系，曾在媒体上为她呼吁，希望有人提供求医良方，有人提供药费。桂城义工陈素丹等人，为这个女童捐助的最后一笔善款，还没送到女童手上，女童已经死在北京某医院冰冷的手术台上，结束了她短暂而痛苦的人生。我伤心落泪，留下了心里的阴影，不知再遇类似情况，弱小无力如我，心灵脆弱如我，还敢伸出援手吗？难道袖手旁观？
5年后，相似的故事再一次发生。而这一次，桂城的大学生村官队伍，用他们的行动，为我上了一堂课。

（小标）打动我的，是女孩父母的笑容
     2012年8月，我接到桂城医院的电话，护理部的护士说，医院来了个患罕见“先天性大疱表皮松懈症”的小姑娘，叫做何绮楠，15岁，大部分皮肤都破损了。小姑娘很坚强，配合护士的护理，盼望着能早点治好重返校园。
我去到医院，看到护士们用棉被和不锈钢架，给楠楠做了一个红外线罩。棉被底下，楠楠蜷缩着半赤裸的身体，身上皮肤溃烂得惨不忍睹。
一般市民面对记者采访，会有提防心和戒备心，但楠楠的父母，十分坦然，一直微笑着跟我说话，跟楠楠说话。原来，楠楠出生起患有这种疾病，父母一直对她悉心照料。楠楠皮肤容易受伤，家人就学会护理；楠楠一直伤痕累累，父母却尽量让她过着跟普通孩子一样的生活，因为楠楠喜欢和同学们一起上学；每年父母都带楠楠出外旅游一次，冒着她皮肤破损的风险，因为她喜欢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用尽了一切去医治和呵护容易受伤的楠楠，楠楠住院后，父母没有向当记者的我提出向社会要医药费帮助，淡淡笑着说：“我们有多少钱就会用尽多少钱，哪怕卖车卖房，都要医治好她。”
楠楠父亲送我进电梯时，我问：“你们没有想过再生一个孩子吗？”他笑着摇摇头：“我们用这一生爱护好楠楠就够了。”
电梯门关上时，我忍不住双泪长流，这对夫妻对女儿无私，坦然的爱，刺痛了我的泪腺。他们对女儿温和的笑容，一直在我脑海里重复。

（小标）大学生村官志愿者爱心接力
     该如何帮助楠楠？我写了一篇报道，把楠楠称为玻璃女孩，希望有热心人看了报纸来帮助她；与此同时，我也主动联系了一些志愿者团队，其中大学生村官志愿者最为积极，他们主动接过了这个爱心棒。
第一次探访时，志愿者们就折了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写了祝福的语言，送到已经转院到广州的楠楠手上。楠楠当时已经住院一个多月了，仍然皮肤溃烂，仍然不断发烧，病情没有起色。千纸鹤为苍白的病房增加了色彩；志愿者哥哥姐姐们的笑声，为楠楠枯燥苦闷的治病生活带来慰藉。志愿者探访的那一个多小时，是楠楠住院以来最开心的时间。
楠楠恳求志愿者再来看她，志愿者答应以后每周都来看她。志愿者走后，楠楠对着空了的病房，哭了，她问妈妈：“哥哥姐姐陪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他们以后还会来吗？”

（小标）人生最好的一场演唱会
     大学生村官志愿者没有食言，他们不但每周去看楠楠，还在2012年的12月2日，为爱唱歌的楠楠，筹备了“楠儿当自强”的演唱会。
适逢此时，我因为感冒高烧，没能去到现场。但我一直通过志愿者的微博关注这场演唱会。我看见楠楠独唱，看见她和大学生哥哥合唱，看见她与爸爸合唱……想像着她用沙哑的“豆沙喉”，老气横秋地唱粤曲《帝女花》时，大家是多么惊讶和欢乐。楠楠始终在床上，楠楠始终笑着，歌唱着。哪一个花季少女，不期待有一场自己的演唱会？而自己正是演唱会的主角？就这点而言，楠楠比一般的少女更幸福。
演唱会结束后，我发短信给楠楠的妈妈，为自己没能参加抱歉。楠楠的妈妈回复：“很遗憾你没有来。因为楠楠能受到那么多热心义工的关心，真离不开你的帮助。今天的演唱会义工们情绪高涨，楠楠很开心，这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这条短信，给高烧生病仍然牵挂楠楠的我，带来慰藉。同时我也在想，自己高烧在床三天，已经那么难受，当时已经陆陆续续发高烧三个多月的楠楠，又是有多么难受，她的家人又是在怎样的煎熬中？

（小标）她把歌声和爱带去天堂
     我盼望着楠楠能在志愿者的爱心和鼓励下，逐渐出现康复的奇迹。我也担忧着她和家人在病痛的煎熬中，还能坚持多久？
2012年12月13日，在楠楠的演唱会结束的第十天，我接到楠楠妈妈的短信：“余晖，女儿走了……”
之前几天，我还接到他们一家带楠楠去韶关看中医的电话，还说楠楠有点起色，没想到她的病情突然恶化，楠楠还是没经受得住病魔最后一击。
我被这噩耗打击得热泪盈眶，头重脚轻的，不敢相信。我没有致电给楠楠妈妈，她已经沉浸在巨大的伤痛中了。我致电给桂城大学生村官志愿者带队人聂桥锋，他也是另一位与楠楠妈妈一直保持联系，他比我更早得知这个噩耗。我们足足聊了四十多分钟，我们约定，在自己情绪未平伏的时候，不要去安慰楠楠妈妈，以免引出她更多眼泪。尽量以短信方式安慰，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再去他们家中探访。
之后的十多天，我陆陆续续发短信给楠楠妈妈。直到2012年的圣诞节，楠楠妈妈才复短信：“你好，余晖，我现在正学习把女儿的事情慢慢放下，也请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生活下去的。再一次跟你说声谢谢，因为你，女儿才可开心一把，让她感知世界上仍然有许许多多关心她的人，让她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幸福的人儿。”
就这样，楠楠把歌声和爱，带到天堂了，那里没有病痛。她永远停留在15岁那年。她永远是我们心里那个坚强与病魔作战的小女孩。

经历了楠楠事件，尤其是楠楠妈妈的短信，让我也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作为媒体工作者，我确实能力有限，但我在繁忙工作中的一点点呼吁，一次次牵线，也能给一个久卧病榻的小姑娘，带来温暖和欢乐。我没有后悔接下这个求助，没有后悔我的付出，我十分庆幸遇到他们一家，他们教会我坚强平静面对生活中的挫败；我庆幸遇到桂城的大学生志愿者，他们的热情不仅温暖了楠楠一家，也温暖了我。我们一起在桂城，这座关爱之城里，共同谱写过一首关爱之歌。我在这歌声中，对爱与生命，有了更深刻的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