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印记——麦索索

原创 散文

 

                                        遥远的印记——麦索索

 

                                                   文/ 红柳

 

一些偶然的东西,譬如:繁花盛开时的一片花瓣、盛夏时的一片落叶、茫茫大漠上突兀的一棵树一个声响、街头独自彳亍时的一个对影,都会成为一种诱因。都会诱人进入一种缠绵地臆想、一种无限地憧憬、一种美好的遐想以及无尽地回味之中。正如我此时被老唐的一声“麦索索”牵引着走进一片碧波荡漾的麦地,走进炊烟袅袅地村庄。

庄门开着,奶奶穿着灰色大襟衣服、发白的黑色裤子、裤脚被一条黑布缠着,一层一层把她纤细的脚腕缠得跟个小腰鼓似的。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髻在脑后像盛开着的一朵花。她颠着三寸金莲端着簸箕咪咪地笑着走到西厢房旁的阴凉地,一只手先把簸箕夹在肋下另一只手扶着门框慢慢坐下来。她身后的四个脑袋八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簸箕里闪着碧绿光芒的麦子。

这四个影子每天在麦地边巡逻,八只眼睛每天盯着麦子嗖嗖地拔节。直到有一天姐姐拍着小手喊道“快看快看,麦子开花,麦子怀孕”麦子就在八只眼睛的注视下丰满了起来,“哈!麦子熟了,奶奶、奶奶,我嘴馋了”弟弟撒娇。

奶奶伸开失去润色的手掌,在簸箕里来回地揉搓着,清香便从她的指缝间溢出,立刻弥漫开来。弟弟的哈喇子滴滴答答掉在地上,大姐迫不及待地帮着奶奶在簸箕里揉搓起来。麦粒欢快地从麦壳里蹦出来,像获得了新生的小精灵蹦蹦跳跳地满簸箕跳舞。妹妹伸出小手偷偷从奶奶腋下到簸箕里抓了几颗,她一张口,青粮食就滚到了嘴里。

奶奶很快就搓完了,她将身子挪了挪,靠在了门框上,两只胳膊弯曲着抬起来颠着簸箕一上一下开始簸起来。那些绿色的麦壳纷纷扬扬地飞起来,在簸箕前方划出一道道绿色的弧线很像是飞溅的一朵朵绿色小花。后院的鸡仔也像是闻到了麦香或者是听到了麦壳欢快的跳跃声咯咯咯、咯咯地摇晃着跑了来。它们两爪站立尾巴高跷身体前倾着用坚硬的嘴在落地的麦克中噔噔地叨着,不停地咕咕咕咕地叫着。

奶奶已经簸完,她把簸箕放在腿上,俯身仔细看着,白色的簸箕里刚刚脱了壳的麦子像极了绿宝石,新颖、圆润。晶莹、剔透。直到奶奶确信簸箕里没有一个麦壳了才抬起头又一手夹着簸箕一手扶着门框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向厨房。我们和鸡仔也都一窝蜂地跟在奶奶身后向厨房蹦去。

奶奶把碧绿的青粮食倒在面板上,用手铺平,她拿起准备好的玻璃瓶子从最上方开始用力地擀起来,就像她平时擀面的姿势,身体靠着面板,上身下倾着把她所有的力气通过胳膊都传到手上,手下的瓶子却灵活地滚动着。有麦粒已经破裂,白色的瓤子被碾压出来,和茵茵的绿色皮肤黏在了一起。一经碾压,原本粒粒分明散散落落的麦粒就紧紧黏在一起了,她们互相搂着、抱着、沾着、粘着,粘成一串一串的索索子。

奶奶把索索子分装在小碗里,给我们每人一碗。姐姐吵着要拌蒜,妹妹喊着要辣椒,奶奶总是先给弟弟拌上蒜和辣子,而我呢就喜欢在碗里撒一点盐末,还没吃呢那清香依然满口了。

“青一顿,黄两顿,磨成面了吃三顿”奶奶看着我们的吃相轻轻说道:“这是你外太爷经常跟我们说的话,他不允许你们的外太太给我们做麦索索吃。他要是看着我给你们吃麦索索他定会骂我不会过日子的。他说:‘吃麦索索的都是不会算计不会过日子,到了春上新麦没下来,青黄不接家里没吃的了才做麦索索吃的,这其实就是糟践和浪费粮食。唉~~~”奶奶的眼角有泪闪过。

外太爷就是奶奶的父亲我的外曾祖父。就是凭着那样的精细置下大片大片的土地,以至于后来被土匪当做抢劫的第一对象而被火烤刀刺。再后来,他的土地被强制没收分给他的乡邻,而他则被拉上土台子打了一天一夜,最后活活疼死,死后后家人都不敢哭的外曾祖父。

奶奶常常手里攥着一把土呆呆地在地头一坐就坐上一上午。

奶奶总是谨记着他父亲的话,按照他父亲的教导精细地过着日子。但奶奶似乎又总是违背者她父亲的意愿,尤其是对我们四个。只要是我们想要的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我们的。

“如果是石磨撵出来,味道会更好,可惜我们家的石磨没了。”我对于我们家的石磨完全没有记忆,姐姐说她还依稀记得:颜色是青灰色的,打磨得很细腻,圆圆的就像是月亮。

就在我的家人都被戴上高帽子,都被挂上胸牌在庄子里来回游街的时候。就连我家的石磨也没逃过被砸碎被抢走的厄运。多年以后,有人传言说我家的石磨被当年造反派头头子狗子藏了起来,没砸碎。但时过境迁没人再提起它也没人愿意再去解那幽深的伤疤。

我们吸溜吸溜地吃着,鸡仔们也跳着脚想抢我们碗里的麦索索。

麦索索的香气更加馥郁了,这香气一直弥漫着,一直萦绕在村庄里,悠远、绵长。





文章评论

香草

看一遍,就想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静音

童年的记忆,非常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