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

                                             

















             


                                                             戈壁之秋

                                                                红柳

    戈壁的秋总是早早地赶来，仿佛是赶来参加一场盛宴的。你瞧：

早在仲夏时节，胡杨的叶子边缘就像是被酷热灼伤而泛起一圈微微的枯色，接着就像是被太阳镶上了一圈淡金色的花边。看到这些淡黄色的花边你就知道是秋来了。她在枝头的叶缘上一闪一闪地跳跃着，一些碎碎的影子从树叶上跌落了下来，树下的草们惊呼着，像是要极力躲闪，又像是极兴奋地把她顶在头顶，戴上黄草帽就像是戴上了金冠一样在原野上恣意地跳舞，它们浑然不知自己走向的是死亡之路，却像是走向的是一条通往新生的道路。接下来的日子，草们开始有所知觉，它们情或不情愿地脱下浓绿的夏装，那些或红或黄的衣裳又像是哪个喜欢弄彩的画家一笔一笔涂上去的，大概这个画家也是个率性而为的。你看他今天一笔然后又像是忘记了，等过了好多天你忘记时他却又来一笔，所以草的新衣被他调弄的浓一笔淡一笔黄一笔红一笔的。

早到的秋就在那些草叶上躲躲闪闪，像是夜晚月光下的女子影影绰绰。你紧走几步想看她时，她一闪身隐在了花影里或是融入了月光里。等你怅然若失转身离去时，她却又在那里身子绰约地款款而行。

立秋时分，是秋真正应该堂而皇之地面世之时，她却害羞了似的犹抱琵琶半遮面。她就这样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地缓步于草木原野上。那酷夏的暑气还在撒着野呢，他霸气十足地横穿在天地间，全然不顾羞涩地秋在草叶上点燃的缕缕相思。

直到老天嗔怒，撕开狂躁的炙气与大地绵绵相拥时，秋才算是趟着细细的雨丝碎步走来。接连几天了，那丝越扯越细越扯越多越扯越柔越扯越软越扯越乱。

听到秋的脚步声，白露也就顶着白头巾尾随而来。

白露来时，最后一朵荷花莞尔一笑就把她粉红色的裙子剪成一片一片放在水面上，喝足了秋雨的湖水托起一叶叶粉色的小舟一漾一漾地向远方荡去。荷花走了，留下荷叶空寂地对天长叹。一定是荷叶在漫漫长夜里偷偷地哭泣，你看，每天早晨叶片上都托着晶莹的泪珠，这些思念的苦大概只有依然挺立着的莲子知道吧。荷花走了，山中寺庙的灯却亮了。

缠绵的秋雨唤醒了戈壁上依然沉睡的一种生命——沙葱。沙葱一旦被唤醒便疯也似地奔跑。只几天，她就葱葱茏茏地摇曳在戈壁之上，随即就撑起粉紫色花洋伞尽情地舞蹈，把个荒芜的戈壁弄得半醉半痴。谁说戈壁的秋只有死亡没有生机呢？

许是沙葱的紫色梦一般地点燃了换上了秋装的红柳，她竟然在白露为霜的时节又一次在枝头露出灿然一笑。嘿，她原来是笑那白刺一头毛绒绒的纯白色头发呢！可不，白刺紫色的花落尽之后就在枝头顶起了一团团细细的白羊毛。一族族相拥着，像是一朵朵盛开的雪绒花，远远看去又像是落下来歇歇脚的一片白云。有一个细细的蚕丝一样的绒线微微抖动着，像是一跃一跃一蹦一蹦地窜起来，又像是要挣脱那些纤细的小手的拉扯而挣扎着。她每高一点点，白刺的枝干都会颤抖一阵儿，但她终究还是完全脱颖而出了。看，她一经离开就即可打开她细细的银丝伞，伞柄是她怀揣梦想的金色种子。她又回转身，俯身深深地吻了吻她的姊妹和母亲就轻轻地飘起来，开始有点频频地回望，一会儿她就兴奋地乘着风飞翔了。她飞到哪里那里来年又是一片紫色盛开。

又是一片紫云飘落了？又是谁将紫色的锦毯铺开？这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色足以让行走在戈壁的你进入梦一样的境地。看到她时你一定会兴奋地奔跑起来，一定会惊呼着扑向她。她或是一株铺地或是一棵一棵星星点点，叶子都是对生的，六片叶子在一个小枝上又像是一片大叶子。花是絮状的碎碎的如星星般挂在枝头。没有芬芳的气味，即便是你俯身而闻也闻不到你所期待的馥郁之香，就在你叹气转身时那半缕幽香似有似无地袅袅而来，你像是如获至宝似地再次转身俯下时，那半缕幽香就又飘散的无影无踪了。你就在这似有似无如梦如幻中探寻，她就笑意盈盈地与你相拥了。有人说那是红豆草，你会信吗？

这茫茫的戈壁上，你看到的怎么大多都是紫色的花？粉紫、红紫、淡紫、深紫、青紫、蓝紫、葡萄紫~~~有人说紫色是爱，有人说紫色是梦还有人说紫色是生命的颜色。那么，看到这么多紫色的花朵你还会说戈壁是无情的是死寂的是毫无生趣的吗？循着驼铃，你看看自古以来有多少怀揣着梦的人踏进戈壁了，他们又有多少埋骨在这茫茫大戈壁了？你不觉得这些紫色的花就是他们的灵魂在舞蹈在歌唱吗？

秋风一阵冷似一阵，行走在戈壁，你就得早晚穿上毛衫或者棉袄了。此时，戈壁之秋的盛宴正式开席了。你看，各色瓜果在田间枝头露出殷实的笑容，最有趣的是胡杨，他身披金色的风衣开始主持这场秋的盛宴了，听，他先深情地歌唱了。阵阵清香弥漫开来，呀，是菊花踏歌而来！大丽菊、太阳菊、小雏菊、球菊、万寿菊、九月菊~~~她们一来，风霜便怀了深深妒意似一阵紧似一阵地撕扯着蹂躏着她们娇嫩的身躯，而她们不怒不怪，只在风中静静地绽放。她们从不招蜂引蝶，她们只把清辉送给寒风。如果此时你正在为落叶哀伤时，她们就会悄悄地擦去你眼角的泪花，如果此时你正在风中萧瑟时，她们就会吻去落在你额头的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