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随风飘逝的集体记忆
个人日记
七月的一个中午,亚芬在微信里发来语音,问我说话方不方便,我说不方便。那时我正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回到家一算时差美国已经深夜,我松开语音按键,猜到她已经定了回北京的机票。之前她说想回来和同学小聚一下,我说你定好日子通知我,无论在哪我都去。
亚芬是我大学同学,还是我的班长,在学校时我们走得并不很近。入学的时候我被拼到大二宿舍,我们叫“合寝”,相当于饺子包到最后,把零星的韭菜馅白菜馅都归拢到一张饺子皮里。四年下来,我一直没有机会跟我的同馅们“朝夕共处”,我游离在班级的边缘,忽远忽近。那时我们宿舍里流行排序,同宿舍的按年龄从老大排到老八,互相之间都不叫名字,直接叫老几,一叫就叫出了兄弟姐妹血浓于水。而我是只有羡慕的份了。去年琳子和凤华在我的《自由行走》读后感里话当年,一致认为那时的我孤僻冷傲,她们是不知我“妒火中烧”。
亚芬好像她们宿舍的老三,不过在我眼里她是按老大的模子长的。不知怎的,这么多年来我一想到亚芬就能想到王馥荔,那个属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天下第一嫂”,她俩身上的确有许多共同特质,比如永远的温良恭俭让,永远的清汤挂面头,还有那一副清亮的好嗓子。大学时亚芬常用她这幅好嗓子为我们读诗,印象深的有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有舒婷的《致橡树》,还有当时流行的北岛、汪国真的诗。
八十年代诗歌的繁荣简直跟后五四时代有一拼,特别在大学校园里,是男生追女生最堂皇的冠冕。我在史料里看到二十年代初汪静之追求一个杭州姑娘,仅凭一首小诗,本来看不上他的漂亮姑娘竟然就答应了。大学时我们年级的几个风流才子自发组织起一个诗社,从牙缝里俭省出伙食费印过一期《太阳风》诗刊。二十年后发起人之一李大公终于承认,主要是为了吸引女生注意。
毕业后我和亚芬再没联系,我接到通知就打了铺盖卷直接来广东报到了,从此像个断线风筝,与我的同学们失去联系。那时候通讯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私人电话是极罕有的,联络主要靠写信,地址一变就石沉大海。那时想人间蒸发也是件极容易的事,不像现在,到哪都有个GPS追着,明晃晃地让你无处遁形。我只知道亚芬是回北京了,却不知道她走得更远,九十年代末漂洋过海到了美国。
知道她去美国已是毕业20年后,同学们大聚了一次,聚在长春母校,亚芬专程从美国赶回来。那次聚会并不容易,之前长春的同学成立了个会务组,花了几年的时间,大海捞针一样把同学们一个一个找回来。时隔20年,城市已然不是我记忆中的城市了,校园的记忆却能在一瞬间唤回,久别重逢的,都像“少小离家老大回”一样百感交集。我认为友情中有两种最经得起时间的磨砺,一是战友,二是同学,战友间无论经历过杀场与否,都有一种生死与共的情愫在里面,同学则是青春与共,这两种感情都如同金子,历久弥新。
汪曾祺老先生七十多岁的时候,回忆起他的母校西南联大,仍然饱含深情。那只是一所战时的临时大学,条件简陋得难以想象,宿舍土墙草顶,土墙上开几个方洞,竖几根不去皮的树棍便是窗户。一个宿舍住40人,没有桌椅,两个大肥皂箱子摞起来,又当桌子又当衣柜。即便是这样,联大五十周年校庆时,校友从各地纷纷返校,一位从国外赶回来的老同学,进了大门就跪在地下放声大哭。
在毕业20年聚会典礼上,亚芬给我们朗诵了王蒙的《青春万岁》,嗓子还是当年那样清亮,声音一起,举座无不动容。
那次聚会得知亚芬的爱人刚病逝不久,想到她独自带着一双儿女,像个风筝远离故土,心中陡然扯紧了一根弦。
告别的时候不少同学都哭了,包括我,在众多道别声中,我听见留校的大庆同学,隔着车窗,兄长一样敦厚的声音:“不会再把你丢了!”
这些时日我的一个朋友正为上高中的儿子不肯住校而烦恼,儿子嫌学校条件差。想到现在许多大学生也不愿住集体宿舍,宁愿花钱到校外租房子住,心中怅然,似有什么东西正如秋叶一般随风飘逝。校园生活何其短暂,一念错过便是永远。经年后,当你们听到老狼抱着把老吉他唱《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你们会不会像我这样,一瞬间热泪盈眶。
文章评论
休休
我们的心声!
琳子
苏静和亚芬是我在长春的大学同学。这篇文章将我带回到了大学时代我们共同渡过的青春岁月。当初年少的我们一点都不觉得正在经历的青春是那么的宝贵,如今,再回首时,那些不再拥有的集体生活,已经成为此生无法忘怀的记忆。
鏡子
好
秋之风
20年同学聚会的时候,苏静谈到过她”故乡归宿“以及当年长师被“和寝”到85级的事,才知道评价她“孤僻冷傲”是对她的一种误读。从她《一边回忆 一边怀念》、《宁夏是个米粮仓》等等文字里,读懂她骨子里漂移的乡愁。她那份和席慕容小时候不停的转学,不停地游离的心思竟是那么相似!! 难得的是她对长师的那份纯真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