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水上

傍晚四五点钟的冬天，屋里没生火（床头有个电暖气，刚进屋，没打开。）很有些冷。我说，我要回去了。她积极热情挽留来都来了再坐会儿嘛，并打开立柜捧出个榴莲，榴莲开口处插着把调羹，她说你吃吃榴莲。我说我还没吃过榴莲呢。她说那你吃吃看，挺好吃的呢，你尝尝，她给我挖了一勺，看我吃，脸上漫溢的是那种明朗的笑。我问榴莲是多少钱一斤，她说十二，她说那个卖水果的人便宜给她了，说反正进了好久也没人买，她说商场里卖还要贵，她以前常买。
她是来自内蒙的汉族人，长相普通，不到一米六的个头，上身比下身略长，身条也普普通通。她跟她新婚的老公租住在这个北京的郊区小镇。那个时候她老公还在外面帮人家开大车运砂石料，一个月四千多块钱，她没做事，等着准备生小孩。她是我澡堂的一个顾客。会到她的出租屋是因为我们在街上遇见，她邀请，我好奇。

再看见她来我澡堂时他们夫妻俩要洗单间，我问你怀孕了，她甜蜜的笑着默认。我恭喜他们。

但再一次来，夫妻又分开洗了。肚子也没见大起来。孩子没了。

渐渐熟悉了，她告诉我，这个老公是张家口的，人家给介绍的，她自己千里迢迢来相亲，看了双方都觉得还行，就留下了。她说她之前有个谈了十二年的男朋友，比这个个子高，也长得帅，是做商场服装业务的，气魄比这个要开阔好些。怎么分手的，具体原因她没说。要分手多的是莫名其妙的的原因，也没啥。只是，十二年啊，那真是有些久的一段感情啊。怎么说没就没说分就分了呢。她说她跟她现在这个老公在一起，常常都会叫错名字。他当然会难过啊，但也不怪罪，都是成年人了嘛，毕竟十二年，人家也是理解的。

日后再看见她，他老公拉了一小农用三轮车红砖到我澡堂门口。我问她，怎么不帮人家开大车了？她说这个自由些，自己从砖厂拉了卖给农户，不像帮别人干，天天被管着。实际上，不知从哪天开始路上跑的大车就日渐稀少了。

再然后，就很久很久没见她了。反正这儿也不过是个她的流动居所，去哪都正常。

再一次见到她是几年后。她来，我都认不出来了。乌漆抹黑的一对夫妻，依然爽朗的笑，哈，你都认不到我了吧！还真是，若她不出声，我真不知道她是谁了。但一说一笑，我怎么会忘记，很快就想起来了嘛。她说天冷了，现在夫妻俩拉煤球卖。看见我的孩子都会走了，她说，她还没怀上。

再日后，我再没见过她。再后来，我把澡堂卖给别人了。

昨日，去了趟医院，回来经过大集，看见开口榴莲，简直有些“不知心恨谁”的买了一个，自然的又想起了她，想起了这个第一次让我吃榴莲的人。她现在还会买榴莲吃榴莲么？但愿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