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得一书，书名《好读书》，是本杂文集，书中大多是近代的名家与书有关的记述和感悟， 我忙里偷闲看上一两篇，能不时得会心一笑。


书是我的一个朋友从他的书友那里得来再转赠给我的，暂且称这最初的书主人为阿K吧。据朋友说，阿K年过不惑，在吃穿用度上颇为节俭，常常脚穿两色袜，被人耻笑也不以为意。买书却大方，一买一大堆。扔书也大方， 再好的书都不读二遍 ，读过就扔了，任人拿走或卖废纸，毫不心痛 。家里家外的事情，四体不勤，常常置身事外，唯一勤快的事就是买书，读书，扔书，又买书，读书，扔书……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阿K看书，喜欢的句段都会画横线标注出来，很喜欢的，除了划横线，还要在书眉书脚的空白处再抄一次，从字迹辨认，是用油性记号笔的细端写的，黑色。因为我不懂书法，所以，看不出阿K的字写得是好是坏，只是看上去还算工整，容易辨识。

这本《好读书》很多很多地方划了横线又摘抄了，少有没打记号的，可见他是完整地看过了的。

看一本不认识的人做过记号的书，其实也是件蛮有意思的事情，稍稍留心，便能从中捕捉到一些他无意中泄露的跟他的性情有关的蛛丝马迹。

我猜阿K是一个性子平和的人，因为这本书不是一口气可以看完的，昨天，今天，或者这一段日子里，难免有心情起伏，但从他摘抄的频率和字迹的工整度来看，大体是一种波澜不惊的状态。

我又猜他并不自己写文章，一个写文章的人，如果爱惜书不拿笔倒也罢了，如若手里备着笔，看到会心处，哪里忍得住不与作者应和一下，点两句自己的感悟呢?而他，只是抄抄而己，把认为有意思的句子在书眉书脚写上一遍。

也感觉得到阿K应该此较偏好品性修养类的文字，其人也应颇有情怀。这一点，我是凭借他所摘抄的文字内容所做出的猜测。


我说阿K读书不求甚解、也不学以致用，个性实在惫懒了些。朋友却说：“别人读书叫苦不迭，藏书若痴若狂，他却能不为书所牵绊，洒洒脱脱，实在是读书人之高境。”


再看书时，总觉得阿K做过的记号或多或少地干扰了我，使我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过去多看一眼，好在他所标记出来的，大多属智慧的或者灵性韵味的文字，如他用横线标记下来的“黄庭坚说:‘人不读书，则尘俗生其间，照镜则面目可憎，对人则语言无味。'"一句，就深得我心，因此在阅读当中并不反感这种干扰的陪伴。

书中一篇题目为《书》的文章，我非常喜欢，是梁实秋所作，他文中引用了《世说新语》中的一个小故事: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曰:"我晒书。"令我忍俊不禁。看完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一会才明白自己原来是在为这么精彩且特殊的节段阿K居然没标注出来而怅然若失，因为，关于晒书，阿K曾有过亲身经历，应该比我更有感觉才对。

话说某一年除夕将至，年前家里要大办年货，大搞卫生，阿k嫂忙得晕头转向，阿K一概视而不见，躲在书房看书。阿K嫂怒火中烧，一大桶水"哗"地向书架书桌泼了过去。大年初一初二初三，阿K哪也没去成，专心晒书，所幸天公作美，阿K的书受害不深。只是晒书一事便成了笑谈。

同为晒书，郝隆之晒可洒脱多了。待得阿K饱学如郝隆，将书全读进腹中，架上桌上的书扔之殆尽，不就不用担心悍妇泼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