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居士

家里有什么吃的穿的母亲总是先留给我们，她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母亲有一双巧手，为了让我们尽量穿得体面一些，买不起成衣她就买布料自己做，一针一线的为我们缝制，有多少个夜晚当我们熟睡的时候，母亲还在灯下缝缝补补，而她自己却连一件新衣都舍不得做，终年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母亲就是这样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默默地无怨无悔的奉献了自己的一生。那时候，外祖母常常对我们说：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教育我们要懂得母亲的辛苦，她为了我们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含辛茹苦的拉扯我们长大，供我们读书，这其中的艰辛常人是很难体会得到的。是呀，父亲虽然去了，但我们还有母亲，有了母亲我们就能吃饱穿暖，有了母亲我们就有一个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有了母亲我们就有一个温暖的家。正因有了母亲无私的爱才成就了今天的我们，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父亲是国家干部，母亲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全家所有的经济来源就是父亲的工资。 1975年，当接到父亲突然病逝的噩耗时，家中的整个精神和经济支柱瞬间坍塌，可想而知我们的境遇惨到什么程度。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父亲，自您走后咱家的境况远不如从前，有些亲友看到我们家道中落便开始慢慢疏远了我们，年少的我切身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物是人非事事休，什么叫门庭冷落故旧离。您走时我不曾见母亲在人前掉过一滴泪，可在您离开后的那几年，有几次清晨起来，我见母亲正独自在灶前偷偷的哭泣，灶膛中的火光忽明忽暗的映在母亲那满是泪痕的脸上，那凄惨的情景至今想起都令人心碎。那几年靠国家发给的那点微薄的遗属补助和兄长的工资，才使我们这个残缺的家熬过了那清贫而又漫长的岁月，直到我们长大一个个走上社会参加了工作，家境才彻底好转，笑容才又重新在母亲的脸上绽放。那时无论家中有多困难，母亲都不曾伸手向人要过一针一线，她常常教育我们，为人要宽厚、亲君子、远小人，不能为了占小便宜而丢大人，穷不要紧，要活得有志气，要活得堂堂正正......。母亲的坚忍、勤劳和善良，深深地影响了我们，使我们在以后的生活和工作中受益匪浅。

长夜难眠，思亲情泻笔端。

近来，天气异常闷热，前几日我在你们外孙的陪同下，特意去看望了母亲唯一的弟弟我的舅舅和舅妈。父亲生前曾多次叮嘱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舅舅的恩情。”是的，我们永远忘不了舅舅推着装满两大口袋粮食的手推车，步行几十里给咱家送粮的情景，年复一年，是舅舅的雪中送炭和二姨时不时的接济，才使我们一家度过了困难的年代。二姨早于母亲驾鹤西去，如今，只有舅舅、舅妈、二姨夫还健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老放心吧，我们会经常看望三位老人的。去年在与舅舅闲聊时曾听他说“爱吃那刚出锅且煮的软烂的猪肘子”。春节我给他拉去一堆生活用品，有香烟、茶叶、米、整箱的白酒和熟食等，这些他都不曾提起，却记住了我给他买的猪肘子。节后在弟弟家我遇到了舅舅，他兴奋的告诉我：“你给我买的那些猪肘子我和你舅妈吃不完，过节时我们还叫了你表弟他们来家吃了两天呢。”见他钟爱至此，这次我又特地给他买了猪肘子，顺便搬了箱白酒，捎带着拿了他平日舍不得买的烟和几件衣物。舅舅还是那么瘦高瘦高的，除了耳朵有些背之外，身体尚好。我和儿子一打开车门远远的就看见他坐在邻居家的门洞里正和人闲聊，连喊了数声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最后还是邻居捅了他一下他才转过头，看见是我们高兴的站起身迎了过来。舅妈耳不聋眼不花，身体比我舅好多了，两个表弟家的孩子一个参加了工作，一个去年考上了大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请父母放心吧。

在离开舅舅家后，我特意让孩子绕道去了一趟距离城区较近的一家花圈店，儿子问我：“老妈，您相信有神灵吗？”我反问道：“你说呢？”小儿郑重的说：“我相信冥冥之中姥爷和姥姥会有感知的。”“既然你相信，那我们就多给姥姥、姥爷送些冥纸吧，好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过得衣食无忧，快乐幸福。”什么金银元宝、聚宝盆、摇钱树、一楼二库、四合院和居家所用之物，凡是看到或者想到的统统预定了一堆，等到祭日时一并烧给你们，你们尽管用吧，不要舍不得，在以后的祭日里我还会陆续“捎给”你们的。

二弟在老家新院的客厅中，特意摆放了二老照片，常年供奉着水果、点心，每次回到老家，一进门他总是先给你们上柱香，似乎父母未曾远离，冥冥之中依旧和我们在一起围桌而坐，品茶闲聊……。

对了，不知你们得到消息没有，你们唯一的孙女我哥哥的孩子，今年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被教委录用，成了一名光荣的小学英语教师，原来的那份工作她还没有辞掉，每周顺义——石景山两边的课程都在教，这孩子平日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挺能吃苦。为了孩子工作方便，兄嫂已经把他们位于燕化的那套房子卖掉，在家乡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区买了一套100多平米精装修的房子，和二弟做起了邻居，这也算是叶落归根吧。

你们的大孙子二弟的孩子去年和您外孙同时毕业都参加了工作，由我执笔撰写的那块墓碑就是两个孩子用他们第一个月的工资集资镌刻的，母亲总算没有白疼他们。另外，我还要偷偷的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不过你们可别说出去，否则您那个大孙子又该怪我嘴快了，您别看他们还是孩子，今年竟先后都交上了女朋友，由此可见你们的孙辈在我们不知不觉中都已悄悄的长大了。我虽然还没有见过，但听说都是挺不错的孩子，母亲爱热闹，这消息肯定够您高兴几天了吧。别忙，令你们高兴的好消息不止这些，还有呢，母亲最疼爱的老孙子，小弟家的孩子，最近从车间调到科室了，刚刚19岁的孩子居然能在外资企业从车间升到科室，比我这个具有30年工龄的国家公务员的工资还高，真是了不起呀。想当年，母亲还为这个孙子没考上大学而担忧，生怕找不到好工作，没想到这孩子的工作一点都不比大学毕业生差，事实证明，天生我材必有用。

我最敬爱的父亲，自从您走后母亲在哥哥的帮助下，不仅带大了我和两个弟弟，还替您奉养了老人。过去我不太理解母亲的暴躁，现在回过头来想想，30多年的光阴，又有谁能理解母亲的喜怒哀乐呢？参加工作后，我只是觉得尽自己最大能力让母亲吃好穿好就行了，从没有试着走进母亲的精神世界，尤其是最后的两年多时间，母亲逐渐淡忘了一切，越来越孤独，不知她终日所思所想，看着她那寂寞、茫然的目光，令我深感心痛和无奈，更时常为她生活不能完全自理而烦闷、焦虑。在生活上我虽然不嫌脏和累，竭尽全力照顾她，但在精神上我却所给极少，以己及人，通过这一年的反思，才使我逐渐体会到，人生最大的快乐并不是物质上的满足，而是精神上的充实。基于此，所以我所做算不得孝顺，只能说是尽了儿女之责，而在这一点上我特别要感谢二弟，二弟的仁厚、随和，使得他不仅在物质上更主要的是在精神上给予了母亲许多。为了给母亲治病他积极出资，同时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四处求人找偏方，雇佣专职医生每日给母亲上药理疗，最终治好了医院都不能治的褥疮。平日一有时间他就开车来到母亲床前陪她闲聊，每次他都极有耐心的听母亲东拉西扯的唠叨，还及时的给予她适当的鼓励，有几次母亲和他聊得非常热闹，我们还以为母亲认出他是谁呢，没想到二弟一转身，母亲就问保姆：“刚才这人是谁呀？”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尽管母亲已糊涂到不认人的地步，但在我们几个子女中，他却是唯一一个经常陪母亲聊天的人。父爱、夫爱、子女之爱，于母亲都太少太少了，回想母亲的一生所得无几，在快要走到人生的尽头时还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时光无情的将母亲摧残成一个精神无依而又孤独的老人，每思至此，难禁热泪。今生我们欠母亲的实在是太多了，希望来世还能有机会补偿。

坟前双亲祭，满目泪雨滴。

不闻唤儿声，惟见荒冢萋。

母亲一生命运多舛，少年丧父，中年丧夫，饱尝了人世间所有的生离死别之痛苦，所得幸福甚少，请父亲一定要替我们好好照顾母亲，不要嫌她唠叨，尽您最大的努力给予母亲最大的幸福和快乐，补偿她在红尘中所欠缺的一切。

父亲，您知道女儿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内心中柔软的一面从不示人，所以所做一切难免会遭人误解，其实我护着弟媳批评糊涂的母亲，是希望我们不在母亲跟前时弟媳能善待她老人家，虽然对小弟发火，但我和二弟并没有让他出一分钱，包括料理母亲身后的诸多事宜，为母亲治病、请保姆，我带头出钱出力，母亲去世后我积极主动出资置办了寿衣、骨灰盒、葬礼和送葬所用的一切物品，为父母合葬立碑、撰写铭文等等，我之所以如此做，只不过是为了满足母亲寿终正寝在老家的心愿，其次是希望借我之力不要因为母亲之事而引起兄弟之间的矛盾，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手足之情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父亲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的。

抚碑心内凄，无语热泪滴。

咫尺难相见，此生恨无期。

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随着你们的离去，故乡那温暖而又熟悉的一切，离我却越来越遥远了……。

                    你们唯一的女儿写于母亲周年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