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未年】中医书友会分享(学好中医的几点诀窍)学院派毕看的一篇文章
个人日记
彭坚:
▶—中医书友会2014年3月29日第214期内容(乙未年)
作者/彭坚 ⊙ 编辑/蔡仲逊
作者导读:这是我给学生作的一次讲座,显而易见,这一部分内容所针对的对象,是中医大学生和初学中医者。我这里提到的“学好中医”,标准是将来如何做一个好的中医临床医生,而不是谈怎么考研究生,怎么搞科研,怎么做中医的学问,我要谈的是学好中医“临床”的诀窍。目前中医队伍中不乏研究生、学问家,不乏教授、博导,最缺乏的是真正能够用中医药治病的临床医生。朱良春先生说得好:“中医之生命在于学术,学术之根源本于临床,临床水平之高低在于疗效。故临床疗效是迄今为止一切医学的核心问题,也是中医学强大生命力之所在。”
学好中医的几点诀窍
最近几年来,在中医校园里有关《周易》、《运气学说》的著作很畅销,名老中医临床经验集之类的著作,反而问津者少。起因于有人对中医深奥的理论进行了文化的解析,通俗的说明,令人耳目一新,显示了作者非同寻常的学术根底;有人用《内经》中的“五运六气”学说对2003年发生的SARS病的走向进行了准确的预测,证实了中医理论的强大生命力。这些著作和文章激发了学生们钻研中医、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兴趣,起到了积极作用。
研究“易理”、“五运六气”,甚至在某些中医大学校园里蔚然成风,这既是好事,也令人担忧。因为把中医当作“学问”来做,而且用研究“国学”的方法来研究中医,只能是极少数学者的事情,在学生中间,不宜提倡,不应当成为一种风气。况且《周易》在古代位居“群经之首”,是中华文化的源头,本身就是一门大学问,历史上研究易经道理的儒生有如过江之鲫,至今为止,也没有取得根本性的突破。
再说,“五运六气”是研究气候变化与每年疾病发生的对应关系,以六十年作为一个周期。这是一门极其复杂的学问,自古以来,能够弄懂的可谓万无一人,对这门学说,我始终有些怀疑:还很少发现有人能够活上两个甲子,古人究竟是怎么观察总结出来的?何况近两百年来,大气受到严重污染,气候变化必然发生历史上未曾有过的紊乱,还可不可能与疾病的发生呈现规律性的对应关系?当然,对于人类历史上存在着的大量未解之谜,特别是出自古人长期经验的总结,现代人可以“存疑待考”,不宜随意否定。更不能像某些自命为正统的“科学家”那样,凡是现有科学原理解释不了的现象,明明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也一概否定,认作是迷信。
然而,作为一个学中医的人,特别是初学中医的人,只要知道《周易》是中医理论的源头之一,它的哲学原理可以指导中医临床;只要知道把握气候变化是中医治病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在临床时切不可忘记。这就够了!在校读书期间不必耗费大量宝贵的时间去钻研其中艰深的学问。套用钱钟书先生的一个著名比喻说:“你吃鸡蛋,觉得味道鲜美就行了,何要认识生蛋的那只鸡呢?”当然,更无须去研究或解剖那只鸡。
中医有大量的临床经验需要去继承,这是最宝贵的财富,学生应当多读贴近临床的著作,不必把时间花在彻底弄懂中医理论上,而且,我可以断言:脱离了中医临床实践,越想弄透中医理论,越会陷入“不可知论”的玄学的迷宫。古代许多“读书郎中”都是走进了这个迷宫,一辈子转不出来,千万小心啊!
西方有一句名言:“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绿。”意思人人都懂,实践高于理论,实践比理论更重要,这句话无论对哪个学科来说,都是真理,对中医来说,不但切中肯綮,而且还有一层新的含义。西医的理论是黑白分明的,是就是,非就非,弄明白了就肯定,弄不明白就宣布“病因不明”、“无法痊愈”,简单明了,符合人们惯常的“科学”思维。
中医的理论是灰色的,混混沌沌,模模糊糊,理论所指的大方向是对的,细节上却不能精确定量,在原则上有高度的指导意义,在运用时要灵活处理。但是,在这种“模糊”理论指导下的中医临床,疗效却是杰出的,中医就是凭借其卓越疗效,而不是至今为止现代人仍然无法搞懂的易理、五运六气、阴阳五行等,在现代社会仍然立于不败之地。
为什么中医的“生命之树常绿”,因为它有卓越的临床疗效,同时也取决于它的“理论是灰色的”,因为这种灰色的“混沌”理论,恰恰是研究“复杂科学”的有效方法。西方的这句名言,是对为什么中医的理论总是用“科学”道理讲不清,而“中医的生命力在于临床”所作的最好注解。
中医的特点有两个,一是有独到的方法论,二是有几千年的经验积累。要读懂它的方法论的语言,这虽然难,但不是很难,不要花太多的功夫往里钻,钻牛角尖,尤其不要脱离临床空想,要集中精力把经验继承下来,而经验流传最主要的载体是方剂,古今至少几十万首,要学、要记、要用,很不容易,这就需要长期下扎实的功夫,而且是一辈子的功夫。
全世界只有中医留下了几千年积累的医学遗产,遗产太多太沉重,就产生了两面性。既可能成为你前进的基石,站在上面,能够比别人更高,也可能变成你肩上的包袱,被它压着,就会比别人矮。如果你打算继承下来,就有好多书要读,要去运用,要去鉴别。要一辈子读书,一辈子临床,坚持不懈。因此,学中医,并无捷径可走,但是也有诀窍可寻。既然走上了从事中医事业这条路,就要认定一个目标:坚持临床。树立三个信心:对中医、对前人、对自己要有信心。
对中医有信心:中医几千年来治病有卓越的疗效,至今仍然如此,并非有些无知的人说的是心理安慰。但是,近百年来中医受到压制,认为它不科学,实际上是不符合西医的科学标准。现在,经过几十年的折腾,国家已经认识到中医是“世界文化遗产”,科学界认识到西医赖以生存的还原论开始走进死胡同,中医的整体论是处理复杂科学的最好方法。
最近很多非中医的科学家,包括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等人,撰写了许多文章,阐明中医是一种复杂科学,对现代科学有很大的启示。中医开始走出低谷,得到世界人民的重视,因此学习中医的人,对中医的前途要有信心。有信心,热爱它,才肯下苦功夫,将其作为终生的追求。
对前人有信心:前人包括古人和当代老前辈,他们积累了大量临床经验,留下了大量医案、医话、医学著述,越是个性化的记载,往往越有参考价值,要好好继承,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有利于中青年中医成才。磨刀不误砍柴工,不要把时间完全花在临床看病上,完全靠自己去摸索、去积累;要花时间读书,把前人的间接经验化作直接经验,用别人成熟的经验取代自己不成熟的经验。
对自己要有信心:学好中医主要靠自学,靠自己,不要完全依赖学校,依赖老师,学校只能提供学习环境,老师只能引路,成才靠自己把命运掌握在手中。中国的教育制度出了……些问题,这是众所周知的,例如:理论与实践脱节,填鸭式的教育方法,轻视动手能力等,这对于学中医来说,更是不利于人才培养。自己要有主见,不要完全按照经院式的教学方向走,自己可以来设计学生生涯,注意积累经验,只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学好中医,是完全做得到的。
我所说的诀窍,概括起来,可以分为三个方面:成才的诀窍,读书的诀窍,临床的诀窍,核心是围绕着临床。大部分学中医的人,最终的归宿应该是在临床,为患者解除痛苦,能看好病才能立足于社会。
1.成才的诀窍
中医成才周期长,找工作难,这是现实,难在刚毕业的学生,不可能具备成熟的临床经验,而积累临床经验,又确实需要历练的时间,这对刚毕业的学生,就几乎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然而,这种计算方法不对,不要以为只有毕业后参加了工作,才能积累临床经验。一个中医学生,从一进学校读书,就可以开始积累经验,到毕业时,就有了5年、7年的临床经验,这中间有诀窍。诀窍在哪里呢?
中医治病,目前常用的方法是两手:方药、针灸。开方需要很高的思维技巧,不容易学到,要很长的实践,才能做到每方必效。因此不能期待青年中医初出茅庐或者只干了几年临床,就能开出多少好方子来。
但是,针灸不同,针灸没有艰深的理论,经络、穴位及其治法都比较固定,比较规范,记熟悉后,就可以动手实践,因此,成才的诀窍,就在针灸上。当然,要成为精通针灸的临床家,绝不比开方子治病简单,也绝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切不要误会,以为我是贬低针灸。我只是说,针灸比较容易入门,特别是实践机会比较多,天天可以实践。
一进学校读“大一”,就可以利用业余时间,把针灸先学起来。先拿自己“开刀”,在自己身上扎针,练习手法,熟悉穴位,体验针感。先扎足三里、三阴交这些简单穴位,既安全,又有补益作用,长期扎,还可以强壮身体。取得一些初步体验之后,再拿同学、父母、亲戚、邻居“开刀”。
有了几年的实践,就可以积累不少经验。世上有这么多的人有病,有这么多的人没有钱看病,有这么多的病看不好,针灸治病疗效好,不花钱,容易学,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把它拿起来呢?张仲景说:“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我觉得,中医的针灸,就是实现这个理想的最好手段之一。
不了解针灸的人担心针灸难学,其实,入门很容易,关键在你有没有兴趣和决心。记得我学针灸是在30多年以前,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前后,中国出现针灸热,我当时根本不懂针灸,看了一本针灸入门书,就在自己身上扎起来,熟练了,就去帮别人扎,满腔热忱,几乎没有人拒绝我为他扎针的。
当时用针灸治好了不少人的病,唯一的一次差错是扎一个好朋友的“睛明穴”,进针一寸半,本想治疗他的近视眼,不料拔针太快,一下子变成了“熊猫”眼,害得他半个月闭门谢客,再想帮他扎,则“逃之夭夭”了。遥想年,我形容自己:“像只疯狗一样,红着眼睛,手上拿着一根针,逢人就想扎。”总之,我还没有正式学中医之前,就对针灸产生了兴趣,从中看到了疗效,从中得到了乐趣,对中医有了信心。
每年上中国医学史课,我都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劝说中医新生:一进学校,就把针灸拿起来,自己扎,互相扎。听到的只是一片哄堂大笑,以后也很少看到有人真正做的。有时候我不禁想起《老子》二十一章的一句话:“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而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也。”不由得不感到一丝悲凉,这不能怪自己的学生,只能怪教育制度给学生造成的惰性太大。
我经常给学生们举一个例子:2001年11月,有一个学生,带一个老板来看病。他很坦率地说:“我毕业后,到这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去应聘。我家境贫寒,没有任何背景,又其貌不扬,沉默寡言。面试时,老板说:我得了一身的病,现在有十多天睡不得觉了,吃安眠药不顶用,你是学中医的,有什么办法?我按摩了几分钟,一针扎下去,不一会儿,老板就打呼噜,睡着了。第二天,通知我被录用,试用期月薪3000元,半年后转正,月薪5000元。我能有今天,是5年前听了您的一句话,从读书起,就开始练习针灸,练习了几年,到找工作时,发挥作用了。”他找我,是带老板来,求教怎么从长远考虑,用方药调治的。当然,这个学生是个有心人,为老板准备的病历,整理得十分规范,厚厚一叠。
从这个例子我们可以得出几点重要的启示:
第一,不要把医院看作是就业的惟一选择。有的人进不了大城市的大医院,就感到悲观,认为学中医没有出路,其实,现在西医学生也不好就业。应当把眼光放远一点,放宽一点,只要你是真正懂中医的人才,你会扎针灸,懂得中医养生保健知识,很多高层次的企业需要,社区需要,国外需要,社会需要。
现在,大一点的企业都在发展企业文化,而养生保健是企业文化一个很重视的环节,现代社会人们的保健意识增强,国外对中医人才的需要与日俱增,对中医人才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我最近听说欧洲有的国家正在大量引进中医人才,只要你是学中医的,能扎针灸,外语过得去,年龄在45岁以下,就可以作技术移民。在这方面,西医人才就不如中医,只能塞在医院里,国外也不吃香,不承认你的学历,因为你抢了所在国家医生的饭碗。
第二,不要把开方治病当作中医的惟一手段。中国古代名医都是针药并用,都提倡治病与养生相结合,例如张仲景、孙思邈等。针灸与方药,治病与养生,恰恰是互补的,只有都掌握,才是全面的中医。比较而言,往往针灸比方药更实用,养生比治病更重要,这是我们一定要了解的。
一方面,是针灸比方药容易入门,容易掌握。另一方面,是针灸比方药更受欢迎,因为针灸是一种非药物疗法。国外对待中医,现在还并不看重中药,因为从外国人的眼中看来,中药煎剂,黑糊糊的一罐,味道又苦又涩,难以下咽,以为“有毒”,况且还是离不了吃药。他们推崇的是非药物疗法,看好的是针灸,针灸已经是国际化的治疗手段,得到各国普遍承认,美国几十个州都合法。针灸治疗的疾病多达100多种,WHO确定50多种,而用中药治病,很多国家还不合法,只可以在唐人街给华裔治病。中药的改革和推广还有一个过程。因此,千万不要本末倒置,忽视针灸,吊死在中医方药这一棵树上。
现代人更看好的是中医的保健养生,因为人们从服西药的经历中已经懂得:得病吃药,毕竟是消极的,被动的。何况很多老年病靠吃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很多亚健康状态无药可用,维护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而中医在食疗、食补、气功、导引、按摩、太极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在学习中医时,一定要看到全世界养生保健的潮流,全面学习,不可偏废,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方药上。
第三,不要把成才的时间放在毕业之后。刚毕业的中医学生为什么找不到好单位,因为你确实没有临床经验,你不能证明你有成熟的临床经验,用人单位拿过来不能直接使用,还要继续送去培养,谁都不肯干这样的赔本买卖。因此把中医毕业生看作是包袱,不认为是财富。你成绩再好,人家也认为不过是书本知识;你会打球、能跳舞,再有其他特长,也不是本行。人家会问:你独立治疗过病没有,治疗过什么病,怎么治疗的?你无言以对。
由于教育体制的问题,不能寄望于学校或老师能给你提供多少临床经验,得靠自己去积累,而且,从进校就可以开始着手安排“临床实践”,那就是针灸。针灸最大的好处是方便,可以天天给自己扎,同寝室的人可以互相扎,回家后,可以给亲戚朋友邻居扎。慢慢去体验、感悟,积累经验,这是一个充满乐趣的过程。如果你是有心人,还可以把你治病的过程、疗效记录下来。
有了5年、7年持之以恒的积累,到毕业时,基本成熟了,你虽然算不上是个老到的中医,也绝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有了几年的经验积累,“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给用人单位露一手。你甚至可以不去求职,在网上发布信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懂养生,气功、导引、太极、瑜伽、食疗等等,我还会针灸,甚至介绍几个用针灸配合药物治病的案例,由此而“天下无人不识君”,何愁没有人要?
有的学生,打算将来到国外发展,我校就开设了中医英语专业。我认为,除了学好英语,打好中医基础之外,刚毕业就想有人要你,除了你会针灸、养生这些实用的技术,而且表现出一定的娴熟,否则,很难如意。特别是学中医英语专业的学生,英语虽然棒,你只有具备扎针灸的实际技能,才会受欢迎,而且在国外会大受欢迎。
当然,开方药也可以学,最好有人指导,因为药是要吃进肚里的。可以跟老中医学,跟当地名中医学,实习时跟带教老师学,但这个过程就要复杂得多,被动得多,不像针灸,可以随时练习,天天实践。
清人龚自珍有云:“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一个国家要有生气,一个人要有生气,一个学校要有生气,才有前途。我们现在的中医院校,教师中学术空气不浓,学生中学习风气沉闷,看不到生动活泼的景象。靠什么来打破“万马齐喑”的局面?靠天老爷重抖擞是做不到的,因为目前的教育制度积重难返。只有靠自己,针灸可以自己扎,气功、太极、导引、按摩、八段锦、瑜伽,都可以自己学,这是东方文化的瑰宝,最重要的是其中蕴含了主动医学的思想,这是西医没有的,是中国社会、西方国家当今和未来所需要的,学校不作安排,没有老师教授,可以自学,有影碟可看,关键是你有没有心。
在校的5年,如果你能够不拘一格地主动学习,自我训练动手能力,不仅取得了初步的经验,培养了对中医的感情,而且增强了信心,修炼了身心,掘到了第一桶金。到毕业的时候,你再也不会心中发虚,应聘时,尽管暂时还可能开不出好方子,但你能针灸,懂养生,就有了一大笔求职的资本。
2.读书的诀窍
中医的书籍浩如烟海,一辈子读不完。作为一个立志成为中医临床家的学生,一定要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治病经验的获得有两个途径,一个是直接经验,靠自己在临床摸索积累;另一个是间接经验,靠从书本中获得。古人把著书立说看得很神圣,大部分流传下来的书是比较可靠的,经验总结也很实在;尤其是当代许多著名老中医写了很多经验总结的著作和医案医话,这些都是学习间接经验的宝贵源泉。
我历来认为:对中医而言,有时候间接经验比直接经验还重要。比如,在年轻时,因为参加临床的时间短,见识少,必然有很多病从未见过,完全靠自己从头摸索,会耽误病情,走许多弯路。如果读的书多,发现古今名医有类似的治疗经验,拿来运用,则可以用之弥补自己直接经验的不足。即使到老了,临床经验丰富了,也不可能所有的病都见识过,旁人的经验永远是值得珍惜的。这就需要读书,不断地读书,不断地吸取他人的经验。我认为,一辈子埋头临床,只重视自己的经验,或家传的经验,而不肯花时间多读书,多吸取他人经验的人,只能是一个平庸的医生,是绝不可能成为一个有成就的临床家的。
当然,读书是有决窍的,要有计划地读,有选择地读,分阶段读。
第一,要熟读几本书。
任何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和民族,必定有自己的文化经典。经典对于民族精神的构建,作用是巨大的。而在东西方文明的“轴心时代”诞生的中医体系,产生了早期的所谓“四大经典”著作,即《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经过历史淘汰,《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成为新的“四大经典”。(编者按:此处可能有争议,没关系,不影响作者的表达)这几本书是一个中医临床医生的安身立命之本,在读书阶段,就要背诵,至少《伤寒论》、《温病条辨》要背熟,其他要熟读。可以一辈子受用无穷。
为什么一定要熟读、背诵呢?因为这几本书解决了中医临床方法论的问题,体现的是活的辨证论治思想,表达的是一个体系,不是一方一法,何况《伤寒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提供了400余首久经临床考验的、内在联系紧密的、疗效卓著的系列方。只有烂熟于胸,在一辈子的临床中实践、体会、印证,才能使自己的临床水平得到升华。
我学中医是从读《伤寒论》入手的,感到最大的收获是其中的思维技巧,临床方法论,这是中医临床的灵魂。条文要记得熟,临床才用得活,才能掌握到中医临床的精髓。
举一个最近的例子:我治疗一个中年糖尿病人,用了各种西药,血糖始终降不下来。患者表现的症状主要是胃肠不适,胃脘饱胀,咕噜作响,大便时干时稀,舌苔薄黄。我用半夏泻心汤、调中益气汤、乌梅丸等,先后几个月,不见大效,血糖仍然居高不下,但始终不敢贸然去芩连,因为考虑到黄连有降血糖的作用。几乎黔驴技穷了,却偶然一次切脉时,发现虽然时值夏天,但患者整条手肘都是冷的,这不正是《伤寒论》中的“四逆”证吗?腹中咕噜作响,即肠鸣音亢进,不正是《金匮要略》中的“水饮”证:“水走肠间,沥沥有声”吗?舌苔薄黄只是有热的假象。改用大剂量四逆汤合己椒苈黄丸,取效了,血糖也开始降了。我出了一身冷汗,觉得惭愧,对不起病人,还是《伤寒论》条文不熟,自己辨证论治的功夫没有到家,受到了干扰。
《温病条辨》不失为《伤寒论》之后最好的体现辨证论治水平的著作。作者很聪明,会学习总结别人的长处,这就是我反复提到的“善夺人之长”。他写书的方法是学了《伤寒论》的,以条文加注解的方式,把温病的全过程,从头到尾地展示开来,把治疗的方药穿插进去,使得一书在手,全局在胸,理法方药俱备。他使用的180多首方剂中,有几十首方剂,为叶天士所创制,只有大约20%为自己所拟定。
叶天士是医学史上少有的杰出的临床大家,但他治疗的温病都是个案,散见于《临证指南医案》中,开出的方药既无方名,又无剂量,经吴鞠通拟定方名、确定剂量之后,纳入到《温病条辨》中,如今都成为温病名方。《温病条辨》中的许多条文,也是直接从《临证指南医案》中引用的,但吴鞠通没有刻意说明这些,引起清代后来一些医家的非议。在今天看来,吴鞠通确有侵犯叶天士“知识产权”之嫌,但我们后人仍然要感谢他,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辨治外感病的新的模式。何况当时出书,是没有稿费的,还要找人资助,或者自己掏腰包,并无经济效益可图,完全是为了实现济世救人的目的。
然而,《温病条辨》有缺陷,缺陷在哪里呢?在于作者本身是个业余医生,青年时期主要职业是应聘在京城抄写《四库全书》以谋生,一干就是10多年,撰写这本书的时候,他本人虽然也经历过“京师大疫”,治疗过一些温病患者,在他晚年成书的《吴鞠通医案》中回忆起二、三例,但他并没有成熟的、成体系的温病治疗经验。因此《温病条辨》的条文及其内容,远不及《伤寒论》的灵动和内涵的丰富。温病用三焦辨证的模式,后人以为是吴鞠通的首创,其实也是叶天士在《三时伏气外感篇》中提出的,更早则有喻昌等人。
吴鞠通将其发展为温病辨证论治的纲领,与卫气营血一纵一横,交相辉映,成为一种立体的辨证方法,原本不错,但他却提出温病的发展是“始上焦,终下焦”,这就未免失之偏颇,忽略了伏气温病一开始就表现为下焦内热的另一种传变规律。又如,吴鞠通总结叶天士治疗温病的经验,并不全面,遗漏很多,有的在形成固定方剂时,概括的尚不完整。如“三仁汤”一类方,叶案中用得非常多,是他的一大特色,但宜叫做“二仁汤”,因为几乎不用苡仁,多用石菖蒲,而吴鞠通则加苡仁,去石菖蒲,命名为“三仁汤”,这样一改,容易误导,以为湿温初起,当三焦同治。
王绵之先生对这点很有看法,认为湿温初起的重点,应当放在上焦,这是对的。叶霖、王孟英对吴氏的失误,均有所批评。这些失误,大概都与吴鞠通当时的临床经验不足有关。但总的来说,还只能算是白璧微瑕,因为《温病条辨》毕竟是总结了历代医家治疗温病的理论与经验,并且基本概括出了温病发展的基本规律,给后世提供了治疗急性传染病的一整套成熟的方药,完成了几乎可以与《伤寒论》六经辨证媲美的卫气营血、三焦辨证体系。
学《黄帝内经》不必像读《伤寒论》那样死读,它毕竟是理论书,不是临床著作。我的伯父曾告诫我,40岁以前不必读《黄帝内经》全书,可以读《内经知要》。《内经知要》简明扼要,对领会中医理论体系、开阔思维、指导临床有好处。到年纪比较大了,临床经验比较多了,对社会和事物的理解能力深刻了,再读《黄帝内经》全文,才能真正读懂,当然,那是进入了另外一种思维境界。
第二,要备读几种书。
所谓“备读”一词,纯系出自我的生造,意思是对某些书,要完整地读几遍,尽量记住其中的内容,读完还要备用,时常翻阅,一辈子参考运用。
我年轻时所备读的综合著作,有《医宗金鉴》、《张氏医通》、《临证指南医案》。这三本书,是号称清初三大国手所著,临床水平高,有口皆碑。我的伯父说:“中医界流传‘执一书而治天下病’,就是指的这其中任何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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