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为之

    八点多，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今天是双休日，是我陪夫人逛街、出游的日子。 

    夫人看着外面说：“现在下雨了，今天就别出去了。”

    我想：也好，可以品一壶清茶，翻一翻自己喜欢的东西。心是这么想着，可还是走到窗前，聆听雨声，看着花叶上滴滴晶莹的雨珠，一种欲望悠然生出。于是，来到外门前，坐下穿鞋。

    夫人问：“干嘛？”

    “到外面走走去。”我边穿鞋边回答。

       听我说到外面走走，她立即找出一把伞，让我拿上。

    我说：“不用。”

    她说：“拿上吧，不然会淋湿的。”

    我笑笑说：“我就是要淋淋雨，去去暑气。”

    听我这么说，她也来了兴致，边找鞋，边说：“我陪你去。”

    “那你带着伞，别淋着你。”

    “我也体验一下雨中行的韵味。”她看着我，神秘地一笑。

    我们相偎着走在雨中，无语。

    小雨，营造了一种静谧的氛围。平日里，街面上的嘈杂和喧嚣，似乎销声匿迹了，偶有寥寥的行人，也都无语匆匆，显得格外的肃静。我和夫人却在雨中相偎漫步，悠闲自得，显得很另类。

    我笑着对夫人说：“你猜猜，别人看到我们雨中相偎漫步，会怎么说？”

    夫人扑哧一笑：“你说呢？”

    “他们会说：‘你看那对情人有多大的瘾，雨天也挡不住他们相见亲热。’”

    夫人用肘部轻轻撞我一下：“亏你想得出！”

    “当然，一些懂得爱的人还有一种说法。”我说。

    “什么说法？”她问。

    “他们会说：‘你们看那对恩爱夫妻，多懂得享受生活，他们用行为诠释了弥漫在小雨中的浪漫。’”

    “有几个会像你这么想的？我倒以为，很多人会说：‘这对傻家伙，淋着雨会有什么好滋味？’”

    “你这么想吗？”

    “我？本来就傻，会的。”她抿嘴一笑又说，“我想，傻就傻到底吧，咱也体会一下那情调。”

    我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笑，没有说啥。

    我们就这样相偎漫步。雨水淋湿了头发，我的眼镜片上布满了水珠。她拿出纸巾让我擦去镜片上的水。我告诉她不用擦，这样的感觉很好，迷蒙，也是一种意境。

    小雨的情调，很容易引起思念，那飘逸的雨丝，常常把思念拉得很远。而朦胧的意境，更让思绪如幻似真。

    在有雨无语中，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她说：“我们该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说：“看你真变傻了，我若是不叫你，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像是没有了感觉，只是一个躯壳陪着我，魂已经走了。”

    我笑着，调侃似的说：“你不想知道我魂飞哪去了？想啥了？”

    “不想。”

    “为什么？”

    “因为你想告诉我的，我不问你也会告诉的；不想告诉的，我为什么要问？”

    “那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不想告诉你的是什么？”

    “真不想。其实有很多事知道不如不知道，夫妻之间更是这样。”她沉吟少许，又说，“每个人都有一方心灵空间，那是一方可以让自己自由驰骋的私人领地，别人最好不要涉足，即使是夫妻。”

    “你能这样认识，真好。我们可以称得上知己夫妻了。”我非常感激地说，“在西方，两人相见，不能问人家多大年纪了，在哪上班，工资多少等等。甚至没经允许擅自进入私人领地，主人开枪射杀都不违法的。可很多中国人没有这方面教养，把侵害别人的权益不当一回事，甚至当做能耐。很多人有一种偷窥癖，总想窥视别人的隐私，所以到处都有小打听，小广播。有的夫妻间更严重，每天都要汇报和谁见面了，做什么了，相互刨根问底，甚至查看手机电话，哪里还有什么信任？”

   “当我看到你离魂时，”说这话，她又憋不住笑了，“这是你常有的现象。你陷入非常沉静中，给人的感觉很怡然自得，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撇嘴微笑。我就知道你可能想到什么开心事，或者扑捉到令你满意的灵感了。那时我也会很开心，甚至感到很幸福。感受到自己心爱的人开心，这就足够了，为什么要知道那些不必要的东西。”

    “窥探对方的隐私，是很多家庭悲剧的重要原因。窥探本身，就表明存在不信任，而不信任是祸根。”我说。

    “是呀。可悲的是，女人性格中的小心眼。如果不碰到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是啥样。我们结婚这些年来，对于我自己的外出活动，你从没有问过：‘今天和谁约会了，进行什么活动了。’当我主动给你讲时，你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只要你快乐就好。’”你说说，有这种理解和信任，会不和谐吗？”

    “其实，理解和信任都是双方的，你所以不想问，不想知道，不就是对我的理解和信任吗。”我说。

    她突然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玩电脑吗？”

    我看着夫人那认真的样子，就嘻嘻哈哈地说：“不知道。”

    夫人听我嬉皮笑脸地回答，斜我一眼：“没正形。”
    雨点时稀时密，但是不大，所以，还是那么温润宜人。 

    过一会，她又说：“在八十年代，我们没有电脑，你的手稿都是我给誊清抄写。常常是你修改一页，我给誊清一页。你怕我累，让我休息。其实，你不知道，我哪里是累，我是享受。”

    她好像沉醉在往日的温馨中。

    “记得最长的一篇论文有三万多字，我誊写了一百三十多页稿纸。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天天伴你到午夜。身子是乏了，可心中的幸福是无以言表的。可到了九十年代，有电脑了，再也不用我去誊写了。我当时心中那个失落呀，有好多天，很难受，我甚至恨那台电脑，它剥夺了我的享受，也抢走了我的爱。”

    “真的呀？那回去就把它砸了。”我装着很认真的样子。

    “又胡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非常爱看你写的东西，因为那是从深层次认识你，理解你，欣赏你。”

    “你不觉得枯燥吗？都是些玩弄逻辑的东西。”

    “怎么会呀！难道你不知道，当一个女人深爱一个人时，那个人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无比生动的，美好的。何况，你的论文也是很有灵气的。”她停一下，又说，“可惜，我几乎失去了第一读者身份。”

    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那充满温情的雨滴点点入心。

    “开始，电脑只是你的办公用具，记得是二OO九年你进入了QQ空间，不久，开始写日志。你每篇日志都让我看。”她稍作停顿后，又接着说，“当我看到《偶遇》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妈妈临走时，也交代我一些事，其中就有不让你写涉及时政和文艺性的东西。可是《偶遇》在东西方文化碰撞中，涉及了很多敏感问题。可我又觉得你写得很好，又非常想看。就在这种矛盾中，我看完了《偶遇》。你应该记得，我故意在闲聊中说过，写点心情文字，作为一种休闲方式很好，但最好不要涉及敏感问题，防止别人说三道四。以后又看你写的生活智慧系列。当看到《雨中幻境》时，我也陷入了痛苦中。”

    “我怎么没有发现？你为什么不向我提出来？傻帽。”

    “我知道你在挣扎，也知道你会处理好。只是好些天，我的思绪很乱。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傻帽，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你的日志，你竟然没感到奇怪。”

    “我以为你觉得没啥看头，就不看了。”

    “所以说，再细心的男人，心也是粗的。”她沉思了一会，又说，“有些事情，知道了不如不知道。知道了，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的，也会心烦意乱，自找痛苦，就会打破平静的生活和心境。”

    “你不玩电脑，就是为这个？”

    “是呀。如果我玩电脑，进入空间，就保证不了不进你的空间。那是你的心灵空间，游历你的心灵领地一定是温馨幸福的，但是，也可能会窥视你的隐秘的一角。会看到我喜欢的东西，也可能有我不喜欢的东西；会给我带来快乐，也可能带来苦恼。再说，也保证不了你不进入我的空间，看到给你带来不必要苦恼的东西，这正是我不想发生的事。生活在幸福中，为什么还要找烦恼？”

    幸福就是这样淡淡地袭来，我伸过手臂挽住了她。

    “我知道，那隐秘一角一定给你带来了快乐，这就足够了，我还追求什么？”她又接着说，“其实，每个人的心灵空间都有隐秘一角，这是很正常的。我知道你深爱着我，这不等于你没有流盼走过身边的美女；你也知道我深爱着你，也不等于我没有对走过身边的帅哥动心。人有七情六欲，红尘充满了声色，空间是红尘的虚拟影像。我不相信，行走在红尘中的人会心空气定；我只相信，多数人能用理智战胜冲动。我相信，夫妻间少一些探秘心里，那就会和谐得多。放手，恰恰能赚取更多。”

    我用力挽她一下，深有感触地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天上没有乌云，也没有阳光，灰蒙蒙的，眼前一片朦胧飘渺。放眼长街，泛着水光，真有烟雨迷茫笼江雾的意境。雨滴淅淅沥沥地飘潵在脸上，就像夫人温柔的吻。

    我忽然想到戴望舒的《雨巷》，但不是想那个拿把油纸伞，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而是伴我雨中漫步的倩娘。

    于是对夫人说：“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雨巷，我在其中徜徉，感受你柔柔的温馨，享受你无尽的爱意。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池清水，亲密在你的周遭，消融在你的怀中。”

    她紧紧依偎着我，把头靠在我肩上，好像恣意张扬她的幸福。我看到她眼中晶莹的泪珠，正伴着雨滴流下面颊。